蘇小小白天去御書房當值，夜晚還是回到自己的小屋裡去。
宣承燁通常在結束政事後會來御書房，時間大多在午後，他來御書房，會安靜地看會兒書，或者就在掛着蘇小小畫象的屏風上添幾筆。
雖然他呆的時間不長，不過他每天都會來御書房。
這樣一來二去，蘇小小便把他的活動規律摸了個定，她會選擇在他來之前的時候，先做完所有的事情，暫時迴避開去。
蘇小小有好幾次都看見他畫着蘇小小的屏風前駐足凝望，目光幽遠深邃，充滿刻骨相思。那種目光讓蘇小小覺得心中有愧。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在宣承燁以上中的地位竟然如此重要，以至於自己離開後這麼久，才知道他對自己竟然有這麼深的感情。
這天午後，離宣承燁平常來御書房的時間還早，蘇小小做完日常工作，便瞪着屏風看得入迷。
原本蘇小小以爲這副畫和自己在類似翠竹院裡所看到的那副畫相同或者類似，但是仔細一看，才發現這是另一副圖。
畫面上的蘇小小巧笑嫣然，神態優雅迷人，手上捧着一隻金黃色的小貂，貂的形態畫得象一隻貓，一條毛茸茸的長尾卷在胸前，看上去乖巧可愛。
蘇小小的手指輕輕落到屏風上的貂兒身上，比劃了一下，心中暗自好笑，心道：這畫師可見沒有見過小金，居然把小金畫得象只貓。
小金這樣的靈獸，神志已開，若是看到自己被人畫得象自己最討厭的貓的模樣，不知道會氣成什麼模樣。
蘇小小宛爾一笑，心裡卻泛起幾分酸楚，想起小金，心想也不知道它還能不能認得自己。
“什麼讓你如此發笑？”突然一個冷冷的聲音響起來。
蘇小小一驚，回過頭去，只見身後站着一個明黃色的高大身影，宣承燁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來到了御書房裡。
他冷冷的目光象冰劍一樣劃過蘇小小的全身，最後落在她的臉上。
蘇小小伏下身體，恭敬地向宣承燁行了一禮：“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宣承燁走到屏風前，仔細地打量了一下畫上的蘇小小，回過頭來冷冷地看着面前瑟縮在地上的宮女說：“你剛纔用手碰了一下這幅畫嗎？”
“……”
“是那隻手碰的？”
“……”
“你來御書房當值之前，金安沒有告訴過你，這御書房裡那些東西能動，那些東西不能動嗎？如果他告訴過你，你就應該知道這幅畫絕對不能動，若是你右手摸了一下，便砍了你的右手，若是左手摸了一下，便砍了你的左手！”
“嗆啷”一聲響，蘇小小眼前一亮，一把如秋水般的長劍出現在宣承燁的手中。
“奴婢剛纔只是湊近看了一眼，絕對沒有用手碰過這幅畫！”蘇小小面對渾身散發着戾氣的宣承燁，心裡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痛。
“好！那我今天就算是警告你！”劍光一閃，從蘇小小面前劃過，把她額前的一縷黑髮削了下來，打着旋飄落在地。
“滾！不要再讓我看見你碰這幅畫！”宣承燁從牙縫裡擠出這句
話。
蘇小小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宣承燁，他站在蘇小小的面前，周身散發出暗黑的氣氛，整個人看起來暴戾而絕望。
蘇小小心突然抽動起來，無端地一陣疼痛襲來，抽得她彎下腰去，幸好宣承燁的注意力全都在面前的那副屏風之上，並沒有覺察到蘇小小的異常。
蘇小小用全身的力氣強迫自己直起腰來，一步一步地往門口挪過去，她才走到門邊，突然站在門外的小黃門大聲地通報：“蘇妃駕到！”
“陛下！”蘇艾艾一身白衣的身影在廓下出現，她手裡捧着一隻食盒，看見宣承燁，臉帶喜色地跪倒在地：“陛下！您成天操勞國事，臣妾爲您做些滋補褪火的碧玉珍珠湯，不知陛下現在可願意嚐嚐臣妾的手藝？”
宣承燁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他看着跪在廊下的蘇艾艾，沉聲說：“愛妃，這大中午的，你到御書房來做什麼？我不是告訴過你，沒事別到這裡來嗎？”
蘇小小站在兩人中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蘇艾艾將她退開的路完全擋住。
“見過蘇妃娘娘！”蘇小小身軀彎着腰對着蘇妃行了一禮，恭敬地說道。
蘇艾艾的目光落到蘇小小的身上，臉色更加難看，過了一會兒才緩過來，露出一個諂媚的笑說：“臣妾也是擔憂陛下的身體！陛下這樣日以繼夜地爲國操勞，身體怎麼吃得消？若是我的姐姐，蘇小小還在人世，定然也會對陛下的身體擔憂不已！”
“這碧玉珍餚湯也是在《蘇氏醫經》中記載的珍餚，暑熱天氣喝了是再好也不過！臣妾今天一大早便開始熬製，一直燉了五個時辰，才得了這一小碗湯，陛下請嚐嚐！”
看宣承燁面無表情，蘇艾艾又加了一句：“這個湯的方子，是我從姐姐那裡學來的！陛下您不試一試？”
“把湯留下，你退下吧！”宣承燁的目光根本不看一眼蘇艾艾，只是專注地看着屏風上的那名白衣女子！
蘇小小垂下眼瞼，不去看蘇艾艾被怒火燒得變形的臉龐，不知怎麼的，蘇艾艾今天顯得特別蒼白，雖然用了許多脂粉，也掩不住臉上那份憔悴。
蘇艾艾將手裡提的食盒交給小黃門，重重地一拂衣袖轉身而去，她送了無數次湯，只有這次被留下來，蘇艾艾知道，這全都是託了自己最後所說的那句話的福。
如果不提這湯的配方是蘇小小所制，也許今天這鍋加料湯仍然會被扔出來。
不過只要把湯留下就好，宣承燁喝了這碗湯，自然會對做湯的人念念不忘，誰叫這碗湯里加了些特殊的調料呢？
蘇小小！蘇艾艾咬牙切齒地念出這個讓她嫉妒又痛恨的名字：你活着的時候我鬥不過你，我還是不信，你死了我還鬥不過你麼！
只要陛下喝了這碗湯，那自己就算是贏了一半。蘇艾艾狠狠地剜了一眼放在屋子正中央的那面屏風，向着宣承燁施了一禮，沿着長廊逶迤離開。
在晴朗的午後陽光裡，蘇艾艾的所過之處，一陣馨香襲來，地面上她走過的地方，留下一個個淡淡的象荷花瓣的腳印。
那些腳印在她身後散落着，蘇小小微微皺了皺眉：這個蘇艾艾
又不知道在搞什麼妖蛾子，真是讓人不能省心的傢伙。
等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見，蘇小小從地上站起身來，躡手躡腳地往月門走去。
“你！過來！侍候我喝湯！”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大吼，蘇小小本能地站住腳步，回過頭去。
宣承燁用下巴指指小黃門手裡的食盒：“你沒看見嗎？朕要你侍候喝湯！”
“遵旨！”蘇小小接過小黃門手裡的食盒，一股淡淡的香氣從食盒敞開的縫隙裡鑽了出來，聞在蘇小小的鼻間，只覺得甜膩襲人。
這是什麼味道？蘇小小一怔，有些淡淡的血腥氣，而血腥裡又透出十打十的誘惑，蘇小小突然覺得一陣腹中飢餓感襲來，她一愣，只覺得胸前一陣抽動，好象這陣香氣對蠱蟲也有着非常的誘惑力。
“呯！”一聲響，蘇小小手一抖，食盒落在地上，摔得粉碎，裡面一隻雨青花的瓷碗落在地上摔得粉碎，眼見一碗湯全灑在地上，是沒有辦法再喝的了。
小黃門嚇得一哆嗦，當即跪在地上，頭叩得如同搗蒜一樣：“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奴婢不是成心故意！”
蘇小小也跪下去，她低下頭，只見在淡青色漢玉地面上，淡淡的碧色的湯水流淌，湊近些聞，只覺得甜香襲人。
有數只螞蟻匆匆地從石板下翻出來，朝着湯汁撲過去，一頭栽進湯汁裡大喝特喝起來，喝得極飽後，螞蟻的肚子被撐得極大，微微閃着光，彷彿一粒縮小了許多的葡萄。
這些螞蟻喝飽湯後，並沒有返回漢玉石板下，反而朝着蘇艾艾剛剛留在青石地面上的腳印爬過去。
螞蟻的舉動如此反常，以至於宣承燁也注意到了，他走過來，用腳踩死幾隻圍在腳印邊的螞蟻，然而其它更多的螞蟻卻涌了上來。
宣承燁伸出一人手指，蘸起地上的湯，往嘴邊放去。
“陛下，不可以！”蘇小小再也顧不上，大聲地叫了出來。如果沒有猜錯的話，蘇艾艾應該是在那碗湯里加了些特殊的料。
蘇小小現在已經知道蘇艾艾搞的什麼鬼，這是一碗叫做“忠心不二”的藥湯，用了熬湯人的血肉熬成，能令服下在碗湯的人在十五天內對熬湯人忠心耿耿，再無二心。
難怪蘇艾艾今天看原本起來如此憔悴，剛纔蘇小小對她還有幾分憐憫，此刻全都剩下了鄙視，用這種方式來挽回宣承燁的心，看來也真是到了無計可施的地步。
“你！過來！”宣承燁看了一眼滿臉擔憂的蘇小小一眼，大聲地向站在一旁的小黃門命令道：“你嚐嚐這湯是什麼味道？”
小黃門不敢違抗宣承燁的聖旨，低下頭把破碗裡的剩湯喝了個乾乾淨淨！
等他喝完湯，宣承燁問：“怎麼樣，味道如何？”
小黃門舔舔嘴脣，臉上的表情有些恍惚：“味道好極了！”
“你現在有什麼感覺？”
“感覺？”小黃門臉上的表情更加迷茫：“奴才突然覺得蘇妃娘娘是個性好人，奴才對娘娘忠心耿耿！娘娘讓我去東，我絕不去西，娘娘讓我去南，我絕不會去北，娘娘讓我去死，我絕不會活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