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撩人。
一道白影掠過幽寂的山林,懷中橫抱一黑裙女子。
黑夜裡,女子面若桃瓣,呼氣如蘭,醉意沉沉,她伸着一雙柔荑,慵懶掛在少年的脖子上,柳腰柔柔、曲線玲瓏,似夢沉醉。
然而,正有一張血盆大口,正在破壞這靜謐下的旖旎。
“阿道,我能拉她的衣物看一眼嗎?”
“說不定她正處於哺育期!”
“阿道,求求你了!”
雲逍快瘋了。
“閉嘴啊!別這麼大聲行不行,她只是醉了,不是死了!!”
雲逍尷尬得汗毛都在發抖。
這什麼玩意兒啊!
“阿道,我知道了,你想吃獨食!”
赤月一噘嘴,兩個猩紅雙眼盈盈顫動,感覺要哭了。
雲逍:“……”
夜風習習中,他低頭看去。
懷裡佳人醉顏酡,發如垂柳隨風動,緋紅雙頰,眉目起波瀾,美眸斜睨,迷迷濛濛,嫣語嬌態,平添三分嬌柔。
“師兄、師姐……”
懷裡的女子抱緊了雲逍,指甲刺入他頸部血肉中,娥眉深皺,面色彷徨,開始囈語。
“別去北荒!別去……”
她眼縫裡涌現盈盈之水,嬌容悽苦,如溺水那般,在噩夢裡掙扎。
“爹爹!不要丟下我一人!”
“青冥山,碧落旗!”
“你們,何時才能回家……”
她夢裡大悲,淚水滑落,嬌軀繃緊,紅脣緊咬。
雲逍聽她說了許多夢話!
女子沉浸在夢中的悲慼中,孤獨而無助,滿心皆是傷痕。
她的家,到了。
雲逍擡頭,院門上掛着一塊木質牌匾,上面寫着‘小云居’。
他踢開院門,往有燭火那間房而去。
庭院很雅緻,種了不少花草,院南有一汪魚池,幾條紅白小魚在夜色裡遊弋,院北有一棵桂花樹,樹上掛着一些白燈籠。
樹下樹影重重,有一方形石桌。
房內則很簡單,除了一個修行蒲團,一張雕花木牀外,剩餘都是書。
雲逍動作很輕進來。
他將這黑裙女子安放在那木牀後,便轉身準備離去。
“喝點?”
背後傳來一個略帶沙啞而又輕柔酥軟的聲音。
雲逍停住腳步。
那女子已經坐了起來,她揉着鬢角,蹙着眉頭看着雲逍。
燭光映照在她的臉上,呈現出了晶瑩的光澤。
“不是好酒,我不喝。”雲逍道。
“院北桂花樹下埋有女兒紅,能入你口麼?”女子站起身來,窈窕身姿微微搖晃,往門口走來。
“女兒紅?”
那不是出嫁用的麼?
“用不上了,別浪費。”女子嫣然一笑。
她還沒醒酒,面若桃紅,笑起來的時候,眼眸眯成月牙,仍有些憨態可人。
“存放多少年了?”雲逍問。
“若干年。”她說。
女兒紅是出生便埋下的,她不願說年齡。
雲逍承認,三個月沒碰過酒,他有些饞了。
沒錯,他是酒鬼。
他沒再多說,轉身走到院北處,在那桂花樹下用手掌挖出一個地窟來。
煙塵滾動之間,數十精緻酒壺解開了塵封,醇香陣陣。
“這麼多?”雲逍回頭看她。
“我爹說我命格大,所以多埋點。”
女子說着,蓮步走到桂花樹下,彎腰坐在一個石凳上,倚身靠着那方形石桌,以手撐臉看着雲逍。
“都拿來。”她說。
雲逍便以法力,把所有的女兒紅捲到石桌上,堆得滿滿的。
他坐在石桌的另一邊。
“喝吧,不用客氣!”
女子說了一聲,伸着玉手,搖搖晃晃拿着一壺酒,開了後便往嘴裡灌去。
那濁黃的玉液如小泉涌入脣舌,亦有部分酒水順着玉頸滑落,滑入深淵之中,沿路滲出一道晶瑩剔透的軌跡。
“謝了。”
雲逍正襟危坐,不再看她。
他遙望這夜幕下的青魂羣山,嘴裡汩汩灌酒。
女子也沒再說話。
各喝各的!
本是陌路人,言語都在酒裡,又何須多言?
雲逍飲酒,觀夜色蒼茫。
女子淺飲,品人間百味。
他們似各在石桌兩邊,卻又如遠隔天涯。
酒是好酒!
埋在地裡多年,醇到了極致。
一壺!
兩壺!
十壺!
她不心疼,雲逍便也灑脫。
石桌已然被酒水打溼,桌上的酒壺亦漸漸少去。
酒氣上涌,雲逍的面色亦多了三分醉紅,眼裡多了幾分狂念,胸腔如有烈火。
那是他的氣!
“我殺人了,你看到了吧?”
雲逍飲完一壺,劍眉微挑,看着那撐着石桌纔沒倒下的妖嬈女子。
她聞言,傻傻笑了一下。
嘴裡含着一口醇酒,順着紅脣淌落而下。
這樣子……
看似失態,其實很真實。
有些動人了。
“凡塵多少事,都付一醉中。”她舉酒壺,遞向雲逍。
“幹!”
她動作豪邁,語氣卻嬌柔。
“幹了。”
酒意正濃,雲逍的心,也逐漸打開了。
“你已醉過一次,少喝點吧!”他勸告女子。
“我沒醉!”女子嬌憨笑着,拍着石桌,挑眉問:“你是不是慫了,開始找藉口了?”
“放屁!”雲逍拍拍胸脯,自豪道:“想當年,老子十二歲,喝倒千軍!那氣魄,人稱少年英雄蓋世!”
“我沒看到,不相信!”女子嬉笑。
“不用你信,女人,見識淺薄!不值一提!”雲逍拍着石桌,衝着她嚷嚷道。
“你還看不起女人?狗賊,你喝得過我嗎?”
“誰怕你?繼續啊!”
“我喝死你!”
雲逍感覺腦子有些燒灼,腹中如有岩漿,眼前天旋地轉。
此刻,他還能看清楚的就只有女子醉醺醺的臉,還有桂花樹上掛着的白燈籠。
“我不能輸!”
他這人就是這樣,鬥志上來了,死都不認輸。
酒能亂神!
也能將心裡深藏的一切,如火山般噴發出來。
青魂這壯闊的天地,以及死寂的夜色,更在無形之中,放大着他心中的孤獨感。
父母逝去,太早了。
十二歲!
他就披上了龍袍,坐在了皇位。
他身邊,一個幫助的人都沒有。
所有人都只當他是一個傀儡!
然而,他卻以魄力、實力,以弱冠之身,四年時間,殺出了一條王路。
十二歲,橫壓一國!
無愧於祖!
無愧於民!
無愧於……父母!
可他心裡還是寂寞的。
他在這世界上,沒有親人……
所有人與他隔着一堵牆!
他對姜玥,嘗試鬆開這堵牆,但只是一點點而已,她就用劍魄,捅了自己一劍!
此後、亡魂、重生、滅姜氏滿門!
他靠着心中一口氣,殺上青魂!
而今他對未來,已然有了滔天之氣魄,誰都攔不住他的通天路。
但是……
心裡的孤獨感,不是殺幾人,就能消散的。
這一切,只有烈酒能將其灼燒掉!
他愛酒。
今夜這些女兒紅,已讓他褪去了孤冷,變成了一個熾烈的人,讓他在這濃烈的酒意當中狂放起來。
“哈哈……”
不知道何時,他與那女子依靠着,坐在了石桌上。
女子晃盪着一雙玉腿,輕哼小曲兒,滿面酒紅,十分撩人。
雲逍視線很模糊。
鼻上,只有酒香,美人兒香。
眼裡,只有她醉態可人,醉笑惑心,像是一朵迷醉的花。
最後只剩下一壺酒了。
雲逍與她爭搶的時候,四手握在了一起。
哐當。
酒壺砸在了地上。
而他們,四目相對!
她的眼眸,便像是濃烈的情海,大膽、熾烈的燒着雲逍。
指尖的接觸,便是火焰涌動的橋樑。
“來不來?”
她醉裡微微挑眉,還想是與雲逍爭鋒,有些挑釁之意。
“來!”
雲逍雙眼赤紅。
“那就來!”女子挽着了他。
“來!”
雲逍,橫抱起她。
“來什麼?”
藍星、赤月一愣。
然後,它們被雲逍抓住,直接甩出數十丈,跌入兩塊石頭夾縫中!
快把它們夾扁了!
它們傻了。
“到底來什麼?”
……
夜色撩人!
那庭院中。
桂花樹影搖曳。
石桌顫動,池魚受驚。
萬物初生!
“小藍藍,他們這是在幹啥?”赤月一臉懵圈。
“繁殖行爲!”藍星直翻白眼,“不然你以爲,這道境這麼多生靈,都是石頭裡蹦出來的啊?”
“不懂!”赤月迷惑。
“二貨,你不用懂。”藍星忽然大笑,“我算是明白了!”
“你明白個錘子?”赤月慪火道。
“阿道和雲逍,不一樣。”藍星認真道。
“有啥不一樣?”赤月問。
“阿道不算一個生命,更像是一道法則,所以他沒有人性,只有神性。雲逍是個人,他有感情!”
“他此番重生,必將締造不一樣的造化仙!”
……
天矇矇亮了。
雲逍頭痛欲裂。
他晃了晃腦袋,視線總算清晰一些……
眼前的女子站在風中,背對着他。
樹影下的身姿,讓雲逍回憶起昨夜放縱。
當時覺得水到渠成,現在才知道,是酒後亂神!
一切,已鑄成。
他目光移到石桌上。
其上一些牡丹般的豔紅,讓雲逍怔了一下。
“你是,初次……”
他其實沒想到。
不然的話,他估計會剋制一下。
女子沒有回頭,所以看不到她的表情。
“難道你不是嗎?”她的言語聽起來,好像挺灑脫的。
畢竟她比較主動。
雲逍低頭,有點不好意思的說:“我在凡塵是國君,到了適齡,宮裡就會安排啓蒙了。”
女子沉默了。
“不過,都沒有走心。”雲逍低頭補充道。
“這次走心了嗎?”女子淡淡問。
“我還不認識你。”雲逍道。
她伸手,指了指院門道:“酒後渾事,無需掛齒,滾。”
“好,再見。”
雲逍點頭,轉身下山。
沿路,他在石縫當中,摘走一隻小黑獸。
“就這麼走了?”藍星問。
“仙路茫茫,有緣自會再見。”雲逍道。
藍星笑了起來。
它忽然感慨道:“阿道是混沌中的赤子,一生無慾無求。雲逍是紅塵中的孤客,貪嗔癡色全佔!”
“你說貪嗔癡就算了,何須加一個色字?”雲逍無語道。
“別說這些了,我奶呢?”赤月嚷嚷道。
“二貨!你能不能別傻了?回頭我下山給你抓一頭母牛,以後你就別在姑娘面前嚷嚷了行不?丟人你懂嗎?”雲逍欲哭無淚看着它。
“爲何‘母牛’不丟人,‘母人’就丟人?”赤月懵圈問。
它不懂人。
人有禁忌,需要尊重,牛沒有。
“那叫女人,不叫母人!”雲逍道。
“那行,那就給本寶寶抓一頭‘女牛’吧!”
雲逍:“……”
回家!
雞毛師兄的家!
回去之前,藍星又吐出了幾枚暗紅色的天道舍利。
“龍泉境,只需蓄法力,吃吧!女鞋味的……”藍星桀桀笑道。
“我吃!”
剛好醒醒酒。
雲逍盤坐山林之中,吞吸天地靈氣,匯聚丹田與天道舍利交匯,以混元墟法,生出浩瀚法力。
“早日奪葉孤影的雙生丹田吧!你現在這張人皮,實在有點虛弱。”藍星嘆氣道。
“我虛?我決戰到天明瞭好吧。”雲逍不服道。
“這還不虛?”藍星鄙視。
雲逍忽然想到了什麼,抓着它的後頸提到眼前一看,忽然捧腹大笑起來:“哈哈,你們沒有吉兒!”
藍星、赤月:“……!”
“只是沒定性雌雄而已。”
“回頭就長一根!”
“不,長十根!”
“頭上、背上、嘴裡,都來一根!”
雲逍快笑瘋了。
“哈哈……”
丹田處,元虛龍吸收天道舍利、靈氣,勃然成長。
龍泉境後期了!
元虛龍,擁有三爪。
規模漸漸大了。
此刻的他,境界和蔡毛毛相當,但戰力上,恐怕已經堪比五爪‘龍泉定境’的存在!
“但據說,每個大境界最後的‘定境’,會比前四小重強大一截,方爲定鼎一境。”
所以能不能戰龍泉定境,雲逍還不確定。
龍泉定境,已經是神海境之下,最強的層次了。
“過兩天就是七劍問鼎!還得找機會增強,纔好戰神海境……”
雲逍豁然站立起來。
法力勃發,氣度更強。
“雲師弟!”
當雲逍歸來後,蔡毛毛頭髮很亂,一臉焦急。
“怎麼了?”雲逍問。
“你一夜未歸,我還以爲你清理屍體的時候,掉溝裡了呢!”
蔡毛毛長噓一口氣。
他緊接着就愣了一下,在雲逍身上嗅來嗅去,頓時瞪眼道:“你哪裡來的酒?沒看你帶酒上青魂啊?”
“……不是,蔡師兄,你今天不是要帶我去見劍閣的管事嗎?”雲逍連忙轉移話題問。
“對對!大家都在等你呢!我們快走。”蔡毛毛一拍腦袋,急忙道。
“好,走吧。”雲逍點頭。
“去之前,我還是得和你提醒一件事。”蔡毛毛湊到他耳邊,鬼鬼祟祟道。
“什麼?”
“今天趙師姐可能會到。”蔡毛毛道。
“哦,她是現在劍閣的管事人?”雲逍問。
“對!”他偷偷說,“趙師姐雖然人如其名,長得美若天仙,但你千萬別亂說話,她可是個危險人物。兄弟們天天捱打,老慘了!”
“人如其名,什麼意思?”雲逍問。
蔡毛毛左右四顧,再鬼鬼祟祟道:“她,名叫趙軒然。”
“這名字挺男性化的,意思是,她長得像男人?”雲逍一驚。
“你是不是傻?成語!一個四個字的成語,軒然開頭的!”蔡毛毛無語道。
“軒然?軒然大,大……”
雲逍差點把舌頭給咬斷了。
人如其名?
“尼瑪的!猥瑣!”
說起這個……
雲逍忽然想起了昨夜。
那時候視線朦朧,他總以爲眼前好像晃着兩個白燈籠。
後來驗證了一下。
發現不是燈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