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鬼國”洞天,乃是皁閣宗在鼎盛之時所建,哪怕被二十一宗聯手攻破,留存於世的剩餘部分,仍是不可小覷,有逆轉陰陽之玄妙,侵奪天地造化之玄機,故而藏老人與此處洞天合道之後,可以在洞天中發揮出長生境的威勢,而且洞天不滅,此身不死,讓張靜修和李道虛兩大長生高手也殺不得他,只能將他鎮壓入鎮魔井中,以另外一個洞天強行分離藏老人與鬼國洞天的合道。
藏老人此舉雖然威力巨大,但是後患無窮,正如張靜修所言,藏老人會不可避免地與鬼國洞天合爲一體,最終被洞天完全同化,生不如死。
正一宗的鎮魔井名爲井,實則爲一方洞天,乃是祖天師在飛昇之前以大法力開闢出來,共分九層,分別對應九個境界。按照境界修爲不同,將犯人投入不同洞天之中。其中不僅天地元氣極其稀薄,不可能借以修行。而且還有祖天師留有的玄妙陣法,稍有異動就會引來祖天師設下的“雷咒”,異動越大,受刑越重,所以囚禁其中的邪魔彼此間也不存在什麼爭鬥廝殺的可能。後世正一宗天師又將鎮魔井周圍的地面重新平整,修築高臺,此臺被稱作鎮魔臺。
鎮魔臺和刑柱的力量皆是來源於鎮魔井洞天,當初張靜沉之所以鬥不過地師,是因爲他借用的乃是鎮魔臺和刑柱之力,而不是與鎮魔井洞天合道。且不說張靜沉是否願意,就算他願意付出極大代價與鎮魔井洞天合道,也不可能在那等關頭做到,因爲煉虛合道非是一朝一夕之事,地師來襲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在極爲倉促的時間裡,張靜沉根本來不及去合道。藏老人就不一樣了,從正道中人決意報復到攻入北邙山,他有足夠的時間去慢慢合道。
將兩個洞天比較,也大不相同,鎮魔井洞天是一方牢獄,長年封閉,唯有當代大天師才能打開,真要合道,也是張靜修來合道,而不是張靜沉。而且合道之舉,缺陷太大,雖然合道之後有長生境的威能,但是不能離開洞天分毫,還有被洞天同化的隱患,更甚於心魔侵襲,與來去自如的真正長生境高人相比,相差不可以道里計。
相傳在太上道祖留下的玄都紫府之中,就有合道之人,本是擅自闖入玄都紫府之人,因爲觸犯了南華道君留下的規矩,被迫與此地合道,雖然能長生不滅,但也變成了玄都紫府的一部分,最初時候,他還能保留部分人的特質,但是隨着歲月流逝,他會漸漸被玄都紫府同化,最終過往的記憶完全泯滅,一點真靈不存,什麼王圖霸業,什麼家國天下,什麼兒女情長,甚至是自己的名字,都成了虛妄。此時的合道之人已經成了玄都紫府的傀儡,只會遵循南華道君留下的規矩守護玄都紫府,哪怕闖入玄都紫府的是他的至親摯愛,也不會絲毫手下留情。
這樣的長生久視不死不滅,就算能無敵於天下,又有什麼意義?
當然,鬼國洞天比不得玄都紫府洞天,再加上已經不再完整,藏老人的同化過程必然是極爲緩慢,甚至還有逆轉的可能,這也是藏老人敢於合道的底氣所在。
不過現在再說這些都已經無用,隨着藏老人被鎮壓入鎮魔井中,此處天地開始生出變化,不見邊際的虛空如同鏡子碎裂,重現顯現出太聖殿的景象,只是此時已經不見藏老人的身影,只剩下一把空空如也的龍椅。
張靜修收回“天師印”和紫青雙劍,對李道虛行了個簡化後的稽首禮:“此番幸賴有李道兄出手相助,方能降服此等惡獠。”
李道虛收劍還禮:“張道兄言重,若非張道兄率衆攻破此地的四方樞機,又將藏老人牽制,我也萬不可能一劍建功。”
此時張海石終於明白李道虛爲什麼不擔心張靜修會藉着此事威望大增而壓過清微宗,雖然張靜修做了絕大部分事情,但李道虛卻是把握住了最關鍵的一擊,兩人缺一不可,所以此番大破北邙山皁閣宗,是兩大正道柱石通力協作之功。
想到這兒,張海石不由暗自喟嘆:“師父之所以能帶領清微宗以後起之秀的身份與正道盟主正一宗平分秋色,憑藉的不僅僅是境界修爲,若論權謀的手段,我是萬萬難及了。”
兩大正道高人略作寒暄客套之後,衆人紛紛上前與大劍仙見禮,畢竟李道虛長年在八景別院清修,休說是尋常江湖中人,便是清微宗的嫡系弟子,也難以見到。只聽得“大劍仙”、“老劍神”之聲此起彼伏,李道虛只是微微點頭致意,若是有過往交情的,如萬壽真人、秦不一這等年歲極長之人,也會略微寒暄一句。
在衆人見禮之後,便是清微宗的司徒玄略和張海石,兩人自然不能稱呼“大劍仙”、“老劍神”,而是稱呼“老宗主”。
李道虛這次連點頭也省卻了,淡淡“嗯”了一聲後,就將目光轉向李玄都和秦素。
衆人的視線也隨之落在李玄都的身上,畢竟在場之人都知道李道虛已經將李玄都逐出師門,偏偏在李道虛將李玄都逐出師門之後,李玄都一飛沖天,江湖地位已經不可同日而語,江湖上甚至有了老李先生和小李先生的說法,而且大天師和地師都對李玄都大加拉攏,不知大天師是否有悔意?師徒二人又要如何相處?
李玄都接觸到師父的視線,並無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意氣風發,也無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畢恭畢敬行禮道:“弟子李玄都拜見師父。”
與他並肩而立的秦素也隨之行禮道:“秦素拜見老劍神。”
李道虛淡淡一笑:“玄都,你已經不是清微宗弟子,不必如此。”
李玄都道:“我雖然不是清微宗弟子,但一日爲師終身爲父,卻是變易不得。”
李道虛不置可否,轉而望向秦素,破天荒多了幾分和顏悅色:“秦姑娘不必如此多禮。”
萬壽真人、秦不一等了解李道虛爲人的,見此情景,都不免驚異,李道虛性情清冷內斂,城府深沉,平日裡喜怒不形於色,便是面對一衆嫡親弟子,也少有慈祥和藹的一面,他對於秦素的態度,着實有些不尋常了。
不說旁人,就是秦素也有些受寵若驚,好在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見李道虛,依言道:“是。”
李道虛又望向李玄都,接着方纔的話頭說道:“當日你我二人在八景別院中話已說盡,秦姑娘是見證之人,所以今日也無甚可說。如今你受沈大先生所託,做了太平宗的宗主,便要在其位謀其政,將太平宗發揚光大。至於你我之間的對錯,自有後來人評說。”
李玄都輕嘆一聲,沒有說話,只是點頭。
旁聽之人卻是越發好奇,那日李玄都與李道虛到底說了什麼,竟是使得師徒二人就此決裂,到了今天仍是無話可說。不過從李道虛的口風揣度,兩人已經不是理念不合那麼簡單,恐怕是背道相馳。
如白繡裳這等心思細膩之人,想的就更多一些,當日師徒二人交談的內容,必然十分緊要,關乎到整個清微宗,甚至是江湖局勢。正所謂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在這種情形下,秦素竟然可以從旁見證,卻是十分反常,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兩人都沒有將秦素當作外人,由此說來,對於秦李的婚事,清微宗這邊是沒有異議的,再從秦不一的態度來看,秦家那邊就算有些顧慮,但大體上也不會太過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