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見然走出心理危機干預中心的時候,他的助理正在門口等他,他的專車也停在外面。
他花了五秒鐘去想這個人的名字,最終還是放棄了這種無聊的事情。一直以來他認爲一個人的腦容量是有限的,當選擇去接受一些事情的時候,勢必會放棄接受另外一些事情。只要他認爲並不重要,那麼他人的姓名就會被他選擇性遺忘。不願意浪費任何一點有用的資源,這是他的處事原則之一。
有時候,就算記住了一個人名字和相貌,也未必就能確認一個人的身份。僞裝術高超的人如過江之鯽,沒有任何特殊能力的森見然認爲,如果有人想要僞裝成他身邊的什麼人接近他,單純依靠記憶力和眼裡是很好騙過他的。因此他還是更加相信別的評判體系,比如步態分析以及遺傳物質特徵之類的東西。這些東西需要花時間、精力和金錢才能做到完美僞裝,這個世界上並不存在絕對安全的防備手段,只能儘可能提高敵人的僞裝滲透成本,這纔是合理的防禦措施。
他擡起左手稍微在太陽穴上敲擊了幾下,啓動了隱藏在眼睛上的步態分析裝置。這玩意兒雖然只是個微型設備,精確度和那種連接着多重攝像頭以及超級計算機的步態分析設備不能相提並論,但在偵測一個人的步態重合度資料方面已經足夠了。步態這種東西實在是太難僞裝了,要想完全複製一個人的步態,不僅需要和被複制者身材一致,還需要花大量時間來模仿,一般的滲透者是不會選擇這種方式的。
更何況,誰也不會想到森見然是那種瘋狂到會在自己眼睛上裝步態分析儀的人。所以他纔會選擇這種方式作爲識別自己人的手段。
大概三秒鐘之後,森見然確認眼前這個人的確是自己的第一女助理——廣箐。
事實上,這位世界級的富豪在平時並沒有如此神經質。只是他最近要做的行動實在是太多了,他不得不選擇更加謹慎的生活方式。對他來說,任何失誤和失察都是致命的,他深刻明白自己身體的脆弱——不是能力者的話,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在無防備的情況下逃過致命打擊。
“森總,干預中心在沒有通知我的情況下擅自給您做了診療。”廣箐說道,“是不是應該停掉對他們的贊助?”
“是我自己決定的事情。”森見然笑了笑,顯得非常親切。
以誠待人,保持優雅和矜持,對周圍人充滿親情和溫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已經成爲了森見然的標誌。既然要過雙重生活,那麼就應該有完全不同的面具給不同的人看。這種僞裝最好連自己也能騙過,甚至要達到雙重人格的效果。既然任何人都信不過,那麼還不如相信分裂出來的兩個自己。
隨時都在提醒自己“危險重重”的森見然,打算把這種分裂貫徹到底。
剛剛在干預中心裡的那個冷酷和自信,也是僞裝的一個部分,是計劃的一個環節。
“他們這是大不敬。”廣箐堅持道,“您也太和善了吧!他們明顯就是要誇大那件事對您心理的不利影響,利用您害怕的心情來追加各種治療,以此達到多要贊助的目的!”
“不。”森見然輕輕地搖了搖頭,“如果我們都認爲醫生只是爲了賺錢而給病人做檢查,老師只是爲了掙工資而去教學生,消防員只是爲了晉升而去救火,那麼這個世界上最基本的信任就會崩塌。很多行業的本質是‘商業’,但我相信就算本質是商業,這些行業也不僅僅是商業。利益的確是重要的,可是我們應該信任他人。”
“森總您怎麼老是這麼爛好人!”廣箐不客氣地指責自己的直屬上司,“向我們要贊助的人都太多啦!您也不問問清楚就都給錢,您知道要這要花多少錢嗎?”
“不是有你在把關嗎?正如我相信干預中心的人不是在過度醫療一樣,我也相信你做的安排都是合理的。難道說你會讓我失望嗎?”
聽到這種質疑,廣箐立刻表態:“當然不會!”
“那不就行了?那些找我要錢的慈善項目送到我手裡的時候,都經過了你和其他員工的層層審覈了。如果我再去審覈一遍,一方面是成了我不信任你,另一方面也是浪費時間。我們每浪費一分鐘,那些真正需要我們幫助的人可能就會多受一分鐘苦。雖然說戰爭已經結束很久了,可很多問題還是沒有解決啊。”
“可是我現在覺得後悔……”廣箐顯得有些垂頭喪氣。
“後悔?爲什麼呢?”
“就是前幾天答應對聯盟機關的大型慈善捐助啊!”太過於擔心老闆安危的女助理立刻顯得有些激動,“您差點兒被綁架了!那些伸手要錢的能力者們究竟在幹嘛啊?只會要錢要錢要錢,正經要他們幫忙的時候卻根本沒什麼用!”
“當時他們在救助平民,而這也是我的要求,怪不得他們。”森見然的表情平和,笑容溫柔,簡直是神一樣的面部肌肉控制,“從結果上看我沒有受傷,我能自保。”
“您這是結果論!總之以後不能再給他們贊助了!”
“胡鬧!”森見然斥責道,不過很快語氣軟化了,“抱歉抱歉,我有些激動。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們不去支援聯盟機關,那些超級罪犯就會更加爲所欲爲。普通的治安隊伍對那些能力者是無能爲力的,這你我都很清楚。”
“我們完全可以僱傭自己的能力者隊伍啊!爲什麼要……”
“這是自私,也是自我膨脹。”宛如虔誠牧師一樣的富豪說道,“聯盟機關不是有錢人的機構,它是服務於廣大普通人的。我們能自保有什麼意義?世界破壞了的話,我們同樣會遭殃。總之,之前的事情只是個意外,我們不能停止對他們的捐助。”
“……好吧。”廣箐勉強接受了這個說法。
“你是來幹嘛的啊?難道要我走回去?”森見然難得板着臉說道,“還是說要我給你開車門?”
“對不起對不起……”第一助理總算是反應了過來,趕緊把車門打開,然後他們一起離開。
這一幕被躲在暗處的幾個人全程圍觀。
“我們真的要調查我們的金主嗎?”有人這樣問道。
“屁話,要麼我們來這兒幹啥?”這羣人的領隊哼了一聲。
“可是我看這人沒啥問題啊……你要不說的話,我還以爲是上帝下凡了。信任,慈善,救助大衆……聽得我都激動了。”
“激動個屁。”領隊不屑一顧。
“我看你也挺激動的嘛。唉,我的領導怎麼就不是森老闆那樣的好人呢?”
“好人?你這二貨。你也想讓他每天用步態分析儀掃描來掃描去?動動腦子吧!滿嘴仁義道德和什麼信任他人,都是這王八蛋裝出來的。”領隊說道,“鬼才知道他究竟想幹嘛。”
“步態分析儀?你咋知道?”
“我咋知道?所以我是隊長你不是,你得聽我指揮。”
“是是是,江海同志,你是隊長!”
“少跟老子套近乎,你們幾個都別給老子愣着了,滾去幹活兒。”江海說道,“我們要知道這貨的詳細心理分析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