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僧同你們走便是,放了柴姑娘。”靜忍雖是一副從容的樣子,可捏緊的拳頭卻完全出賣了他的內心。他破了嗔戒。
那黑衣人好笑地看着靜忍,隨即道:“你有什麼資格跟老子談條件?”
柴靜拉了拉靜忍的袖子,搖頭道:“沒用的,世間多不可理喻之人,若是一切都能以一張嘴解決,那還要武力作甚?”柴靜忽得笑了,她自是明白,自己被抓後,定然還會成爲限制靜忍的一枚棋子。如此,二人恐怕是再也無法再見天日了。
怎麼辦?柴靜深吸了口氣。她不明白,既是如此,上天又爲什麼要讓她到這方世界,難不成只是在作弄她?不過,她好像也並不後悔,畢竟,她感受到了人生的第一份溫暖,是值得的吧。
柴靜緩緩後退着,她知道身後是萬丈深淵。她向來恐高,自然也怕死。想必沒有一個人會在能夠選擇的情況下慷慨赴死,淡然無畏,可惜,她沒有選擇。
曾經她還笑屈原投江是愚蠢,現在看來,沒有被逼到絕境,誰又願意這般選擇呢?柴靜露出了苦笑,想哭,卻流不出淚來。大約,真正的悲哀竟是連淚也流不出的。
“靜忍,我先去往極樂。”閉上眼,柴靜猛地仰身一蹬,身子便已到了虛空中,開始迅速地下墜。
“不!”靜忍痛呼出聲,一個縱身,竟也就這麼跳了下去。
沒有絢爛的桃花映襯,唯餘枯藤老樹倒掛。
靜忍拼命的下墜,可終是隻能眼睜睜地看見柴靜在他眼前墜落,還有就是那閉上的雙眸。
她大概是很怕吧。靜忍一瞬間想了許多。
那初見時的戲言,莽撞的提問,還有自己以爲自己沒救時,她的突然出現,不知何時已經深深的鐫刻在了他的腦海裡。他向來是個冷情的人,卻不曾想到在所有人都放棄了她的時候,她卻敢於挺身而出。她就像他生命裡的一縷陽光,溫暖了他的心田。
她或許俏皮活潑,或許嬌憨敏感,可他看到的更多卻是她的孤獨。那坐在蓮花池邊那幾欲乘風的身影,那痛斷肝腸的哭泣,這一切都使他心疼。或許,也是因此,他纔會包容她有時的無禮。
因爲他明白,她雖看起來什麼都不在乎,可她卻是心裡想得最多的那個人;她若是傷了人,心裡一定是更難受的那個。她太喜歡將一切藏在心底,他其實都明白。
可,這時醒悟已經太晚了。
人生就是這樣,一時的恍惚,錯過的便是一世。或許,很多東西只有失去纔會懂得,或許沒有什麼繁華可以不凋落。時不我待,且行且珍惜。
下面不是堅硬的岩石,卻是洶涌的大河。靜忍一頭扎入水裡,奮力遊了上來,卻忽而想起了柴靜並不懂水。大水奔騰,沖走的不僅是柴靜,更是靜忍那顆鮮活的心。
他發了瘋似的扎入河裡泡了大半夜,終是累得躺在石頭上昏了過去。
四十年後
山間有一處偏僻的寺院,裡面唯有一個老和尚和一個小和尚。
“師傅,今天你給我講《心經》吧。”小和尚眨巴着黑亮亮的大眼睛,要求道。
那老和尚頓住了,隨即嘴角瀰漫出了一絲苦澀的笑容。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柴姑娘,如今我還在,你……還好麼?
(後記)
天界有一蓮池,裡面有許多金色的蓮花。佛每日對着這蓮池講經,故許多蓮花褪去凡胎,修了正果。唯一朵青色的蓮花,光芒黯淡,似是失了靈魂,在風中微微地搖曳。
一個青衣的姑娘赤着腳坐在池邊,望着那株蓮花呆呆地出神,似乎是在等待着什麼。
“丫頭,還在等嗎?”一個一身金光的和尚溫和地問道。不錯,他就是柴靜之前遇見那個奇怪的和尚,亦是空寂。
“嗯。”那女子認真的點着頭。
我是魚兒,你是青蓮,你爲我遮風擋雨。
我是孤女,你是僧人,你與我共赴黃泉。
我相信,這世界一切相遇皆是久別重逢。
我相信,這冥冥之間定有緣法。
我相信,我還能遇見你……
“癡兒。”那和尚搖了搖頭,隨即悄然離去。
那姑娘癡癡地看着那朵清淨的蓮花,嘴角掛着微笑。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這時,一道青光猛地從人界射向那朵青蓮。只一陣綠光,那蓮花便是活了一般。又是一道綠光,那道挺拔白色的身影便出現在了那女子的眼前。
“靜忍。”柴靜猛地撲了過去,淚水滑落,誰可知她此時的欣喜若狂。
“魚兒。”那人揚了脣角,一笑竟是連天空也覺着明亮了些許。
還好,一切還不晚,我們還有以後的日子可以過。
成佛,大約是他之前的理想,可他現在不想了,他只想就這樣平平淡淡地和她過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