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子義他們率隊回城之時已是後半夜,自蘭子義入項城以來,軍中紀律一向嚴明,將士們入城之後也沒有喧譁,短暫忙碌後便回到駐地休息,
此時正是一晚睡得最深的時候,項城中一片寂靜,
城外還是火光沖天,隱約還有叫喊聲,如果在城牆邊上住聽得會更清楚,不過這對於項城中忙碌了整整一天用來守城的百姓而言則無關緊要,他們累了一天現在都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中。
在這戰火之中城牆之內居然圍出了一片淨土,寧靜安詳
不過項城中也不是人人都能睡覺,這時的縣府衙門裡就有一羣人還在緊張的忙碌着。
府衙外圍全是被精挑細選出來的輯虎營和禁軍將士,他們不顧勞累嚴密把守着府衙各個進出口,還有一些人組成巡邏隊繞着衙門外的圍牆不停的巡邏。
衙門各個出口都非常忙碌,文吏、軍士、衙役不停的進進出出,讓人不敢相信這時竟然是深更半夜,
這些忙碌着的的人們從城中四面八方而來,又到城中各方而去,他們神色匆匆,各有心事,但這些人都有一個相同的特點,那就是沉默,默不作聲只顧埋頭趕路的那種沉默,現在若是有他們的熟人在旁一定會被這些人臉上嚴肅的表情嚇住而不敢出聲發問。
府衙是現在項城中唯一還在忙碌的地方,這裡細碎的腳步聲匯成的洪流就足以將周圍住戶吵醒,好在府衙周圍並沒有接着民戶。
如此說來現在的府衙裡應該已經忙作一團,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只是稍微有些不準確,因爲還是有地方很安靜的,那就是後衙客堂。
城中所有進衙門的人最後都需要從這座客堂接收指令,但奇怪的是這間屋子居然靜得出奇,從外面看除了守衛的比衙門門口更加嚴密的將士們發出的呼吸聲和偶爾開門發出的吱呀聲外,確實聽不到客堂裡有什麼聲音,
但這並不代表裡面的人都閒着,項城裡面所有統兵的高級將領還有知縣高延宗都在屋裡坐着,他們人手一把太師椅,椅子旁邊的茶几上還放着熱茶,但沒有一個人有心思動茶水,
百姓忙了一天可以休息,軍士忙了一天也可以排開了輪休,但這裡坐着的幾個人可是整夜沒閤眼,
蘭子義一手扶着額頭閉着眼睛好似假寐,他現在非常累,若是換在家裡或是在京城中,蘭子義肯定已經睡着了,但在這裡他卻沒法入睡,哪怕屋裡並沒有人說話他也沒法入睡,每當他覺得自己身體放鬆,精神快要飛入周公座旁的時候他都會突然想起城中的事情,從而像是被一隻巨手抓住喉嚨給重重的甩在地上一樣,胸口發悶好像被大錘掄過,心跳忽快忽慢把腦袋衝的似醒非醒,
真是難受到了極點,就像是上刑一樣,如果睡覺是如此難受那還不如不睡。
蘭子義嘆了口氣,用手捏了捏鼻樑,然後睜開眼睛在椅子上換了一個姿勢,眼前衆人也都似睡非睡,靠在椅子上不知道是該躺下還是該站起來。
屋裡的氣氛嚴肅的讓人壓抑。
這時屋門又被推開,黑暗中走進屋裡來的是仇文若。
蘭子義見到仇文若進來,臉上多少露出了一些喜色,
仇文若進屋之後簡單的向衆人行禮,然後匆匆做到了自己的父親旁邊。
待仇文若坐定之後蘭子義問道:
“文若先生,事情處理的怎麼樣?”
仇文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後說道:
“城裡的糧食已經送到甕城去了,我也已經安排郎中過去給入城的將士清理傷口,敷金瘡藥,這些剛入城的將士雖然多有牢騷,但都還算冷靜,今晚不會有什麼問題,但我們不可能將他們一直關在甕城裡,我們需要儘快讓他們入城。”
另一頭的桃逐兔聽到這話也跟着說道:
“就是少爺,這些弟兄幫我們擋住賊寇,我們才能輕鬆入城,現在把他們關在甕城裡這叫怎麼回事?”
桃逐鹿在一旁說道:
“三弟,剛纔就跟你說過了這些人底細不明,我們不能隨便放他們入城。”
蘭子義聽着三人的爭論又用手手揉了揉太陽穴,他覺得自己腦袋都快炸了,不過要是腦袋炸了能把解決問題倒也算好,
蘭子義想着這些亂七八糟的苦笑了一下,然後問道:
“那麼城中糧草還剩多少?”
仇文若答道:
“和之前一樣,剩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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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子義道:
“可是入城了不少人。”
仇文若答道:
“入城的人大概算了一下,不過五千多人,
城裡存的糧草還不至於添個五千人就會見底,只不過是一如既往的難以維持長期堅守罷了。“
見蘭子義不說話,仇文若進一步說道:
“衛侯,我們需要儘快讓將士們入城,不能就這麼在甕城裡關着,這讓將士們怎麼想?”
桃逐鹿這時說道:
“但這夥人已經投了賊寇,現在再回來怎麼相信他們?”
桃逐兔又爭道:
“他們剛纔殺賊已經證明了他們的忠誠。”
桃逐鹿說:
“三弟,我剛纔就告訴你了,如果能把內應送入城中,賊寇是不會在乎死傷幾個人的。
我們都不說這五千人全是進城做內應的,他們中只要有上幾百個,等到賊寇攻城時這些內應就會破壞城防,到時候我們前面忙着滅賊,背後卻被人給捅上一刀,這是受不了的。“
桃逐兔說道:
“二哥你在城中還留着許多賊寇細作,怎麼不說他們會捅刀子?”
桃逐鹿答道:
“我留下的人我自然派人盯着,現在入城的這些人我卻不知根底,就算我知道他們中哪些人有嫌疑我也沒有辦法抽出足夠人手來盯住他們,
我無力控制這些人,我們都沒有能力。“
桃逐兔問道:
“那二哥你不讓他們入城難道還要把他們趕出城去?”
桃逐鹿聽到這個問題並沒有直接回答,他只是用手指有節奏的敲打椅子扶手,眼中氣息變得異常寒冷,像是三九天從江中鑿出來的冰塊一樣。
仇文若看桃逐鹿眼神轉冷,連忙說道:
“這些人已經投過賊沒錯,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就算他們中有個別人的確還心向賊寇,想想辦法我們是能將忠臣、細作甄別出來的,二郎莫要衝動。“
這時仇文若一旁的仇孝直突然開口說道:
“兒啊!這些入城的賊寇先是反了官,現在又反了賊,如此反覆無常之人怎麼能信?
賊寇接下來隨時可能攻城,放這些人入城誰能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再反?“
仇文若說道:
“父親,這些將士當時投賊是被頭頂營將脅迫,絕非自願,現在能回來祝我們一臂之力我們怎能將他們拒之門外?“
仇孝直說道:
“一人怎麼可能脅迫一營的人?若是這一營都是忠臣那麼他們的營將只能隻身投賊,那裡可能帶着全營一萬人都投降賊寇?
這些人是有問題的,我們不能把問題引入城中。“
桃逐兔這時說道:
“孝直先生這話說得太絕,古時候打仗哪裡沒有招降納叛的?現在有人來投卻不加以安撫,反倒猜人家不懷好意,今後還有誰會向我家少爺投降?難道我家少爺只有這點胸襟?“
仇孝直嘆了口氣搖搖頭道:
“三郎這麼說就是把書讀成死書了。
你所說的招降納叛是在天下分崩,羣雄逐鹿的時候,那個時候天命未定,四方豪傑並起,羣雄恃力以昌,割據一方,有志之士待時而動,擇明主而事之,以後建功立業便可名垂青史,不失爲人間美談。
但現在天下太平,四方一統,唯有這羣妖賊叛國作亂,覬覦神器,現在我們招降納叛作何解釋?是告訴天下人反了也沒事,投降就可保命?那天下豈不是要人人造反?“
桃逐兔聽着仇孝直長篇大論的說了一番,想了半天也沒有找到反駁的理由,只好問道:
“那你說怎麼辦?”
仇孝直聽到桃逐兔發問,眯着眼睛掃視一遍在場衆人,說道:
“一個字,殺!”
此話一出桃逐兔明顯吃了一驚,倒抽冷氣說道:
“你說什麼?”
不過其他人明顯沒有這麼大反應,反倒是有人將這最後的窗戶紙戳破大家心裡的那塊石頭落地了。
桃逐虎與魏瓊樓互相之間換了個顏色沒有說話,他倆都把茶杯端起來抿了一口;桃逐鹿敲打扶手的手指暫時停了一下,而後兩手抱在胸前閉上了眼睛;高延宗看着仇孝直笑了笑,李廣忠則低着頭沒有說話,
此時的蘭子義只是扶着下巴盯着衆人,也不說話只是這麼冷冷的看着。
仇孝直接着說:
“這夥人絕不可留,衛侯入城時將他們關在甕城就妙招,我們只需要派弓弩手登城,不出半個時辰就能將他們全部解決掉。“
仇文若長嘆一聲使勁搖頭,說道:
“父親,你殺戮爲何如此之重,竟然出這種毒計來荼毒人命!”
仇孝直看了自己兒子一眼說道:
“文若,你自己有婦人之仁最多自討苦吃,現在全城將士、百姓的性命都在我們手中,一個決定就會要了大家性命,此時絕不可意氣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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