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的第二次兼職來得比預想中的還要快一些,雖說第一次兼職最後出了一點問題,但是至少過程還算有趣,也算是一個積攢經驗的機會。
週六的兼職,簡知春只提了一嘴,具體做些什麼就沒有說,大概是去當服務員或是家教。鍾離也懶得問,那樣顯得自己太麻煩,所以直到週六上午方纔知道他們的目的地是新樂世界。而這天距離上一次去新樂世界才過了沒幾天,對他來說都算得上是高頻率了。
兼職時間是早上九點半,鍾離昨夜睡眠質量不太可以,做了討厭的夢,所以今天很早就起來了,洗漱之後就裹着厚厚的棉服在廚房準備早飯。
他蒸了一籠包子,又熬清粥,還弄了兩個三明治,不算豪華,但也算豐富,尤其是對早餐只是隨意解決的簡知春來說,更是沒有任何可挑剔的。
簡知春誇了句這個粥,軟糯中帶着清香,鍾離得意地哼了聲,接着目光落在那香氣十足的小籠包裡,伸出筷子就要嘗一嘗。一直在認真吃早餐的簡知春制止了他的這個動作,筷子抵在了鍾離的筷子上,並不想要讓鍾離吃。
“別吃了。”
鍾離筷子使得不錯,輕巧地撥開,也幸虧對方沒有出什麼力氣,不然只怕又是一場苦戰。
“簡知春,有意思沒有,這好歹也是我做的,你還不讓我吃了是不是。”
“你真想吃?”簡知春反問。
鍾離被這話說得有些發毛,竟然還擔心這小籠包裡被下了毒藥,可簡知春都吃了,怎麼可能會有這種離譜的情況發生。像是賭氣一樣,原本飯量不算太大的鐘離竟然將剩下的小籠包還有三明治吃完了, 讓他胃有些漲,要不是擔心簡知春嘲笑,他現在就要去吃兩粒健胃消食片好好消消食。
他是撐着肚子上車的,再加上今天天氣特別的寒冷,他再要面子也只得裹着那大棉衣。只不過他步子快了些,儘量讓自己的這個可怕模樣不要被人看見,好死不死的被樓下孫阿姨認了出來,誇了幾句這樣纔像樣,又問了他穿秋褲沒。
鍾離胡亂應付了下,匆匆忙忙就上了車,約莫一分鐘,暖氣已經擠佔了整個車內空間後他才舒了口氣,把人從大棉衣裡鑽了出來。
“總裁怎麼會穿秋褲。”他嘟囔了一聲。
儘管一直都知道對方的臭美還有要面子,但這樣給所有總裁定性爲不穿秋褲實在有失偏頗,“秋褲都不穿的男人,還怎麼讓人信賴。”
鍾離搓了搓手,“總裁就是不穿秋褲的,如果有,那他肯定不是風華正茂正當年。”
眼前是個紅路燈,簡知春停下車,掛上P檔,反問:“那風華正茂正當年的你,想不想吹一吹早上清新舒暢的微風?”
鍾離縮了縮脖子,覺得這個時候還是不要反駁爲好。瞭解自身弱點,避免以短處對上別人的長處可是很重要的,他近來研究了不少策略,正打算一一試試。
週末遊樂園的熱鬧程度比平時要可怕一點,至少他們到的時候已經到了不少人。有簡知春在,他們沒有買票,而是直接走了進去,接下來就是要去工作地點了。
鍾離想了想,覺得檢票也可以,輕鬆不耗力氣,就是有些曬了,容易影響他的顏值。但是當魔術師也要有技能,他可不像是點亮了這個技能的高手,那麼還有什麼兼職比較特別的呢。
真適合他的大概就只有模特了,可是這裡是遊樂園,不是時尚秀場,也不需要走秀,如果不介意,穿上那些個玩偶衣服派傳單倒也不是不行。
鍾離跟着簡知春,一路拐到了西邊第三個遊玩點——恐怖鬼屋。
鬼屋外面被刷成了仿舊式樣的木質房屋,掛着的照片也不和別打遊玩點一樣活潑,上面黑紅色爲主,乍一眼看過去肯定要被嚇一跳。到了這裡,他們的兼職工作是什麼也就很明白了,僞裝成鬼怪盡情地去嚇唬遊客,讓他們體會到什麼叫恐怖,什麼叫鬼屋。
新樂的鬼屋在網上評分不低,雖然纔開業不久但是評論下面全是讓大家別去的消息,因爲這家的恐怖氛圍是他們經歷過的能夠排到前列的鬼屋。
鍾離拿着自己的道具服裝時整個人暈暈乎乎,尤其是自己手上捏着的是破舊的,掛着骨頭玩具的衣服。九點半開始營業,現在還有十幾分鍾,也算是個準備時間。
鬼屋內的員工開始分配區域,免得大家活動範圍太大以至於有些區域密集鬼怪一大堆,有些區域卻又空蕩蕩的,讓人體驗感不行。鍾離和簡知春分配到了一起,負責其中手術室以及鍋爐房兩個區域,這兩個區域算是重點區域,領着他們的前輩特地說這是專門分給簡知春的。
鍾離幾乎是一臉無語,實在想不通這個事有什麼可以值得拿出來說的,他總算明白了簡知春上午讓他別吃那小籠包是什麼意思了,因爲他現在已經覺得喉嚨不舒服,胃裡更是一陣翻騰。
鍾離乾嘔了聲,簡知春就在旁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吧,要是不行的話就別逞強。”
“你說誰不行,我可是從來都不怕這種東西。”就算是這個時候的鐘離也受不了有人這樣子說他,他半眯着眼睛的情況下跟着前輩他們走了一次地形,免得有些機關不會用,到時候就尷尬了。
簡知春凝神,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心慌的氣息,簡知春默默笑了笑。
爲了不被簡知春嘲諷,鍾離當然不會放棄這個兼職。走完了活動區域大概還有五分鐘,他尋了個角落想要打電話,身後呼呼呼的亂吹風,牆上的面具也跟着往前一走,愣是狠狠嚇了他一跳,當即頭皮發麻快要尖叫了出來。
待看清楚那只是一個小機關,不會從中鑽出什麼人之後,鍾離拍了拍胸脯,不住地告訴自己膽子大一些,千萬不能在簡知春面前丟人。他打了個電話給季長風,想要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辦法,可以讓自己擺脫現在的這個可憐處境。
季長風這個時候已經到了研究所,正在門口的一個涼亭吃早餐,兩個包子一瓶牛奶,寡淡無比,但是這樣也是最簡單的方法了,可以省下好多時間用來做研究。他喝了口牛奶,接了電話。
人在危險處境中能夠爆發出難以想象的潛力,好比這個時候,鍾離只用了一分鐘就將這個給解釋了個大概,還不混亂。
“你膽子這麼小,竟然還去鬼屋兼職?”
“別提了,這個時候提怕鬼更是要讓簡知春笑死,你快點想想辦法,讓我不要這麼丟人。”
季長風右手摩挲着下巴,他的胡茬已經長了一些,摸起來有些硌手,但是還沒到該刮鬍子的日期,他並不想因爲這個而破壞了制定好的安排,所以只能讓忍住那絲不舒服。
這個電話恰好就可以讓他忘記這個事,鍾離害怕那些奇形怪狀可怕的東西,放在往常更是絲毫不會答應去鬼屋,可想而知這次的機會是有多麼難得。而恐懼同樣是一種情緒,自然也會被情緒共享器所捕捉,季長風頗爲好奇這個機器的效用,起了心思想要去實地考察一番,看一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場面。
他沒和鍾離說自己要做什麼,只是簡單回了句他現在立刻趕過去。隔着電話,鍾離以爲季長風是擔心他所以不遠萬里過去保護他,一時激動,免不了感慨倆人友誼地久天長。
胸腔稍稍感受到溫暖的鐘離冷哼了聲,想着一會兒季長風來了之後他就不會再怕了,然而肩上忽然落了一隻手,他頓時打了個寒顫,他明明記得自己身後是一堵牆,沒有人啊。
鍾離默唸了幾句社會主義科學發展觀,想要趁機離開,耳邊已經出現了簡知春的嘲笑聲。他背過身,可以看見原本的牆上竟然出現了一個小窗戶似的口子,露出一個臉上烙着可怖傷疤,衣服全是傷痕血跡的“女鬼”。
鍾離怔了怔,想要挪動腿,但是實在控制不住行動,只能眼睜睜看着這個“女鬼”帶着音效,向他靠近。
女鬼說:“鍾大總裁是嚇得走不動道了?”
鍾離露出不屑的笑容,宣告自己此刻對於簡知春那句話的迴應。
“不怕啊,”簡知春沒所謂,“本來還說一會兒帶着你,看來是不需要了。”
鍾離陡然變了顏色,微笑道:“你這人也太小氣了,怎麼就開不得玩笑?”
這堵牆上也有機關,只是剛纔鍾離根本沒注意看,所以纔會被簡知春這麼簡單得嚇着了。他極快地換上了衣服,不過對那些臉上的裝飾他很不滿意,絲毫不想自己的俊臉被這種東西所阻擋。
然而少了那些裝扮,鍾離露出的那部分臉實在沒有威懾力,迫於無奈之下,他只能接受了一點改動。不過想着自己即將把那些遊客給嚇得屁滾尿流他就覺得好玩,心情總算好了不少。
手術室和鍋爐房就隔着一條二十米長的甬道,甬道里只有幾個小的夜視燈照明,可見度極低,其中甬道中有不少機關,只要輕輕一摁,從各個角度就會出現“鬼影”或是恐怖歌,或者是露出一個通道,讓他們從通道處爬出,專門嚇人。
鍾離對這些東西記得不太熟練,不過這些東西都歸中央控制室控制,他們只要循着耳麥裡的指揮,去到指定的地點嚇人就可以了。
他的裝扮是帶着骨頭的黑色鬼裝,算是那些道具裡爲數不多的不太嚇人的服裝,簡知春對這個頗有微詞,只有鍾離一直強調真正的嚇人可不是靠道具來的,而是那由內而外發自內心的恐怖。
胡亂編造什麼道理是鍾離擅長的一個區域,甚至他自己都有些相信,真就是這麼一回事。
這個鬼屋在各大APP上都還評分不錯,以至於雖然玩過的遊客覺得很恐怖可還是有許多人慕名而來。一次只能進來二十人,這樣可以避免因爲太過擁擠導致恐怖氛圍下降,確保遊客們可以有一個相對安靜的氛圍,就在九點半整的時候,今日第一批遊客正式進來了。
一共二十人,平均都是二三十歲的年輕人,情侶佔了絕大多數,剛進鬼屋就有一個姑娘發出了一聲尖叫,讓人嚇了好大一跳。其他人趕緊看過去,一個年輕人哎了聲,“我說美女,不過就是一個骷髏標誌,你這都怕乾脆現在退出,省得一會兒小心臟受不住,”
那個女生自己也覺得不太好意思,制止了閨蜜幫忙,小聲道了歉,又說自己會注意的。
其他人沒大在意,繼續向前走。
鬼屋設置了不同的入口,分別通向不同的房間,要是想要全部逛完只需要一直向右走就可以了,其中手術室和鍋爐房是最火的,畢竟光是這個名字就已經很吸引人了。
那個女生和閨蜜跟着其他幾人走向了手術室,在工作人員快速通道里的鐘離深深吸了口氣,說:“你看着,我現在就去嚇他們。”
簡知春回了一句祝你好運,認真地透過電子監控器觀看那些遊客現在到了哪兒個區域,自己好提前過去準備。鍾離有心在簡知春面前挽回面子,他在腦海裡過着一個場景,自己突然從手術室的桌子下出現,一定可以將他們給嚇個半死。
手術室不小,只有幾點綠光,恰好可以保持遊客能夠看清大概的方向,不至於撞了還是摔了,但又恰到好處地給整個場景加上了一層恐怖濾鏡。這裡有三張手術檯,其中有兩張手術檯上放置着仿真屍體,裡邊還有兩個文件櫃,還有桌子,牆上和地上都染着紅色液體。
鍾離就是通過快速通道到了那張桌子的後邊,他屏息凝視,爲自己的嚇人工作做好準備,有幾道腳步聲正好走了過來,他略等了幾秒,突然站了起來,擺出張牙舞爪的姿勢,衝着那幾個遊客跑去。
與此同時,那幾個遊客旁,文件櫃忽然被打開,一個全身上下覆蓋了許多傷疤的“屍體”衝了處理,遊客中的那個膽小女生當即就要喊了出來。只不過在她之前,另一道男聲突兀地出現了。
本來沉浸在恐怖氛圍裡的遊客和那個扮演屍體的鬼怪面面相覷,有些搞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麼。
鍾離衝過去的姿勢和那具“屍體”正好方向一致,這手術室雖說不小,可也脫離不了房間的範疇,不過幾秒,他們就已經快要碰上了。
這道男性尖叫聲就是從鍾離口中發出的,身爲一個“鬼怪”,他竟然被另一個鬼怪給嚇了一跳,以至於那個本想尖叫的女生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並且開始猶豫,她是不是應該喊出來呢,可是自己現在一點也不害怕了,但是要是不喊出來,那個工作人員會不會因此難過。
世上選擇題總是超出想象的多,就連這個時候也在做選擇題。
女生的閨蜜忍不住笑了出聲,“怎麼辦,我忽然忍不住好想笑啊,這個骷髏人也太可愛了。”
她們口中的骷髏人自然就是鍾離,他也在瞬間反應了過來自己這樣子也太丟人了,明明是在裝鬼,結果被人誇可愛,這簡直是在瞧不起他的職業道德。還有一個男人的聲音出現了,“這是什麼破爛鬼屋,竟然還有工作人員自己害怕得喊出來,真沒勁,果然那些評價就是被刷出來的。”
女生的閨蜜皺着眉,嫌棄地看着那個穿着藍色羽絨服的男人,“這人出門可就帶了嘴出來,一直在那嘀嘀咕咕的,聽着就煩。”
“你這話什麼意思啊,說誰呢。”男人開始反擊,接着有其他遊客勸他們都少說一句,這樣子還怎麼玩。
幽黑的環境之下,一個孤獨落寞的“鬼怪”背影淒涼,回了員工通道,站在電子監控器前,回想着自己剛纔到底做了什麼蠢事。不過,來鬼屋做兼職這個決定本身就好蠢,他到底是爲什麼答應了這個兼職,他想要立刻放棄,再不放棄,他都擔心自己要不高興死了,到時候可就真得成了“鬼怪”。
不知道什麼時候,簡知春已經離開了員工通道,開始了嚇人之旅。她計算着方位,默默地向着剛離開手術室正在通過甬道進入鍋爐房的一行人走去。
鍾離心頭一跳,因爲他現在感受到了一股尤爲強烈的情緒忽然籠罩着他,將他剛剛生出的厭煩自我否定等一系列負面情緒統統給沖刷了個遍。
一直到只剩下那個情緒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