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轉變風格

熹微晨光落在科大校園之中,考研黨早早地起來去圖書館,晨練的同學早就開始了每日晨跑,攝影系的同學正在日月女神像那兒對着校區內那片鬱鬱蔥蔥的山林上,看着驕陽徐徐升起。

十棟,女生宿舍503。

路微微的手機一連好幾天都在響,她裝病,裝被狗咬了,還有裝作忙於考試,各種理由都試過了,可袁大社長一點也不打算放過她,硬是要拉着她去開劇本討論會。

她前幾天去開過一次,然而纔開了十分鐘就找藉口偷跑了,後面的內容她不用聽都能夠猜出來,不外乎就是那些大同小異的內容。什麼一定要加上一些愛情元素,最好能夠甜一點,現在的觀衆最喜歡看的就是那種甜甜蜜蜜的情節了,最好再加上那種雖然狗血卻又令人怦然心動的橋段,這樣下來一定可以吸引新的觀衆,也能夠挽回一些流失的觀衆。

她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了,他們不煩自己都快要煩死了。可她是真的不願意寫這個類型的故事,情情愛愛有什麼好寫的,又不刺激也不燒腦,僅僅靠着荷爾蒙的急速分泌讓人感到一時的愉悅。

談戀愛就有這麼香嗎?

大清早就在門口堵着的袁大社長等四人進屋,在聽見路微微憤憤不平地問出這個問題之後,連帶着其他三個還在牀上玩手機的室友都紛紛迴應。

當然香!

路微微:“……”

袁社長冷哼了聲,道:“羣衆的呼聲就擺在你眼前,難道你還不願意相信現實?你自己不是說需要從生活中尋找素材嗎,怎麼,現在都不相信生活給你的指引?”說完她很是英姿颯爽地同宿舍其他三人拱手,“姐妹們,謝了!”

有人起了話頭,一衆女生頓時來了勁,尤其是路微微室友,開始投訴路微微就應該趕緊談個戀愛,不要再禍害她們了。

路微微奇了怪了,喊冤道:“我什麼時候禍害你們了?這話可要說清楚。”

對牀的女生拉開蚊帳,默默看向路微微的牀,其他倆第一次來路微微宿舍的女生跟隨着她的目光看過去,頓時嚇了一跳。袁社長倒是見多了,好歹習慣了些,最起碼不至於這樣就被嚇着。

宿舍都是上牀下桌的結構,路微微掛着的是滿是骷髏頭的黑色窗簾,支架上纏繞着一些諸如小骷髏的小玩意,而她的桌上更是掛着一個照片帶,十幾二十張可怖的圖片都掛在上邊,還有小的照明燈打着紅色燈光重點突出那幾張可怕的圖片上。

猛地看到這樣子的裝飾,讓喜歡玩偶可愛風的學妹們嚇了一跳,對於自家副社長更爲了解了幾分。原以爲對方就是喜歡暗黑系的劇本,可沒想到就算在宿舍也是這樣……,整天對着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真的能睡着嗎?

路微微有些心虛,可卻強行辯白道:“我這是爲了鍛鍊你們的膽量,這樣子要是碰到了那些恐怖的地方就不會害怕了。”

衆人冷笑,這麼多雙眼睛齊齊地看向路微微,氣氛有些冷,她瞪着大眼睛,同其他人賣萌,“是我不可愛了嗎,還是我不美了嗎,爲何你們現在對我都這麼冷酷這麼絕情。”

袁社長敲了敲桌子,杜絕了她想要藉此迷惑大家的小心思,“只要你能夠老老實實地給我們開劇本討論會,再認認真真地按照方向去寫,那麼你依舊會是可愛且美麗的路微微。”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了,再想找其他理由搪塞過去是不可能的了,她只得同意,且在宿舍室友的一致熱情同意後,她們直接在宿舍開會算了。室友們偶像劇看得多,興許也能提供一點幫助。

劇本討論會開始,袁依依讓另外兩個大一的社員先說一些想法。她們倆是今年新招的新生,打算寫劇本,然而畢竟是生手總要有前輩帶着,之前那個《殺人者的自白》太過嚇人,倆人沒大敢參與,這次社長確定無比要做一個言情戲,所以她們這才自告奮勇。

倆人奇思妙想不少,可卻缺少了基本的邏輯,有些點看着好玩,不過構成不了一個完整的故事,所以還是需要路微微主筆把控。

“等等,爲什麼女主可以突然住進男主的家裡?”

女生A認真道:“她失憶了啊,而且迷路了,這個時候被好心的男主帶回家裡難道不是一個很正常的設定嗎。”

路微微反駁道:“那也不應該這樣子,男主不是應該把她帶到公安局報案嗎,這樣子私自把女主帶回家後難道不算是拐賣?”

女生B吸了口氣,“但是這樣好看啊,又充滿戲劇性,而且師姐,難道你不覺得這個橋段很甜嗎?”

路微微在心底嘆氣,她一點也不覺得這個地方很甜。

既然有了分歧,那麼自然就又需要羣衆的聲音了,路微微不相信這樣子的橋段可以獲得其他人的贊同,遂問了聲。

十秒後,結果出來,事實又像是一個巴掌狠狠地拍在她的臉上。

路微微沉默地看着這羣枉顧多年姐妹之情的室友,有些心疼,好像被人在胸口上戳了一刀。袁依依聲音是很清澈有力的那種,她說:“夠了,現在不是在舞臺上,不要戲精,既然你覺得這個情節不好用那就先放着,我們繼續討論主題,主題定好之後我們再想別的,一定要趕在下個月元旦前上新戲。”

“總有一天我會證明給你們看的。”

其他人沒把這個當回事,跳過了這個話題,路微微存了心思先應付過去,好歹過了今天再說,隨意地在筆記本上增增減減好些字,然而等到會開完之後袁依依問她要筆記看,她心虛地合上了筆記本默默地說保密,她已經想到了一個絕世無敵的甜甜的故事。

袁依依姑且相信了這個話,臨走前深深地看了眼路微微讓她多上上心。

路微微有些不明所以,隨意應了聲,沒有發現社長口中有些淡淡的無奈。

下午,路微微還需要和話劇社的幾人一起去拉贊助,她雖然主要負責劇本撰寫,可最初開始進話劇社卻是因爲她的社交能力,她大二才從話劇社的外聯部轉到了編劇部,但是在大三成爲了副社之後同樣需要負責拉贊助這事。

其他社團拉贊助簡單不簡單路微微不知道,可是話劇社一向是最容易拿到贊助的了,因爲小劇院裡打廣告是最簡單不過的,往年校外不少店鋪都是搶着想要贊助話劇社,然而今年話劇社的贊助率卻一直上不去。

外聯部的社員們都很爲難,沒辦法,只能請出副社長。

冬日天氣變幻莫測,上午還是大晴天,陽光燦爛,然而到了下午竟然就變成了烏雲蓋頂,厚重的雲層聚集在天空之上,彷彿下一刻就會轉化成傾盆大雨落下,好好地將地面給沖刷一遍。

路微微領着幾個社員去了學校對面找一些以前合作過的商鋪詢問,然而不是沒意向就是已經贊助過別的社團了,她只能禮貌地離開。他們還約了學校附近一家小廣告公司的市場經理談贊助的事,對方下午有會,所以讓他們在公司樓下先等一會兒。

眼看着烏雲密佈,也許下一刻就是大雨,社員們不免還是憂心起來,這樣子該怎麼拉贊助。

“師姐,要不我們見了這家之後就回去吧,這麼大的雨也不好行動,明天一早我們再來?”

路微微拒絕了這個請求,她對工作還是挺認真的,既然下午定了工作安排就不會隨意地破壞,只不過瞧着這樣子的確是不太好走了,她又道:“表上還有哪幾家沒去,分頭行動吧,你們往回走,儘量把上面的那些商家都走完,要是雨下下來了就趕快回去。”

社員問道:“那師姐你呢?”

路微微聳肩,“在這兒繼續等唄。”

“要不我們還是一起吧,師姐你一個人多不安全。”

路微微輕輕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道這有什麼不安全的,又不是拍驚悚片,而且就算是拍驚悚片她也不怕,那些套路她可熟知着呢,怎麼會因爲這個而嚇到。

“可是……”外聯部的寧睿還想說什麼,其他幾人倒是推搡着他的肩膀,笑着說師姐拉的贊助比你吃過的米還多,擔心什麼,你這麼殷勤是不是別有用心啊。路微微笑罵了他們幾聲別開玩笑,其他社員還是聽話地離開了,往回再掃一遍街,留下路微微在這棟老式大樓的一樓大廳內等着。

這棟老式大樓藏在一條安靜的街道內,外面的行人本就不多,照這個天氣演變下去人也愈發的少了起來。

她又等了半個小時,可是卻沒有絲毫的動靜,只能打開消消樂消磨時間,一邊在心裡默唸快一些纔好。然而她的聲音看來並沒有被老天爺聽見,因爲約定時間都已經過了一個小時了,遊戲都已經通關到了沒有新關卡了,可對方依舊沒有出現。

她擔心會還沒開完,貿然打電話或者發信息可能會有影響,所以一直只是默默地等,可外界雨水已經落了下來,瓢潑大雨,雨水就像是水庫剛開閘時的河流,向着人間傾瀉,而天空也變得烏黑無比,像極了小說中的末日現場。

她皺着眉,覺得這個形容不太對,自己現在要儘量的去貼合戀愛生活向的思維,於是她走到門口,看着這黃豆大的雨滴,開始了自己的第二次聯想。“這暴雨,下得和依萍去找她爸拿錢那天一樣大。”

這個形容一出來,路微微自己都覺得不太對,心想自己是真的沒有天分,就算是回憶瓊瑤劇也只能回憶起這樣悲情的一幕。

路微微再好的耐心也難免有些煩躁,就在這個時候她看見樓梯口那兒的兩個男人,其中有一個就是和他們話劇社約好的那個市場經理。她快步走了過去,嬌小的個子在這個時候倒還有些用處,速度頗快。

那個穿着條紋西裝的男人被眼前突然冒出的姑娘給嚇了一跳,他思量了下,問道:“美女,你找誰?”

路微微利落答道:“我找你。”

這個男人的同伴臉上浮現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右手敲了敲他的背,“不錯啊,還有還有美女找你。”

那人咳了聲,讓他別亂說話,接着他方纔像是想起了什麼,驚訝道:“你是科大話劇社的同學對吧,我還以爲這麼大的雨你們應該走了。”

路微微露出了一點笑容,“對,我是話劇社的,剛纔不好貿然打擾你們開會所以就沒打電話。”

接着她按照從前的套路開始拉贊助,介紹他們話劇社,這個市場經理讓另一人先離開,自己說幾句就跟過去。

這話讓路微微心裡咯噔一聲,對方看着她,有些爲難,接着道:“同學,我們考慮了一下還是不打算和你們社團合作了,我們公司已經贊助你們學校的愛心社了,所以你還是先回去吧,現在雨很大,要不我給你叫輛車。”

這個開場很是熟悉,因爲今天下午有好幾家都是這樣子的開頭,然而作爲科大幾乎年年都是優秀社團的話劇社到底爲什麼會淪落到這個境地呢?愛心社是科大的公益性社團,名聲也很好,選擇愛心社無可厚非,不過這家廣告公司之前可是主動找上他們話劇社,現在這樣改變主意到底是爲了什麼呢。

路微微還想再試試,如何每家都是這樣子毫無緣由的不想合作,那這個贊助還怎麼能夠成功。她擋着這人身前,希望他可以告訴自己不想合作的原因,最起碼也要讓她聽見理由再死心。

市場部經理沉吟了會兒,擡頭看着她。

她神情很是認真,看來不拿到一個確切的原因是不會走了。

“你們話劇社我知道,要是放在以前可能這個贊助就給了,可是我記得你們話劇社的賣座率似乎不是很好……”

他委婉地解釋了句,點到爲止,儘量不讓對方覺得難堪,說完之後他道了聲抱歉,然後從旁走過。路微微心底跳了跳,總算知道自己下午出門時那右眼皮狂跳到底是爲什麼了,原來倒黴的事應在這裡。

其實仔細想想她就應該猜到的,人家想要和話劇社合作不就是衝着賣座率的嗎,可以在科大打響名氣,以後應聘求職或者吸引客人都更便利一些,然而自從去年開始,路微微做了話劇社的主要負責人以後,除了最初依靠着這個懸疑驚悚的名頭吸引了不少人流,後面的賣座率其實一直都不高。而這樣的現狀最直接的就是,越來越多的商家不願意相信他們話劇社的這個招牌。

路微微垂下了頭,心情有些不好,頹唐地走出這棟老式大樓。

雨勢還沒有變小,她身上還有把社員們給她留的一把遮陽傘,機械般地撐開,然而也只能勉強擋住一小部分的風雨。風雨從四面八方而來,在這一瞬間如同灌進了她的內心,她沮喪非常。

沒有什麼比在自己擅長和喜歡的領域上被人表示不可以來得更難過了,如果有,那大概就是被很多人否定。

她走在路上,仔細思量着話劇社現在遇到的窘境,之前原本還會排一些言情小甜甜的劇目,只不過負責這個方向的師姐去實習了,現在還沒有回來,所以這才由她主筆較多,然而現在看來,讓自己主筆就是個錯誤。

她路微微就是一個天生的廢柴,耽誤自己就算了,還要禍害話劇社。

從這裡回學校不算很遠,放在平時走個半個多小時也就到了,然而這會兒下着大暴雨,阻礙了視線,街上除了車流幾乎就看不見人了。她走在一側的人行道上,正好在一家銀行前邊,猛地颳起了一陣風,將心神不定的她的傘給吹到了一旁,又迅速向後颳了幾米。

冰冷的雨水落在她的腦袋上,順着滑落下來,更加像極了依萍要錢反被打那天的悲慘的日子。

她身上迅速溼了小半,整個人都愣在了這裡,頓了幾秒後纔開始反應過來去撿回那把傘。剛走了第一步,頂上的雨水竟然沒有繼續落了下來,一道挺拔的身軀出現在旁邊。

路微微愣了下,那人打着傘讓她得以安穩的去撿起傘,至於他本人則正在接着電話,倆人的距離並沒有特別的近,所以大部分的雨水都落在了這人身上,可以看見將他那明顯很貴的西裝給浸溼了半邊。

她撿起傘後忙是道了聲謝,那人還在接電話,微微點了點頭,在她撐開傘之後方纔離開。昏暗而看不清人的天氣,她又有些微的近視,不過毫無疑問的是這人的五官都很好看,不論單獨看還是放在一起都很好看,是真正意義上書裡那種“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路微微記得這人。

就在攀巖社的社慶晚會那天,學校對面的大排檔,她當時還覺着這人長得挺不錯的,然而相比那天嘈雜而熱鬧的聚會,這樣路上僅剩他們倆人,外加暴雨傾盆的場景更爲符合她的審美。

她深深吸了口氣,心跳得比平時不知快了多少。

——嘭、嘭、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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