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宿謝家

黃昏日暮,一場春雨落在蒼沙河早已乾枯的古河道上,山坳間的溪澗重新出現,往河道匯聚,一條橫貫南北的入海大江,以不急不緩的速度緩緩成型。

懸空閣樓飄過雲海,直至抵達九宮山的上空,才無聲墜入雨幕,朝着已經撤去封鎖的蒼沙古河行進。

閣樓上,左凌泉依欄眺望在春雨中復甦的大地,腦海裡回想着上次過來,謝秋桃在下面的森林裡哭鼻子,以及‘大壯與瓜瓜’的荒誕夢境。

記得上次,瓜瓜還不知道下面給他吃是什麼意思,而如今,他已經知道瓜瓜下面真好吃了……

重溫故地,左凌泉的思緒,不知不覺間有點飄。

梅近水在琴臺旁側坐,本來和崔瑩瑩聊着閒話家常,餘光發現左凌泉眼神不怎麼正經,開口道:

“左公子~又在想什麼呢?”

崔瑩瑩對瘋批師尊毫無辦法,反正有上官師徒在前面頂着,她也懶得在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只把心思放在和師尊重歸於好的溫馨之上。

不過對於吃着碗裡瞧着鍋裡的左凌泉,崔瑩瑩還是有點小意見,直接開口道:

“他能想什麼?無非晚上把我倆放一塊唄,你自己非要進門,可得做好心理準備,他可不像你想象的那般正經……”

左凌泉回過身來,笑容和煦:

“我怎麼會想這些。此地生機勃勃、萬物復甦,料想不過幾年,就能變成一片魚米之鄉,福澤此地百姓……”

左凌泉盡力想做出關乎民生的仙帝姿態。

但可惜,梅近水和崔瑩瑩都不是傻丫頭,哪裡會信這些官話。

梅近水笑盈盈迴應道:

“是嗎?我還想着,你若真尋思把我和瑩瑩放一塊兒,晚上咱們仨就睡一起,好好聊聊。看來是我們師徒,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崔瑩瑩覺得這話術可以,就搭腔道:

“是啊,你既然心繫此地百姓,那就算了,你今晚上好好去民間走訪,考察此地民生吧。本來我還想讓你看看師尊與衆不同的地方呢,師尊和靜煣一樣,是沒毛的老虎,你知道不?”

嘶?!

左凌泉渾身一震,正兒八經的面色頓時繃不住了,眼神驚喜中帶着三分錯愕,下意識望向正人君子不該瞄的地方。

梅近水本來沒明白意思,還以爲瑩瑩說‘沒毛的老虎’,是指她不兇。

直到左凌泉耐人尋味的目光,望向她腿根,她才猛然反應過來!

梅近水壞姐姐般的笑容一僵,迅速擡手捂住了好徒兒的櫻桃小口,望向左凌泉,微微眯眼:

“左公子,你可以出去了。”

左凌泉表情意味深長,有點走不動道,但梅近水這眼神兒語氣,明顯是有點羞憤了,再討論白玉老虎的事兒,指定生氣,於是他就打了個哈哈,裝作什麼都沒聽懂的樣子,離開了露臺:

“好,我下去看看,伱們慢慢聊。”

梅近水平靜目送,沒有說話。

崔瑩瑩則想跟着男人偷溜,但被師尊捂着嘴不放手,根本跑不掉。

直到左凌泉走出煉氣室,關上門後,才聽見露臺上傳來:

“死丫頭,你是忘記爲師身份了?說話沒大沒小?”

“我說說怎麼了嗎?你都不計較身份下嫁了,這不遲早……誒?你掏戒尺做什麼?我都三千多歲了,你再打我試試?”

“三千歲怎麼了?在爲師面前還不是小丫頭片子。從今往後,人前我是你姐姐,私下裡我還是你師尊,你敢沒大沒小調皮……”

“梅近水,你別太過分,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叛離師門不認你了?”

“你再直呼師尊名諱試試?”

“……”

從情況來看,慫慫姐還是一如既往的萬事從心。

左凌泉在門口偷聽片刻,直到房間裡的私房話語被梅近水遮蔽,才帶着笑意下了樓。

沒毛的老虎……

左凌泉胡思亂想,直至走到二樓客廳的門口,才把雜念藏近心底,做出雲淡風輕的模樣,開口道:

“瓜,秋桃,到地方了。”

客廳裡,仇大小姐和謝秋桃棋案兩側坐着,但並未下棋,而是看着一面‘水中月’,裡面有奎炳洲的仙子跳肚皮舞,兩人估計是在學。

糰子則躺在棋榻的軟枕上,小爪爪朝天呼呼大睡。

仇大小姐聽見聲音,就連忙把水中月收起來,蹙眉道:

“你要麼叫瓜瓜,要麼叫大小姐,別‘呱呱呱’……”

謝秋桃麻溜起身,把沒睡醒的糰子抱在懷裡,笑嘻嘻的道:

“這說明左公子把仇師姐當天鵝嘛。”

左凌泉瞧見秋桃給他說好話,本來還挺暖心,不過轉念一想——對着天鵝呱呱呱……

癩蛤蟆?

左凌泉滿頭黑線,不過見瓜瓜被哄得挺開心,也就不彈秋桃腦瓜崩了。

片刻後,懸空閣樓在蒼沙古河中段的玄武湖畔停泊。

九洲恢復一統,各洲的變化都很大,原本身陷敵營的修士,都恢復了自由身,謝溫夫婦在玄武湖收取了不少弟子,如今自然要帶着弟子返鄉重建宗門。

人返鄉比較簡單,但玄武湖養的無數靈龜卻沒那麼容易走,陸續遷徙回北狩洲,恐怕得花好幾年時間。

左凌泉從北狩洲出發時,已經讓二叔通過天遁塔和這邊聯繫過,此時謝溫夫婦,還有老熟人荀明樟、徐元峰、付尨、狼駭這些仙道巨擘,都站在玄武湖外恭迎仙帝蒞臨,場面很大。

左凌泉只是過來陪秋桃回孃家,從懸空閣樓中下來,瞧見此景,只能擺出公務出差的模樣,上前和奎炳洲羣雄交涉;梅近水是九洲三元老之一,此行出來追男人是私事,不想公開露面,就沒有現身,直接帶着崔瑩瑩去了玄武湖畔。

左凌泉衆人近前,謝秋桃就跑到了丈母孃謝溫和老爹跟前,仇大小姐則跟着他,裝作隨從。但在場只要眼睛不瞎,就明白曾經老劍神的外孫女,和‘當代劍神’是什麼關係。

荀明樟這些人聽到消息趕過來,自然是爲了表忠心,了結往日舊怨;畢竟現在九洲姓‘左’,日後想飛昇肯定得過左凌泉這關,人情世故不到位,這道門檻可不比以前斬斷的長生道簡單多少。

左凌泉以前很狂,一句‘是又如何’橫行九洲,從不和人客氣;但走到九洲最頂端,扛起了九鼎重擔,所求就從安身自保,變成了維持九洲的穩定局面,讓各洲修士信服。

所以無論曾經關係如何,左凌泉現在都很寬厚,有說有笑聊着曾經的共同經歷,談笑間揭了過去,免得荀明樟等人提心吊膽。

在場的仙家梟雄,基本上都被左凌泉打過,心裡哪敢不服氣,見左凌泉不記仇,氣氛自然就活躍了起來。

衆人聊了片刻後,幻化爲人形的雪狼王狼駭,見氣氛合適,壯着膽子開口道:

“曾經恩恩怨怨,我等實屬無奈,左劍仙能大人不記小人過,吾等實在感激。嗯……在下有件事兒,想問左劍仙一聲,我兄弟玄鄴,以前在北海失了蹤……”

雪狼王狼駭和玄鄴,當年從婆娑洲撤離,半途遇上了被糰子拉來打獵的左凌泉。

狼駭身負重傷,本來想捨命殿後,但沒想到膽小如鼠的玄鄴,關鍵時刻勇了一回,捨身攔截追兵,送狼駭離開。

而後自然是求錘得錘,再無音訊。

狼駭等妖族巨擘,都覺得玄鄴被左凌泉宰了,但事後沒找到屍骨,心裡難免放不下,纔在此時,壯着膽子問問當事人。

左凌泉聽到這個,纔想起來那條慫逼蛇祖,含笑道:

“玄鄴被請去東洲,目前在伏龍山做客。戰事已經了結,等戰後事務交接完,應該就能折返。”

狼駭一聽這話,就知道玄鄴被扣在了伏龍山鎮妖塔做客,這幾年過的恐怕不是很滋潤;但命還在就行了,它也不好多說,連連點頭稱是。

除開這些公務交涉,也不乏趣事兒。

左凌泉與衆人交涉間,還聽見了在極遠處觀望的修士,偷偷私下閒聊,有人說了句:

“實不相瞞,當年我和左劍仙正面交過兩次手……”

“兩次?荀少主,你這牛吹的怕是有點大了……”

“我有必要說假話?第一次不認識,左劍仙吃着包子,唰唰兩刀把我砍死;第二次我不服,我吃着包子,唰唰又被兩刀砍死……”

“敢情在黃粱福地,這算啥?照你這麼說,我還和左劍仙一起看過寡婦洗澡呢……”

……

左凌泉滿頭黑線,不去看就知道這倆貨是誰,他根本沒看着寡婦洗澡,自然也不想跑去深挖自己的黑歷史。

在和奎炳洲豪雄交涉完後,左凌泉就與衆人告辭,和謝父謝母一起,前往玄武湖畔的宅院。

謝家是女人當家,秋桃她爹算是贅婿,雖然在,但基本不說話。

謝溫被秋桃摟着胳膊,走在前面帶隊,臉上滿是笑意,一直說着感謝話語:

“實在辛苦左公子了,秋桃不頂用,啥事兒沒幹成,重建玄武臺營救爹孃,都是左公子一手操辦,我這當孃的,都不知道如何感謝……”

“分內之事罷了,謝伯母不必這麼客氣,而且秋桃可不是不頂用,一路來出的力很多,在永夜之地打天魔,更是威風……”

“是啊娘,你當時沒看到,我手裡琵琶一響,天魔滿地打滾兒,和糰子鬧着要小魚乾似得……誒?糰子呢?”

謝秋桃笑着說了兩句,左右查看,忽然發現糰子不見了。

左凌泉略微探查,結果在玄武湖的岸邊,發現了白毛球的蹤跡。

梅近水和崔瑩瑩先行過來,此時師徒倆撐着油紙傘,在湖畔閒庭信步觀賞雨景。

糰子則邁着八字步跟在身邊,“嘰嘰嘰……”陪着嘮嗑,估計在說——阿騷,你可算想通了,鳥鳥出了這麼大力,是不是得獎勵幾座小魚乾山意思一下……

本來這場景很溫馨可愛,並沒有什麼特別。

但玄武湖養着數千只靈龜,多半都趴在湖邊修建的石臺上休息。

糰子這麼可愛,卻獨獨不受烏龜待見,還被東洲的北地玄龜踹過一次,明顯有點記仇,此時走在湖畔,路過憨憨的靈龜,就是一爪爪,把睡覺的靈龜踹進湖裡,一路踢了過去。

撲通、撲通……

而走在前面的梅近水,竟然不制止,還饒有興致笑眯眯看着,一副不嫌事兒大的樣子。

謝伯母把這些靈龜當孩子養,瞧見此景,難免欲言又止;秋桃則是大眼睛一瞪,跑過去把糰子抱起來:

“造反呀你?不想吃晚飯了是吧?”

“嘰~”

糰子聽到晚飯沒了,瞬間乖巧,做出‘鳥鳥知錯了’的模樣。

謝溫搖頭輕笑,看了眼走在湖畔的兩個陌生姑娘,微微一愣,繼而就目露驚喜,連忙上前,躬身一禮:

“梅仙君,您怎麼也來了?”

梅近水在雨中撐着梅花傘,猶如亭亭玉立的書香小姐——順帶一提,梅近水依舊穿着點綴梅花的黑色裙裝,踩着紅底高跟鞋,裙子裡面是騷氣十足的吊帶黑絲。

不過梅近水步伐壓的極好,氣勢又很強,看起來一點都不騷,還很聖潔,見謝溫過來,她微笑道:

“過來看看罷了。這位是崔瑩瑩,本尊嫡傳,你想來聽說過。”

說實話,‘桃花尊主’的名號,在東洲都排二線,並不怎麼響亮。

也就是最近崔瑩瑩入了忘機,永夜之地大戰一直夾在玉堂、梅近水、左凌泉中間,才被九洲所有修士記住名號。

謝溫對崔瑩瑩比較陌生,不過這時候自然不能表現出來,連忙驚喜道:

“原來是桃花尊主,久仰大名。快請進,在屋裡坐坐吧,梅仙君帶着徒弟登門,晚輩未曾出面相迎,實在慚愧……”

左凌泉和秋桃瓜瓜,瞧見兩人如此客氣,難免有點意外。

幾人一起進入宅院,在客廳坐下來後,經過謝溫的敘述,左凌泉才明白謝伯母爲何對梅近水這般客氣。

當年商寅想用集合神祇之力方式,打開長生道,四處尋找神祇血脈的修士配合。

謝家算是老頑固,寧死不配合,被商寅麾下的修士抓住,彼此正邪不兩立,自然是不死不休。

在危難之際,身爲北狩洲霸主的梅近水,看在玄武臺上古功績的份兒上,出面勸解,硬是把寧死不屈的謝溫給說服了,沒有走取死之道,而是忍辱負重在這裡等待時機:而流落在外的秋桃,在華鈞洲時也一直受到了異族的暗中照拂,直至成年。

謝溫和梅近水道不同,但知道梅近水確實用心良苦,在長生道打開,雙方分歧煙消雲散後,她至今還家人俱在,自然對曾經的敵人梅近水充滿感激。

兩個女人在客廳裡聊着過往的酸甜苦辣,左凌泉閱歷太短,也插不上啥話,只是寧靜旁聽。

謝秋桃回了家裡,就瞬間變成了乖乖女,抱着糰子坐在跟前,給糰子剝瓜子吃,眼睛不時瞄左凌泉一下,還有點害羞。

修士雖說可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但客人登門,總不能坐在一起聊兩句就讓人走,連個休息的地方都不給。

謝溫聊了片刻後,見天色已經黑透,就開口道:

“梅前輩和左公子親自過來接人,妾身實在慚愧。玄武臺的事務還沒安排好,要不各位先在寒舍休息一晚,明日在動身?”

左凌泉微笑道:“謝伯母不用着急,明天還得去天帝城重建黃粱福地,等事情忙完纔會動身,謝伯母慢慢安排便是。”

謝溫面帶笑意點頭,當下就招呼丫鬟,送幾位客人去湖畔的庭院落腳。

左凌泉到了丈母孃家裡,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讓謝伯母安排他和瓜瓜住一屋,至於和近水、瑩瑩睡一起,他想想都覺得太刺激,更不好當着謝伯母面說了。

在謝伯母的安排下,梅近水、崔瑩瑩、仇大小姐都去了各自的湖畔庭院落腳,左凌泉則被留着,直到最後,才由謝溫親自送往了後宅。

夜深人靜,細雨拍打了遊廊的飛檐,雨滴落入亭湖,帶起沙沙的輕響。

謝溫走過遊廊,挽着秋桃的胳膊,含笑輕語:

“凌泉,這次回了東洲,你就要和秋桃完婚了吧?”

謝秋桃十分乖巧,抱着老孃的胳膊,低頭不說話。

左凌泉走在身後,神色坦然而平靜,迴應道:

“是啊,婚期尚未定好,不過肯定就在今年,到時候我再去北狩洲,接岳父岳母過來。”

“呵呵……”

聽見左凌泉改口叫岳母,謝溫滿是笑意:

“秋桃這娃兒從小就調皮,到現在也不像個大姑娘,以後若是在家裡調皮搗蛋,你可得照顧一下,有什麼事兒你和我說,我來管教她。”

左凌泉連忙搖頭:“怎麼會呢,秋桃可是一向乖巧能幹。”

謝秋桃也小聲補充:“是啊,家裡面就屬我最乖,從來不爲難左公子……哎呦~”

話沒說完,就被老孃捏了下耳朵:

“還沒嫁人,就開始‘家裡面’了,真是女大不中留。”

“口誤嗎……”

三人沿途閒聊,不出片刻,就來到了後宅的一間庭院裡。

謝溫打開房門,裡面是陳設一新的客屋,旁邊則是睡房,從擺設來看是今天剛剛裝點好的。

謝溫把兩人帶進屋裡後,沒有落座:

“天色晚了,凌泉你也早點休息吧,這是秋桃家,也就是你家,不用太生分,有什麼需要和丫鬟招呼一身。”

說罷,就準備出門。

謝秋桃見狀,就想跟着老孃一起出門,還賊兮兮來了句:

“左公子,早點休息哈~”

這話的意思,顯然是調笑左凌泉,知道門一關,他肯定往瑩瑩姐或者瓜瓜屋裡跑。

但謝秋桃還沒調笑玩,就撞在了老孃背上,她回過頭來,卻見老孃站在門口,用一副‘真不懂事兒’的眼神看着她:

“大晚上不睡覺,跟着我做什麼?”

“嗯?”

謝秋桃微微一愣,還沒弄明白老孃的意思,就發現老孃擡手關上門,把她和左凌泉一起關進了屋裡。

?!

謝秋桃臉色猛地一紅,想開門:

“娘,我和你再說會兒話,你……”

“老實睡覺,有什麼話不能明天說?多大姑娘了,再大晚上亂跑,娘揍你。”

說話間,謝溫的腳步就消失在了庭院之外。

謝秋桃眨了眨眼,一臉蒙逼!

夜深人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左凌泉看着秋桃發矇的背影,有點好笑:

“謝伯母是真客氣。”

“客氣什麼呀……”

謝秋桃有點尷尬和侷促,想跑出去找瓜瓜姐吧,肯定被老孃揪着耳朵訓斥……

謝秋桃遲疑稍許,轉過身來,左右看了看:

“嗯……左公子,你要去瑩瑩姐那裡是吧?瓜瓜姐估計也在等你,你快點去吧。”

左凌泉情商不算高,但也不是智障,怎麼可能這時候亂跑。他轉身走進裡屋:

“開什麼玩笑,我要出了門,你娘肯定不把你許配給我了。”

“你道行這麼高,娘不知道呀~偷偷過去就行了嘛……”

謝秋桃抿了抿嘴,跟在背後走進裡屋,結果發現裡屋的睡房,裝點的十分用心,架子牀內鋪着大紅枕頭和被褥,案上還放着換洗衣裳,就差在牆上貼倆喜字了。

謝秋桃進屋就是腳步一頓,表情怪怪的。

左凌泉倒是很坦然,走到牀前,褪去鞋子盤坐,做出打坐的模樣,拍了拍身邊:

“過來打坐吧,別瞎想。”

謝秋桃猶豫了下,輕手輕腳走到跟前,褪去繡花小鞋,小聲吐槽:

“左公子,你都修倒頭了,再修煉得飛昇天外,還打個什麼坐……”

謝秋桃以同樣的姿勢,在牀榻上盤坐下來,肩並肩距離很近,淡淡的清香傳入了左凌泉的鼻尖。

雖然秋桃年紀可能比瓜瓜靈燁都大,但身上少女氣很純正,身着白色上衣,配以桃紅色的褶裙,柔順黑髮紮成了很可愛的款式,沒有戴耳墜珠釵,也不施粉黛,看起來就是一個剛剛張開的二八少女。

至於身段兒,秋桃看起來就好似玉墜兒,珠圓玉潤、小巧玲瓏,但絕對不瘦小,這點從鼓囊囊的衣襟就能看出來,整體看起來就很軟。

左凌泉聞着淡雅少女香,面帶笑意,望向坐在身邊的圓臉小姑娘:

“那桃桃說咱們該幹啥?”

幹……

謝秋桃都是老江湖了,大姐姐們玩的花樣,早從冷竹嘴裡套了出來,心裡估計知道現在該幹誰,但肯定不敢說。

謝秋桃不太好和左凌泉對視,在身上摸了摸,取出了彩繪琵琶:

“嗯……要不我彈曲兒給你聽?”

左凌泉眨了眨眼,欲言又止。

看美人彈琵琶,確實是一種享受,秋桃彈的也確實不錯,就是太嗨,和當前氣氛不搭。

謝秋桃也覺得不大合適,又把琵琶收起來,換成了幾本雜書:

“要不咱們看書吧,我念給你聽?這本新書特別有意思,主人公又俊又霸道,和男版女武神似得,拳拳到肉特別能打,而且比你還好色,師徒什麼的家常便飯,長輩晚輩照單全收,連師孃都不放過……”

比我還好色?

左凌泉半點不信,接過秋桃手裡嶄新的書本打量:

“什麼無敵種馬文,正經人誰看這些……”

謝秋桃面帶甜甜笑意,湊到跟前:

“那左公子喜歡看什麼呀?”

左凌泉翻開幾頁,覺得還真挺有意思,不過花前月下的,放着大姑娘不管,抱着閒書啃,顯然有點不合適。

他把書收進玲瓏閣,轉而取出了近水手繪定製版雜書,在秋桃面前晃了晃:

“嗯哼~”

謝秋桃掃了眼書名,有些嫌棄:

“咦~這早都看完了。”

左凌泉面帶神秘笑意,坐近幾分,把書翻開兩頁,讓上面栩栩如生的插圖一閃而過。

謝秋桃一愣,眼睛頓時亮了起來,把書搶過來:

“誒?怎麼還有帶畫兒的?你從哪裡買的?”

“這可買不到,世間獨此一本,如何?”

“嗯……”

謝秋桃視若珍寶的看着色氣十足的插畫,正想點頭,但馬上就反應過來——一個大姑娘家,抱着春宮圖認真品鑑,怕是不合適。

所以秋桃就“咦~”了一聲,觸電似的把書放回了左凌泉懷裡:

“左公子,你怎麼看這些呀?這畫也太……”

左凌泉就知道會如此,靠在牀頭,拿起書本晃了晃:

“這可是梅仙君親手畫的,你覺得不好的話,我明天和她說一聲。”

?!

謝秋桃羞答答的表情一愣,繼而難以置信道:

“梅仙君自己畫自己?……也是哈,世上沒其他人敢畫這東西,你也畫不出來。”

左凌泉靠在牀頭,面帶笑意:

“你不是想說書嗎,來念這個。”

“這個我念過了呀。”

“上次唸的不夠投入,這次有參考,你要身臨其境,嗯……畫上怎麼來,你就怎麼來。”

“……?”

謝秋桃眨了眨眼睛,臉兒慢慢紅了:

“這怕是不太好吧?”

左凌泉笑眯眯道:“說書講究聲情並茂,幹一行愛一行,你喜歡說書,不下功夫練練怎麼行。來吧來吧,我給你當聽衆,看看你功力如何。”

謝秋桃可不是小姑娘,覺得左凌泉是想吃桃子!

謝秋桃有點羞,但如今都成‘無冕之幺’了,要是再扭捏下去,恐怕得變成,回去後姐姐們都在屋裡熱鬧,她一個人和糰子蹲在外面放炮仗。

所以謝秋桃猶豫了下,還是羞羞把書拿過來,略微看了下:

“那……那我開始了哈?”

左凌泉左右看了看,取出了一個酒壺,到了一杯,做出聽戲的富家公子姿態,點頭:

“嗯,開始吧。”

“上回書說到,左大劍仙一覺醒來,驚覺自己遺落無名洞天,而那名聲顯赫的邪道妖女,就躺在身前咫尺之地……”

謝秋桃盡力做出老氣橫秋的模樣,唸叨開場白。

左凌泉愜意靠着聆聽,等着桃桃扭扭捏捏學書中人的樣子,爬過來勾引正道劍仙。

但就算是雜書,也有個前因後果,不可能上來就是肉戲。

謝秋桃認真讀者,等讀到妖女甦醒,和左大劍仙動手的情節後,氣勢渾然一變,猛地擡手,抓住左凌泉的衣領,把他摁在了被褥上,怒目而視:

“無恥小賊,你對我做了什麼?”

這一下聲情並茂,但也是措不及防。

左凌泉被驚了一跳,下意識擡起手來:

“我沒做什麼呀,這不聽戲嗎?”

謝秋桃有點無語,收起柳眉倒豎的表情,糾正道:

“左公子,你要說‘妖女,吾乃正道中人,見你重傷昏厥,纔給你檢查傷勢……’,你不這麼說,我怎麼接話?”

“呃……”

左凌泉這才反應過來,覺得桃桃演的好真。他回想了下雜書的內容,搖頭道:

“這段兒跳過去吧,正經人誰看這些扯皮的話。”

謝秋桃瞄了眼書:“不看這個,你想看啥?”

“嗯……就是後面,這本書想寫啥,我就想看啥。”

謝秋桃明白了意思——就是想看劍仙大戰妖女的正戲唄。

“看書要有始有終,不能猴急,直接跳關鍵情節,沒有前因後果,看起來有啥意思?”

“我這不是看過了嘛,溫習第二遍。關鍵情節才能顯出真功夫,來吧來吧。”

左凌泉捏了捏秋桃的臉蛋兒,示意她開始。

謝秋桃很想念一晚上前面的水文,把這一劫躲過去,但水太久,面前唯一的聽衆怕是要棄書去找瓜瓜姐,所以想想還是算了。

謝秋桃重新坐起身來,翻到書中間,看了眼媚而不妖的插畫:

“嗯……你等等哈,我打扮一下。”

說着跳下牀鋪,跑到了屏風後面,開始窸窸窣窣……

左凌泉自然不猴急,靠在牀頭安靜等待,自斟自飲。

稍微過了片刻,打扮好了的謝秋桃,就從屏風後面蹦了出來:

“噹噹~怎麼樣,像不像?”

“?!”

左凌泉擡眼看去,卻見小巧玲瓏的秋桃,換上了一襲白裙,裙襬繡有梅花,還把頭髮改成的披髮,努力模仿梅近水平日裡的仙君姿態。

這身打扮,不能說不好看。

但每個人適合什麼衣裳,得看容貌、氣質、形體,和自身氣質不符的話,就會顯得很突兀。

就比如秋桃現在,秋桃本身是活潑可愛的小丫頭形象,而梅近水的梅花白裙,凸顯的是成熟、穩重、出塵不染。

兩個人氣質、身材,是一點都搭不上,秋桃穿着這身裙子,怎麼看都像是調皮女兒,穿着孃親的衣裳出來溜達。

左凌泉差點沒憋住,點了點頭;

“不錯不錯,挺像的。”

謝秋桃自己都覺得不像,半點不信這話,不過演戲嗎,湊合一下就行了。她提着小白裙跑到跟前,拿起書看了看:

“那我開始了哈,左公子你正襟危坐,表現出拒人千里、不爲所動的樣子。”

左凌泉非常擅長這個,在牀榻上正襟危坐,目不斜視。

“咳咳……”

謝秋桃把書放下,清了清嗓子,然後腰兒輕扭,邁着貓步走到左凌泉面前,側坐在了他的腿上,青蔥玉指勾了下左凌泉的臉頰,盡力用很御姐的口氣道:

“左劍仙~長夜漫漫、四下無人,何必孤守道心,當一塊兒石頭……”

這個姿勢,本來應該很嫵媚妖氣。

但謝秋桃圓臉大眼睛,身段兒也不高,嗓音還很甜,御姐份兒半點沒展現出來,看起來特別齣戲。

“噗——……”

左凌泉實在憋不住,直接笑出了聲。

謝秋桃眼神一沉,擡手在左凌泉肩膀上拍了下,兇巴巴道:

“你不許笑,你要冷哼一聲,說‘妖女,等我壓住丹田氣府,定要讓你……’,你這樣,我怎麼繼續嗎?”

左凌泉連忙擡手示意:“好好好,我不笑……咳咳……哼!妖女……”

“噗——哈哈……”

謝秋桃看着左凌泉笨拙的演技,也忍不住嗤笑出聲,不過反應極快,又連忙壓住笑意,重新做出妖女的模樣,瞪着一雙大眼睛,望着左凌泉。

“等我壓住丹田氣府……”左凌泉盡力擺出正兒八經的模樣,配合秋桃,雖然憋得很難說,演技完全不能看,但好在把臺詞唸完了。

“是嗎~我倒要看看,你能忍到幾時……”

謝秋桃用很甜的嗓音,說着和氣質完全不搭的臺詞,稍微猶豫了下,擡手緩緩解開了小白裙的繫帶。

左凌泉眨了眨眼睛,努力做出不爲所動的模樣。

謝秋桃明顯有點羞澀,解了老半天,才慢吞吞把衣襟解開,露出繡着糰子的淺藍肚兜,又把手繞道背後,去解肚兜的繫繩。

左凌泉目不轉睛,望着胖胖的糰子,喉頭微動。

謝秋桃臉色紅的嚇人,見此連忙把衣襟抱住,做出不滿模樣:

“我還沒解開,你怎麼這樣……你要不爲所動,視若無物,書上這麼寫的。照你這麼來,怕是三息時間都扛不住,還和梅姓妖女拉扯啥?”

三息?

左凌泉覺得桃桃太高估他了,實際上他一息時間都扛不住,無論面對近水還是面前的桃桃。

左凌泉想盡力做出目不斜視的眼神,但這實在太爲難阿泉了,根本做不到。

他眼神望向糰子,又移回來,然後又忍不住望向糰子,如此反覆,最後不得不瞎編圓場:

“哼~本劍仙的道心可沒動搖,你這衣服上,繡的是何等兇獸?如此駭人,倒是少見……”

“……”

謝秋桃直接無語,不過場還是圓過來了,她繼續說書,慢吞吞解開繫繩,把繡着糰子的肚兜丟到了一邊兒,也開始瞎編:

“哼!兇獸都覺得嚇人,看到這個,你還不得落荒而逃?”

“嗯……還好……”左凌泉心猿意馬,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啥。

“什麼還好!你這麼說,我咋接嗎?”謝秋桃雙臂抱胸,氣鼓鼓的,不讓看了。

左凌泉回過神來,連忙輕咳一聲,正兒八經道:

“嗯……我是說,本劍仙道心似鐵,再嚇人,都不會退避半分。不說看到,你就算把此等兇器,湊到我臉上,我都不會退半分!”

??

湊到臉上?

謝秋桃明白意思,但是完全不敢,蹙眉道:

“左公子,你臉皮怕是有點厚喲。”

左凌泉嚴肅道:“認真演戲,別打岔,趕快接。”

謝秋桃肯定不敢這麼演啦,她想了想:“嗯……我不欺負人,湊到你臉上,把你嚇死,豈不得不償失。有本事……有本事你碰一下!”

“哼!這有什麼不敢的……”左凌泉擡起手來,做出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決然。

“呀——”

燈火幽幽的房間裡,響起一聲驚慌失措的輕呼。

繼而便是小姑娘的羞澀言語:

“算了算了,我不演了……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啥下回,這纔剛開始,坐好。”

“我……唉……”

謝秋桃無可奈何,只能強忍着羞死人,小聲繼續編臺詞:“如何?怕了吧?”

“不過如此,待本劍仙祭出降魔杵……”

“咦~左公子,你羞不羞呀~你是劍客!”

“哦,也對。那就是,待本劍仙祭出這把仙劍,你就知道厲害了。”

謝秋桃坐在牀鋪上,表情很是古怪,想做出不懂的樣子,但都這麼多年了,她有啥不懂呀。想了想,還是接話:

“你……你有本事祭出來看看?”

左凌泉臉皮其實也沒厚到直接在幔帳之間舞劍的地步,他柔聲道:

“怕你扛不住,先度你一口陽氣,免得你落荒而逃。”

說着就湊向秋桃紅彤彤的臉蛋兒。

你這什麼藉口呀,一點不走心……

謝秋桃脖子微微一縮,不過稍作遲疑,還是羞答答的擡起了臉頰。

雙脣相合,屋子裡的聲音小了下來。

謝秋桃很敬業,哪怕覺得左凌泉演技走腎不走心,還是配合尬演,抱住了左凌泉的脖子,讓他可以很舒服的‘度陽氣’。

兩人親着親着,就把演戲的事情給忘了。謝秋桃慢慢倒在了枕頭上,臉上的活潑可愛,逐漸變成了羞澀與生疏,不過還是很配合,從始至終都抱着左凌泉。

滋滋……

火紅幔帳,在旖旎輕響中緩緩放下。

環境雅緻的房間裡,略微響着柔情滿滿的甜言蜜語,聽起來就如同窗外的這場滋潤乾渴大地的春雨一般,等了很久很久,終於苦盡甘來,迎來的春天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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