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一品的臉在月光下抽搐着,原本清雅的形象變得猙獰:“這麼說來,你對我母親不孝,氣死我老母,家裡但凡平頭整臉的丫環僕婦都被你發賣的發賣,配人的配人原來是因爲你愛我了!”
“我好不容易得了個敏兒,知道你善妒,也不敢收回家,遠遠放在外宅,敏兒有了身子,那畢竟是我溫家的一點血脈,你自己不能生養,居然會把敏兒肚子裡的孩子生生一腳踹死!你這等毒婦,留在世上做甚?你還是下去陪敏兒吧!去閻王前跪倒,救得閻王原諒你吧!”
溫一品手裡的長劍往前一送,正中貴婦的心窩,他上前一步,用腳踩着那那劍狠狠地踏了幾腳:“這幾腳是替敏兒和她腹中的孩子還你的!你這惡婦去死吧!”
貴婦嘴裡噴出猩紅的鮮血,倒在地上,抽搐幾下就死去了。
溫一品奮力一拔,把劍從她胸前拔出來,四處追殺貴婦帶來的僕傭,那些人嚇得四散逃開。
溫一品追了一會兒,一個也沒有追到,他回過頭來,走到坑邊,把敏兒的屍身輕輕放進坑裡,掉下淚來:“敏兒,我也算是爲你和孩子報了仇!你下輩子投個好人家,不要怪我!”
說完,他刨了幾鍬土去粗粗地把敏兒蓋住,撿起地上的包袱,跌跌撞撞地往樹林邊奔去。
不能讓他跑了,蘇小小從樹上跳了下來,落在溫一品身後。
“溫府尹慢走!”
“你是何人?”溫一品站住腳,蘇小小穿着女裝,容貌姣美,看着宛如月下仙子一般,林間霧氣繚繞,蘇小小的面目看起來很是陌生。
溫一品的第一反應是她是鬼!是閻王殿前派來索命的女鬼。
“你是鬼嗎?是敏兒不肯放過我,讓你來索我命?”
“我不是鬼!”蘇小小微微一笑:“我是人!溫府尹如此離開怎麼對得起敏兒姑娘對您的一片癡情?”
她手一晃,一枚小小的金鍊在蘇小小的手心一閃:“愛敏一生,溫一品!”
溫一品朝蘇小小撲過來:“你是誰,怎麼會拿到這枚金鍊?”
這鏈子是溫一品在敏兒死後塞在她掌心的東西,本想加了火油將這金鍊連同敏兒一同燒去地下,沒有想到火燒起來後沒多久就被人救下了。
敏兒的屍體移到大邑都府去後,溫一品立即去查看過,但卻沒有見到這條金鍊,而且在走水的屋子裡也只得一具屍體,當時一併被扔在那屋子裡的醫女屍首卻不見了。
此刻看到金鍊在蘇小小的手裡,溫一品也不是個傻瓜,旋即便明白過來。
他訝然倒退數步,指着蘇小小嘶聲說:“你……你……是那個醫女!”
他朝着蘇小小手裡的金鍊撲過來:“你拿了敏兒的金鍊,想做什麼?還給我!這是我送給敏兒的東西!還給我……”
“啪!”一聲脆響,溫一品頭上捱了重重一擊,銀魂冷冷道:“還不參見太子妃殿下!”
“太子妃?”溫一品一愣:“太子妃殿下?《蘇氏醫經》傳承人?你怎麼會是翠竹堂的女醫?”
“算你有眼!”銀魂抱着一柄長劍,冷冷地站在蘇小小的身後,睥睨地看着溫一品。
“大邑都府尹溫一品參見太子
妃殿下!”溫一品戰戰兢兢地跪下,向蘇小小叩了個頭。
“溫一品!”蘇小小打內心裡鄙視面前這個披了件人皮的人渣:“你夫人和如夫人都死在這裡了,全是拜你所賜!你還苟活着做甚?不如也自刎以謝這兩個女人罷,我自然會替你把這件事情掩蓋過去,讓你風光入斂!”
溫一品臉上顯出掙扎的神情,他舉起長劍來放到自己的脖頸邊,雙手顫抖起來,卻是下不了大力。
過了一會兒,“嗆啷”一聲響,他把長劍扔到地上。
“太子妃你請聽我說!”溫一品的臉上做出一副哀傷的神情:“我原本和張氏夫人的感情就平平,當年全是因爲張氏夫人腹中有了胎兒,才被迫奉子成婚!誰料想這張氏夫人從小被父親寵壞,在家飛揚跋扈,毫無女子應該有的溫柔敦厚!逼死我老母,打殺我小妾,我年過三十,膝下無出!所以纔在外面納了這房外室!誰知道這張氏竟然會踢殺我小妾腹中子!實在是罪無可赦,死一萬次也不足惜!”
“哦!”從一旁的樹林後突然傳來一個充滿戲謔磁性的聲音:“如此說來,這人倫悲劇都是由這兩位女子所造成,溫府尹你毫無責任?只是命運不公罷了?”
從樹後轉出幾個人來,當先一身黑衣,高大挺拔的正是當今監理大理寺的二皇子宣承德,宣承德身後跟着一個頭發花白,身形富態的老年官員,正雙目噴火怒視着溫一品。
對上老者的目光,溫一品渾身一顫,癱軟在地,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老者上前兩步,目光落到倒在一旁的溫夫人的屍體上,突然面色大變,朝着溫夫人的屍體奔過去,口裡喚着:“娟兒,娟兒,你怎麼不等等爲父?”
他撲到在地,抱起溫夫人的屍體,仰天大哭起來,老淚縱橫,讓人心酸。
宣承德掩着鼻子朝土坑走去,他翻開包裹,朝裝着敏兒的黑布袋望了一眼,回頭對身後跟隨着的一個師爺模樣的男子說:“王師爺,你去查查,這屍首上裹的袋子可是大理寺裡裝無名屍首的袋子?大理寺裡的無名屍,怎麼會到了這裡來?”
王師爺上前打量了一眼:“回稟王爺,這好象是城南走水處的那具無名屍體!”
宣承德對癱軟在地的溫一品說:“溫府尹,你可知道這具屍首怎麼從亂葬崗突然到了此處?”
溫一品顫抖着,身體猛地彈起來,手上銀光一閃,長劍從胸前穿透而過,從背後刺了出來,他倒在地上,一時卻還沒斷氣,他用一種奇怪地姿勢朝敏兒的屍體爬過去。爬到坑邊,溫一品緊緊握着敏兒的手,斷了氣。
和宣承德一同趕到的老者大吼一聲:“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寵妾滅妻,死都要抱着你的小妾嗎?”他撲過來,用力踢着溫一品死去的身體,嘴裡大聲吼叫着,彷彿一隻瘋狂的野獸一般,雙目血紅,神志全失。
宣承德嘆口氣,回頭對站在一旁臉色蒼白的蘇小小說:“嫂嫂早些回去安歇吧!這裡有我處置!”
他掉過頭來,皺着眉頭看着眼前如同瘋獸一般的大理寺卿張安華。
據說張安華只得一女兒,嫁與大邑都府尹溫一品,張安華對這個女兒甚是寵愛,想不到此刻白髮人送黑髮人,不由得人心
裡不同情。
但是這一切豈能說張安華沒有一點責任?溫一品原本只是個出身低微的書生,張安華的女兒硬要嫁與他。
溫張氏囂張跋扈,不懂得夫妻之道,又不能生育,這出悲劇遲早的事情。
可悲可嘆!
銀魂扶着蘇小小回到翠竹堂的時候,已經天光大亮。
碧桃見蘇小小臉色蒼白,也不敢多說什麼,只張羅着讓小小躺下休息。
蘇小小想起前世泡論壇見過的一個觀點,嫁給極品鳳凰男不但有財物安全問題,而且可能還會危害生命安全。眼前的敏兒和溫夫人便是最好的例子。
在溫夫人看來,她給了溫一品榮華富貴,給了他一個女人最深最濃的愛!可是有時候愛情就是這樣,並不是給得越多就能得到等價的回報!有時候付出越多,不過讓對方越感到窒息,越想要逃離而已。
蘇小小把自己泡在溫泉水裡,嘆息起來,說來說去,只有利益纔是最忠實的朋友!什麼情愛風流,不過是過眼雲煙!
動什麼不能動情!蘇小小在心裡把前世母親所教的訓誡從新溫習一遍!只要不動情,女人就能立於不敗之地,一旦動情,你就輸了!
第二天快近正午時,宣承德過來找蘇小小。
他一進門便在翠竹堂前的竹榻上躺下來:“嫂子可真會過日子,這翠竹堂涼爽得跟放了許多冰似的!”
“哦!那有放冰?”蘇小小在案上練字:“心靜自然涼!你成天跑來跑去,忙東忙西自然體會不到這點!”
宣承德點點頭,突然說:“大理寺卿張安華大人辭官了!”
“哦!聖上準了麼?”
“沒有!父皇說張大人不過六十出頭,在朝臣中可算不得多麼老朽!再說他任大理寺卿多年,雖無大功,亦無大過,沒有理由突然要求辭官!”
蘇小小沉默無語:獨生女兒突然辭世,這個打擊對年過花甲的老人來說無疑是致命的!
蘇小小繼續低頭寫字,沒有說話。
只聽宣承德又說:“聖上今天招我進宮,問我立正妃的意見!”
“哦!”蘇小小低頭在紙上寫了一個大大的:“米”字!她發現越是簡單的字要想寫好反而越是難,真是筆畫繁複的字,反而好寫了許多。
比如這個“米”字就寫得很難看,在蘇小小的筆下象個張牙舞爪的雞爪子。
宣承德看着蘇小小,長眉一挑:“你不想知道我的答案嗎?”
“不想,你立正妃和我有什麼關係?”蘇小小又寫了一個“米”字,這個字寫得比剛纔那個好了許多,她滿意地點點頭。
“好吧!你既然不想知道,那我也不說了!”宣承德懶洋洋地換了個姿勢,自己給自己斟了杯茶。
“嫂嫂,你的茶怎麼這麼好喝啊!中午吃什麼?”
蘇小小府上的廚娘手藝不錯,宣承德自從前次在這裡用過飯後,不得不承認蘇小小調教出來的廚娘比自己府裡的御廚手藝好多了。
“你想吃什麼?”
“荷葉糟肉!米粉拌蠶豆!”
“都是些家常小菜,我讓廚娘做給你吃就是了!”蘇小小叫來碧桃,吩咐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