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說完之後伏在地上跪地不起。林如海說話時不知是他本來如此還是因爲情緒過於激動,他的聲音非常大,哪怕話已說完剩下的餘音還在空中盤旋,震得人鼓膜生疼。
殿中的諸位大臣似乎是被林如海的提議驚呆了,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這些大臣不是被聲音嚇到,也不是在思考林如海的提議,蘭子義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這些大臣臉上的表情都是那種腦袋完全沒有反應過來時發愣的狀態。
林如海伏在地上靜靜的等待着,但殿中的寂靜讓他頭皮發麻,他偷偷的擡起頭查看四周,蘭子義瞥了一眼發現林如海滿臉都是汗。
林如海掃視一遍場中,最後把目光投向章鳴嶽求助。章鳴嶽這時候也是面無表情,雖然沒臉色沒變,但蘭子義看得出章鳴嶽也非常緊張。
章鳴嶽低頭看了一眼林如海,兩人換了個眼色之後林如海咬緊牙關再次伏下身子趴在地上。
站在龍牀下的隆公公和魚公公當然也察覺到了氣氛不對,只是魚公公好不容易甩去一聲腥臭,現在樂得清靜,不願管這些閒事,而且魚公公並非首倡招安之人,他只是不反對這麼做罷了,只有隆公公看着殿下衆臣,皺起了眉頭,這些人又不吭聲又不服軟這到底是想幹什麼?
隆公公幹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開口問道:
“諸位大人覺得林侍郎的提議如……”
隆公公話還沒說完站在林如海身旁的一個官員便解下手中腰牌照着林如海扔過去,同時大聲罵道:
“林如海!你個敗類居然敢裡同外賊,公然提議投降!看我不打死你個畜生!”
說完就衝了上去一把扯下林如海的烏紗帽,抓着頭髮就打。
周遭其他官員被這一聲罵的回過神來,趕緊七手八腳加入到對李如海的圍毆當中。這些大臣們一邊罵着林如海投敵賣國,一邊拿出身上能用的傢伙照林如海身上招呼,蘭子義看到在大臣們手中揮舞着的有鑲玉腰帶,有銅頭煙桿,還有人脫了自己的木底長靴,掄圓了打,更多的人則是直接上腳踹。
林如海趴在地上被打得抱頭亂竄,四肢着地爬行在地上,他一頭亂髮披散下來遮住他的臉,別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叫喊聲卻壓過了衆人的叫罵聲,在殿中迴盪的清清楚楚
“別打了!別打了!各位大人別打了。”
見慣了大場面的章鳴嶽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圍毆嚇得臉色大變,他試着衝進人羣中拉開圍毆的朝臣,但衆人擠的太近,力氣又大,根本不給章鳴嶽鑽進去的機會。
章鳴嶽擠不進去在人羣外氣的直跺腳,指着面前這羣人罵道:
“都住手!你們還有點朝廷命官的樣子嗎?你們在這裡大打出手和京城巷裡的地痞流氓有什麼區別?”
有個在外圍大人衝不道林如海跟前的官員聞言回頭對這章鳴嶽罵道:
“他在這裡投降賣國,不僅丟了氣節還沒了忠義。這種裡通外賊的東西不把他生吞活剝怎能解我心頭只恨?!”
章鳴嶽聽到這話說道:
“林大人說得縱然不妥也犯不着你們動私刑啊!都給我住手!”
說着章鳴嶽就又要使勁衝進人羣裡,可是這次其他大臣直接將章鳴嶽攔下,用力推開出去。章鳴嶽一個趔趄向後仰去,若不是孫問之及時在後面扶住,章鳴嶽肯定已經跌倒在地了。
章鳴嶽剛纔說話已經引來了不少人注意,好幾個大臣圍了上來質問章鳴嶽,其中一人說道:
“什麼叫說得不妥?他林如海明明是投遞叛國,這是造反,這就該死!”
另有一人則直接開口問道:
“他林如海是你章首輔的人,他說這話是不是受你指使?是不是你章首輔想要投遞叛國做馮道?“
章鳴嶽一個趔趄連烏紗冒都歪了,聽到質問也來不及正衣冠,站起身子情緒激動地道:
“現在妖賊聲勢浩大,京城守軍空虛,不及賊寇十分之一,這時候怎麼守?靠你們的嘴去守?林大人只是提議招安有沒有說開門納賊,怎麼就成了投遞叛國?“
圍着章鳴嶽的大臣聞言大怒,擼起袖子就打算對章鳴嶽動手,其總有人大罵道:
“好你個章鳴嶽,含敢說林如海不是受你指示?
我大正立國時高祖皇帝就說得清清楚楚,不割地不賠款不和親,現在這羣要賊挾旁門左道霍亂天下,不想着去剿滅妖賊卻想着招安,你就不想想招了安天下人要怎麼評皇上?“
另有大臣高舉雙手,扯着嗓子大吼道:
“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國門!寧爲玉碎不爲瓦全!“
隆公公站在龍牀下看着眼前亂成一鍋粥的場面氣的頭髮都快豎起來,平日裡看着蠻斯文的大臣居然說動手就動手。
剛纔殿裡亂起來的時候門外大內侍衛就衝了進來,可是在場的大臣出了章鳴嶽等個別幾個沒有加入圍毆外其他人全在毆打林如海,侍衛們看着這一班朝廷命官既不敢也不知該如何動手。
隆公公看到大臣們已經打算對章鳴嶽動手了,趕緊對大內侍衛們吼道:
“你們都愣着幹什麼?還不趕緊給我把人分開!再打就出人命了!“
大內侍衛們聽到隆公公的命令這才衝上前去將混作一團的朝臣們拉開,馬上就要挨拳頭的章鳴嶽也在大內侍衛的保護下免受其害。
等道侍衛們費了就牛二虎之力將混作一團的朝臣們分開後地上已經是一片狼藉,諸位大人的烏紗帽,玉腰帶還有其他零碎都灑了一地,好些人追打的鞋沒了,簪子也掉了,一羣人渾渾噩噩完全沒了平日裡的樣子。
而林如海這時候已經躺倒在地上,滿臉青腫,七竅出血,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
大內侍衛們見狀趕緊找來擔架把人擡出去送,臨出門時章鳴嶽還專門囑咐要送太醫院裡把人救回來。
大臣們雖然被大內侍衛分開,但他們的憤怒並沒有因此消退,這些大臣們集體跪在殿中,對這龍牀上的皇上說道:
“皇上!絕對不能招安!此等要賊只有凌遲處死才能保我大正臉面!餓死事小,氣節事大啊!”
隆公公望着殿下跪地哭訴的衆臣,氣的滿臉通紅,渾身發抖。這些個王八蛋說起漂亮話來都頭頭是道,擡出大道理來又能把人壓死,真要是被賊寇攻破了京城這羣王八蛋估計就要第一批出城簞食壺漿引王師去了,要死的可是皇上啊!
隆公公知道現在衆意難違,但他不想就此放棄招安,於是轉頭問魚公公道:
“魚公公,隊伍是你帶回來,你倒是說說還能不能戰?”
魚公公聽見隆公公問話,瞧都沒正眼敲一下魚公公,翻了個白眼說道:
“戰與不戰我只聽皇上的,你在這裡問什麼問?”
隆公公聞言憤憤的“唉”了一聲,轉頭問殿下蘭子義道:
“衛侯,你說現在還能不能打?”
剛纔殿中開打之後蘭子義就趕緊往邊上站了好遠,生怕捲進混戰中去。蘭子義看得明白,這羣大臣是沒法和他們講理的,自己統兵在外折了人,這時候要是摻和進去搞不好就要被一塊打。蘭子義這時候特別後悔剛纔沒有找藉口把桃家兄弟帶進來,沒想到這朝堂上居然也會有打死人的事情發生。
現在隆公公突然發問,全場所有人的眼神都注意到蘭子義這邊來了。
蘭子義低着頭站在角落裡默不作聲,他不用去看就能感覺到大臣們投來的眼神,那種感覺很熟悉,因爲那和塞外見過的狼差不多。
蘭子義明白隆公公是想從他這裡找藉口把招安的事情強行推進下去,但蘭子義真要是敢說無力再戰估計下場不會比剛纔林如海好到那裡去。
在經歷了一段地獄般的左右權衡之後蘭子義想起了仇孝直說過的話,他咬牙做了決定,推開官袍前擺,跪地說道:
“皇上!末將以爲雖然當今敵強我弱,但我軍絕非沒有一戰之力!江北損失隨大,但京營主力尚存,張太尉老將穩重,定能把守渡口,不讓妖賊渡江。而且東南沿海東鎮兵正在晝夜兼程趕來支援,只要大軍集齊我軍定能剿滅賊寇!“
蘭子義說出這番話後,烙在他身上的衆多目光終於消失了,龍牀旁的隆公公則看着蘭子義久久沒有說話。
沉默了好一會後龍牀上的皇上擡起手來,皇上擺了擺手,又嗚咽了兩聲,隆公公聞聲嘆了口氣,說道:
“皇上累了,今天散朝吧。”
隆公公說完話後那些擡皇上上殿的宮女便擡着步輦過來準備將人擡回後宮去。隆公公則在臨行前對蘭子義說道:
“衛侯早些與魚公公回營去吧,江北賊寇可多着呢。”
蘭子義聞言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起身作揖道:
“末將領命!”
說罷蘭子義看了看魚公公,然後掉頭出門,跟在諸位大人後面出了殿門。
章鳴嶽一直侯在門口,蘭子義過來後兩人並排前行,章鳴嶽問道:
“衛侯可有信心必勝?”
蘭子義扭頭看了看章鳴嶽,說道:
“沒有,但我對張太尉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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