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文若緊隨其後一同問道:
“衛侯難道以爲章鳴嶽會無緣無故送衛侯人情麼?”
蘭子義聞言摸了摸下巴,過了一會後他才笑着說道:
“兩位先生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嚴肅,搞得屋裡氣氛都緊張了。”
仇文若答道:
“我與父親都是衛侯幕僚,爲人謀豈能不盡忠?現在衛侯身處大正廟堂爭鬥的暴風眼,一步走錯便會陷入險境。今天隆公公將衛侯召入司禮監就有敲打衛侯的意思,只是他用力過猛,與衛侯有了齷齪。以隆公公的地位和性格,居然今晚就擡皇上出來安撫衛侯,可見衛侯地位之重要。“
仇孝直接着說道:
“當前朝堂爭論之點無外乎德王是否該帶兵入城受殊榮。自從解宣明裕州行險葬送了自己之後,章鳴嶽手下就沒有人再在軍中摻和。任章鳴嶽和滿朝大臣罵德王罵的如何兇,他們也沒有可以直接利用的人證來證明德王確實壞了軍中大事。軍中小大各級軍官都在魚公公的掌握之中,沒人會出來替德王作證。”
蘭子義聞言說道:
“還有東軍,東軍不是魚公公的人。”
仇孝直聞言反問道:
“既然東軍不聽魚公公管教,那衛侯今日去軍機處有沒有見到原來的東軍,現在的京軍在場呢?戚榮勳有沒有出來替章鳴嶽說話?”
蘭子義被仇孝直問的啞然,仇孝直見蘭子義不說話便接着說道:
“德王有何不堪大家都在眼裡看的清楚,在心裡想的明白,要是講實話德王被拖到菜市口砍頭一百次都不爲過,若是如此大家還有什麼可爭的?現在宮中府中吵成一片無非是睜着眼睛說瞎話,有膽子罵德王的沒資格罵,有資格罵的沒膽子說出來。其實這次剿賊論軍功頭筆應當記到張太尉身上,其次應當由衛侯與戚候平分,可能這麼幹嗎?“
仇文若接着勸說蘭子義道:
“衛侯,本次出征你從頭打到尾,要是你站出來說德王壞了剿賊大事,那德王的罪便是板上釘釘,任兩位公公怎麼爭都爭不回來。正是因爲衛侯在這場爭論中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所以章鳴嶽才三番五次要把衛侯捲入內閣的爭論中去。而今天章鳴嶽替衛侯說話則是在騙衛侯的信任。章鳴嶽能把衛侯再拉到他那邊去豈不是就贏了?“
坐在一邊的桃逐兔半天插不上嘴,都快睡着,但聽到仇文若說章鳴嶽在騙蘭子義,桃逐兔立馬來了精神,他趕忙應道:
“就是!少爺,你可千萬別再被章鳴嶽騙了。”
蘭子義聽聞桃逐兔所言笑着從座上站起身來。從座上站起來走動本來是正常之舉,但蘭子義卻感覺自己心底有一種扭在一起,糾纏不清的力量,這股力量被在場其他三人的言語所激發,最終驅使蘭子義從座上跳了起來。蘭子義雖然不願承認,但他也知道,他是站起來回避三人。
起身後蘭子義又笑了幾聲,他在屋中踱步許久之後,對仇家父子說道:
“有勞兩位先生苦勸了。章鳴嶽的爲人我早已看透,他絕無可能再騙我,我不會上他的當,兩位先生放心好了。”
接着蘭子義看了看窗外的天,然後轉頭對仇家父子與桃逐兔說道:
“天色不早了,三哥和兩位先生也都回去休息吧,我也需要休息休息醒醒酒。”
桃逐兔早就聽累了蘭子義與仇家父子之見的對話,聞言便打着哈欠起身,出門回屋去了。
仇家父子可不想桃逐兔那麼單純,他們看得出蘭子義心中還在猶豫,但蘭子義已經出言送客,仇家父子也沒有理由繼續帶下去。於是父子兩人便起身作揖,也出門去了。只是在臨出門之前仇文若又不放心的回身來到蘭子義面前,他語重心長的囑咐蘭子義道:
“衛侯,敬仰歸敬仰,出身歸出身,章鳴嶽絕非是衛侯同道中人,若對章鳴嶽心存幻想,將來便會遭人算計。衛侯可要記得,你是軍中出身,靠在魚公公門下,這根,不能忘啊。“
蘭子義聽完仇文若所言,笑着點頭答道:
“先生放心好了,子義已經清楚了。”
仇文若聽聞此言,盯着蘭子義看了一小會,然後輕輕搖了搖頭,作揖與他父親一塊出去。
蘭子義終於送走了所有人,等到幾人走遠後,他便重重的坐回躺椅上,長出了一口氣。
仇家父子不愧是能掐會算的能人智士,一眼就看穿了蘭子義心中所想。
只有一個人的屋裡終於安靜了下來,蘭子義深吸一口氣讓自己投入到周圍的這份寧靜之中,接着他就開始思考剛纔與仇家父子的對話。仇家父子所說的這些情況蘭子義何嘗不清楚,只是心亂如麻的時候又哪裡來的心力去思考這些問題呢?現在有心力去思考這個問題,蘭子義自然看的出,仇家父子所分析的內容精準到位,這正是蘭子義需要小心的。
想明白了的蘭子義睜開眼,他起身給自己倒上一杯茶,品了一口之後自言自語道:
“章鳴嶽以爲我是三歲小孩嗎?拿幾句話便向哄騙我,太瞧不起人了!”
說罷蘭子義走向書桌,掌燈翻開了書本。
不過樹欲靜而風不止,蘭子義以爲事情可以暫告段落,但他剛坐到書桌前屋外便有侍女敲門道:
“衛侯,有人求見。”
蘭子義聞言皺眉道:
“天都黑了還有人求見?”
然後蘭子義想了想,隔着外間屋遙聲吩咐侍女道:
“轉告來者,我已經睡了,不見客。”
侍女聞言欠身領命,轉身便要出去傳話。
蘭子義聽到侍女離開的步伐聲,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他叫停侍女,問道:
“來的是誰?”
那侍女被蘭子義叫回屋外,聞言答道:
“回衛侯,來人自稱大理寺卿趙庭柱。”
蘭子義聽到侍女所言大吃一驚,這不僅是因爲大理寺卿乃當朝大員,位高權重,更是因爲趙庭柱在之前御溝那件事情上曾經當衆替蘭子義開脫,這可是他的恩人。
於是蘭子義趕忙起身,埋怨侍女道:
“既然是趙大人,你爲何不早說。我蘭子義有多大面子,怎麼敢讓三品京官吃閉門羹?快找人來爲我換身衣服,你去請趙大人進來。奧,別忘了備些差點。”
侍女領命下去,蘭子義這邊很快就換好了衣服。等到蘭子義準備好後,趙庭柱也被侍女引入蘭子義書房這邊來。
兩人見面自然免不了互相行禮,一番客氣之後蘭子義便引趙庭柱入座。待兩人品過茶後,蘭子義開口問道:
“子義不才,不只有什麼事情居然可以驚動趙大人天黑前來商議。”
趙庭柱聞言笑了笑,說道:
“也沒什麼事情,只是過來和衛侯聊聊。”
蘭子義本來做好準備,虛心待客,沒有多想其他什麼事情。可趙庭柱的回答卻像是當頭棒喝把蘭子義給打醒。蘭家與趙庭柱並非舊交,蘭子義入京也只是在那次治御溝之罪時見過一面,一點薄緣哪裡夠讓人過來聊天的?無事不登三寶殿,趙庭柱這麼支吾一定有所隱瞞。
蘭子義暗地裡抹了一把汗,要不是趙庭柱一時說漏嘴露了破綻讓蘭子義起疑心,今天這話談下去可就危險了。
蘭子義想了想後露出一個微笑,他起身親自爲趙庭柱倒滿水,然後笑道:
“以趙大人的身份和我現在的情況,我猜趙大人是要和我聊德王的事情,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