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尤其是年輕人在戀愛的過程裡總難免會滋生出一些意淫的成份,陳翔在學校談戀愛的時候也曾浮想出一些遠超出當時狀況的美好感受,並曾寫過一首與當時境況並不相符的小詩: 不由你不信,愛情都是有奇遇的。 不早不晚,就在那個時間,就在那個空間,他們在那裡相遇。
只不過有些人當它一掠而過,而有些人用心把它發展成了故事。
陳翔做夢也不曾想到,在多年以後,就在他爲愛情所傷,爲生計而愁煩的時候,這首小詩所描寫的意境竟然真的在他身上發生!
陳翔找到了一份新工作,現在他的工作單位是紅果櫥櫃廠,跟他之前上班的單位性質一樣,這個紅果櫥櫃廠也是個私人老闆開辦的,屬於私營企業,不過,這個紅果櫥櫃廠的廠子規模比之前他上班的地方要大得多,一兩萬平米的場地,有三分之二的地方都是辦公場所:五個大辦公室,兩個生產車間,一個樣品間,庫房和廢料池等內部格局都規劃得清清楚楚。
偌大的生產基地,還有一條很大的人工河,河的周圈栽種着一排排柿子樹。這裡原先應該是塊養殖場或是農場。 陳翔應聘的是項目經理。其實,他平常要做的事情也就是客戶家去測量或跟蹤整個工地的項目進展情況等。這些活,於當時的陳翔來說,還是蠻有壓力的。這主要是因爲他對CAD繪圖以及生產工藝都還不是很熟練。
但,爲了得到這份工作,陳翔在應聘的時候,故意在簡歷上誇大了他原先工作的時間。工作是“哄”來了,可暗地裡,他要付出十二分的辛勞,才能讓別人特別是上司,發現不了他其實還是個行業“新手”。
工作不到兩個月,公司就放假過年了,陳翔回家後,留着中長髮,着一身新裝,村裡人都以爲他在北京混得不錯。不知怎得,陳翔不喜歡在家呆着,剛過完初六,他就返回北京了,又過了兩個月,陳翔的業務能力已經較強,他經手的單子,基本都沒問題,只是在出效果圖方面還不夠熟練。公司交給陳翔負責的單子越來越多,陳翔逐漸從工作中體會到一種成就感。
四月份的北京溫溫暖暖,傍晚時分,陽光依舊有一定熱度,讓人覺得異常舒服。這天陳翔下班回家,正值下班高峰期,那會兒北京地鐵還沒有四通八達,上班族更多地是一起擠公交。
車上人被擠壓成一團,可是車到了每一站,司機和售票員都還要堅持開門。 陳翔被擠在離車門不遠的地方,剛好能扶住靠門的扶手,車到了一個新站,售票員大聲嚷嚷起來:“開門了,都往裡讓讓,別擠着門了。”
有幾個人下車,陳翔剛感覺鬆快了點點,又有更多人被人潮推擠着上了車。 陳翔跟所有被推搡着的乘客一樣,動了動身子,又把胳膊往外掙了掙,試圖在擁擠的場地找一個稍微舒適點的姿勢。
忽然,一個弱弱的女音灌進他的耳朵,“請問這個車能到六裡橋嗎?”順着聲音,他瞧見一個穿着深藍色職業裝的女孩正在詢問售票員,她看起來像是要上車,又不確定這車能不能帶她到目的地,表情有些猶豫不決。人羣從她身邊擠過,她變得更加着急,又問了一遍,她需要從售票員的回答中儘快做出“上還是不上車”的決定。
許是因爲人多聲雜,售票員顧着賣票和維護秩序沒聽到女孩的諮詢,那女孩又重新問了一遍,”請問這車能到六裡橋嗎?”,這一次女孩的聲音要比剛纔兩次的聲音高些,但是售票員還是沒有迴應她。
陳翔衝着女孩高聲說道:“能到,上來吧。我也在六裡橋下,到時跟我走就行。”女孩感激地看了陳翔一眼,陳翔正站在離車前門不遠的地方。
因爲陳翔的肯定答覆,女孩放心地上了車,人太多,她只能站在緊挨着門的地方。 一會兒,車到了六裡橋站,陳翔擠到車門口,對女孩說:“到了,下吧。”
女孩點一下頭,輕輕地”嗯”了一聲,便跟着陳翔下了車。也不知哪根筋動了起來,陳翔忽然有些擔心這女孩不認路,怕她走丟了,張嘴便問,”你要轉什麼車?”
女孩說:”我要轉302去崔村。”陳翔正好也要轉302,他想都沒想的跟女孩說道:“等會你跟我一起上車,我也要轉302公交,你跟着我走吧。”
陳翔自己沒有感覺到他的語氣不是商量的問句,而是’就這麼定了的’陳述句。 女孩答應聲“嗯”,表情裡盛滿了感謝。陳翔這才細細注意,這女孩雖然着一身職業裝,但,表情裡依然透着不諳世事的稚氣,五官端正,略圓的臉上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和力,讓人不期然地想靠近。”她應該剛剛參加工作不久”,陳翔這麼想着,忽然想跟她說點什麼,一時又不知怎麼搭訕,再看那女孩卻早已別過臉,盯着遠處一輛輛疾馳的公交。 等了很久,302沒來。
這時來了個小公交,兩元錢起步價的那種。小公共的售票員要比一元公交的售票員熱情和“敬業”。只見車還沒停,女售票員便用力將門推開,衝着一個個急盼公交的乘客嚷嚷道:”上車了,上車了,到**站的上車了,上車走了。“
“到崔村嗎?”女孩問道。 ”到,上車吧。”售票員又重新嚷嚷道:“到崔村的走了,哎——不用等,上車就走咧!” 售票員的招呼似乎讓女孩下了決心,只見女孩轉頭問陳翔,“你走嗎?”
其實,陳翔經常在這裡轉車,他明知道這輛小公共能到崔村,只是他一貫都專等一元錢的公交車,他不捨得坐兩元錢的小公共,他算過,那省下的一元夠他買兩個饅頭和一包榨菜的。 陳翔捱過餓,不光小時捱過餓,長大也捱過餓。
於是他認爲本就萍水相逢,犯不着因爲陌生人多花冤枉錢,哪怕只是一元錢。只聽陳翔平心靜氣地說道:“我再等下,你先上吧。” 看來那女孩問陳翔要不要上車,也只是出於禮貌。
陳翔這邊話音剛落,那女孩便迫不及待地說:“那我先走啦。”邊說邊擡腳上了小公共,就在車門快要關的那一剎那,陳翔也上了車。陳翔不知道自己爲什麼上車,彷彿那一刻腦子突然對腿發出了個“上車”指令,腿便不由自主上了車,這是他第一次肯多花一元錢坐車。
除了女孩身後的那個位置空着外,其它座位都已經坐滿了人。女孩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在走向那個空位置的瞬間,陳翔注意到,女孩正看向窗外,而她的臉上還漾着微微的笑意,那笑意當然不是給他的,女孩並沒有看見他上車。那笑意更像是正沉浸在對什麼美好事件的回想中而自發出的甜蜜的笑容。
他迷惑:“有什麼樣的事情能讓她笑得這麼自然,笑得這麼舒心?怎麼自己的生活就只是爲一日三餐犯愁呢?” 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具體心理,陳翔坐好位置後,很快從包裡拿出一張小紙條,寫下了他的名字“陳翔”和他的手機號“131********”。寫好後,陳翔從後面把紙條遞給那女孩。
他只有一站地就到了,事實上,就一站地路程的話,站在車門口更方便,根本就不要走到後面擠進座位。 女孩愣了下,回頭看是陳翔,笑了笑,收下紙條。
陳翔帶着某種微妙而又無法言表的心情下了車。他不知道,就因爲這張小小的紙條,他不用再花一份錢彩禮,就把這個姑娘娶回到了身邊。有誰會知道呢?
一張小小的紙條,會改變他一生的行程方向。 快到宿舍的時候,陳翔胡亂在外面找個攤位吃點填飽肚子的東西后,便回到了他和同學及其他幾個北漂的男孩子擠在一起的小宿舍。
晚上睡覺躺在牀上的時候,他把手機放在枕頭邊,等那個女孩給他打電話,但是,夜幕降臨,手機一聲未響。陳翔忍不住跟他那兩個同學提起這事。他說,“我今天在公交上遇到一個女孩,不認路。我給他留了我手機,她怎麼沒給我打電話呢。” 他的同學樑剛和馮小軍對他這”豔遇“似乎不感興趣,也許是因爲他說得過於平淡,也許,在他們看來,這本身就不會成爲什麼故事。他們沒接他的話題,只顧繼續閒聊他們正關心的話題。馮小軍說:”我們老闆一組櫥櫃就能掙兩千,我都想開個櫥櫃廠了。
“ 樑剛說:”是啊,現在開櫥櫃廠真掙錢。“ 馮小軍有點興奮地說道:”要不咱三人湊點錢一起開吧,租個小場地,買些舊設備就行。” “好啊。”樑剛應道。
陳翔覺得現在讓他拿錢參加開廠真是不現實,只是,他覺得要是能和馮小軍他們一起開個小櫥櫃廠,說不定還真能賺錢呢。便也期待起來,說道:”咱三人要是開個小櫥櫃廠應該能掙錢。我今天量的櫥櫃這家,定了兩萬多,板材也才六千多元,要是做的話,還真能掙錢。” “是啊,沒想到現在櫥櫃利潤這麼大。”馮小軍滿臉興奮,”等找到合適場地了,咱一定要自己做,肯定能掙錢。”
就這樣,三個囊中羞澀的小夥子做起了創業發財夢。 又聊了會,馮小軍和樑剛各自睡了,陳翔拿起手機看了看,已經十點了,他還在想那個女孩爲什麼不給他打電話的事情,他也說不清爲什麼這麼盼那女孩給他打電話,也許是隱隱兒有些擔心她不認路,走錯路。
也許是因爲,她的那一抹微笑,陳翔真的沒法解釋自己的行爲。 其實,人家走丟不走丟,跟他沒關係,本就是萍水相逢都算不上,只是公交車上偶遇了一下。但是莫名其妙地,陳翔就是有些兒擔心,或許是因爲他寫了紙條給人家,卻沒接到人家打來電話向他問路。如果,那女孩給他打電話了,他或許就不惦記了。
接下來的兩三天,陳翔還莫名其妙想着也許那個女孩會給他打電話,但是,一週過去了,兩週過去了,什麼都沒發生。陳翔逐漸把這件事情忘記了。命運就是這般神奇,在陳翔快要忘記那個穿深藍色職業裝的女孩時,那個女孩卻撥通了他的手機號。
這天,陳翔單位正在搞慶祝活動,同志們在收拾乾淨的會議室裡自行唱歌娛樂着,都是一幫年輕人,玩得真HI,陳翔放在上衣口袋的手機忽然響起,不知怎得,陳翔的心不由地跳了一下,他趕緊拿出手機一看是個陌生來電,。
陳翔接通了電話,電話那頭是個女的。
陳翔一下子緊張起來,雖然時間過去有一個多月,但他依然能聽出是那個女孩子的聲音,是那個害他惦記了好久的女孩子的聲音。 但陳翔不愧是談過戀愛又吃過虧的陳翔,只見他按捺住內心的激動,故意裝着冷靜,用平靜好奇而帶着禮貌的聲音問道,“請問你是哪位?” ”我是上次坐公交,你給我紙條的人。
一直沒給你打電話,今天看到那張字條,給你打個電話,謝謝你。”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也很平穩的聲音。 陳翔平靜了一下激動的心情,走到一個安靜的牆角說道:“不客氣,你在哪兒上班呢?” 女孩說,“我不上班,我還沒畢業呢。”
陳翔納悶:那天明明見她穿着職業裝,怎麼她還是學生?不過聽她說自己是學生,他似乎更感興趣。忍不住問道:“你在哪個學校?” “北京**大學。”電話裡女孩的聲音依舊很平靜,隱約還帶着跟身份不太相稱地沉穩。 ”你老家哪裡的?“陳翔很感興趣地問道。
女孩說,”江蘇。“ 陳翔一聽“江蘇”,不由得激動起來,"是嗎?我老家也是江蘇的。我們是老鄉。有時間你來我這裡,我請你吃飯。"陳翔的熱情有點超出他自己的想象,但,此刻他沒心思去分析自己的行爲,只想着跟這個女孩子建立聯繫。 女孩帶着略顯快樂地聲音說道:“好啊,你還會做飯?”
陳翔說,“會啊。我就住在白盆窯。你有電話嗎?給我留個你的電話吧。”陳翔說的白盆窯是他新租的宿舍地址,這個地方離他現在工作的地方近,爲了能利用下班時間在單位學習CAD,他告別兩個當初收留他的同學,獨自租到了白盆窯一戶當地農民家裡。 女孩說,“我沒有手機,你記一下我呼機號:876240”陳翔很高興地找來紙筆,迅速記下女孩的呼機號後又覈實了一遍,確認無誤後,才又問了女孩的姓名,女孩告訴他自己叫王燕。
“陳翔,幹嘛呢,躲在角落給誰打電話呢,快來唱歌呀!”一個看起來比陳翔稍大些的年輕女子喊道。 “是啊,是不是偷着給女朋友打電話,說情話,怕我們聽着啊,趕緊過來!”一個看起來個兒矮矮的男胖子跟着喊道。 “來啦,來啦----”陳翔一邊應着,一邊記下女孩的名字,並跟女孩說道:”同志喊我了。” “你們幹嗎呢?”女孩好奇地問道。
“今天公司搞活動,大家在唱歌。”陳翔說着,把紙條放進貼身的上衣口袋,像是怕丟了般,又伸手進去,觸摸一下,確定紙條在口袋,纔跟女孩說:”我先過去了,要不他們又喊了,下次給我打電話。”
“好的。”女孩答應一聲,兩人互道再見,掛了電話。 第二天,陳翔給王燕發了個呼機。呼機是需要人工轉的,他沒有說想人家,也沒說讓人家回電話。他只讓傳呼臺轉達了一句話,“生命是一條長長的河,我們要從這頭走到那頭。歲月很長,我們要慢慢品嚐。”這些話是他自己想出的,他也不去想王燕聽了是否會覺得莫名其妙,他只是想跟她說這些話。就像他當初不由自主地在樑剛和馮小軍面前嘀咕“那女孩怎麼沒打我手機”那樣,他只是想找個人說說正悶在他心頭的話兒。
王燕是陳翔在北京唯一認識的沒有任何威脅又不瞭解他底細的”陌生“熟人。他覺得說這些話給王燕聽很安全,究竟爲什麼,他也說不清,只是一種男人獨有的敏感。直覺告訴他王燕是能聽懂他心聲,又安全的異性。他不去想人家收到他的呼機信息後,會怎麼想,他就恣意地任由自己的性子,這麼做了。
接下來的日子裡,陳翔又堅持每天呼王燕一次或兩次,內容同樣是他自己編輯的。他沒有接到任何迴應,因爲,王燕用的是沒有回覆功能的呼機。
陳翔不曉得,他這種行爲,他說的那些話,已經像種子一樣,慢慢落進王燕心田,並引起了她的一些注意。 也許在陳翔不由自主地跟着王燕上車,又莫名其妙地給王燕留紙條的那一刻起,愛神便已將她許配給了他!
不管她願不願意,她都註定要成爲他的新娘--似乎冥冥中早已安排,不早不晚,讓他在那裡逮着了她,註定要跟他一起演繹一段彎彎曲曲又驚心動魄地像戲劇般的愛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