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與李道虛的最後一戰,還是讓李玄都受了些傷勢,尤其是李道虛的最後一掌,乃是其畢生修爲所凝聚,彷彿萬千劍氣穿體而過,雖然李玄都最終破去了劍氣,但傷勢還是留下了,哪怕是李玄都身懷“漏盡通”,也未能迅速痊癒,這便是他決定暫且退出帝京的緣故。
經過一日的休養,李玄都情況好轉許多,於是秦清決定返回遼東,而秦素也隨着父親一併返回遼東,倒不是要回家待嫁,畢竟兩人的婚期一拖再拖,也不急於一時,不如待到天下太平再完婚,說不定還能留下一段“天下不平何以家爲”的佳話。
秦素這次回去,其實肩負重任,那便是負責押送謝雉。
李玄都要殺謝雉很容易,在社稷壇中就可以一劍把她殺了,哪怕當時李玄都身上帶傷,經歷了一場大戰之後,元氣大傷,哪怕謝雉深藏不露,修爲相當不俗,可雙方之間的勝負還是沒有任何懸念。
謝雉也曾想過拼死一搏,在李道虛飛昇之後,想要搶奪失去了主人的“叩天門”,以求一線生機,結果被李玄都以六咒制住。
六咒向來是欺軟怕硬,遇到境界修爲比自己更高之人,威力倍減,可遇到境界修爲不如自己之人,便威力倍增。所以李玄都的六咒遇到李道虛無功而返,可在謝雉這邊又是另外一重天地,謝雉自然不能抵擋。
李玄都制住謝雉之後,順手又捉住谷玉笙和樓心卿,將三人全部帶出了帝京城。
然後李玄都與秦清在玉青園碰面,方纔得知儒門對於謝雉一事的態度。
儒門對於此事的態度十分堅決,李玄都殺掉謝雉報仇,大力支持,將謝雉論罪然後明正典刑,則萬萬不可。李玄都一時間也有些猶豫不定,於是決定暫時將謝雉囚禁起來,大不了等到真正天下太平之後,再將其論罪。
至於囚禁的地點,李玄都選了三處,分別是太白山大荒北宮、雲錦山大真人府、東海蓬萊島,考慮到謝雉是遼東五宗之人,最終他還是決定將其關押到大荒北宮去。於是此事便交由秦素負責,一則是因爲秦素熟門熟路,行事便利;二則是秦素正好順路回家一趟,還能與秦清同行;三則是秦素最明白李玄都所思所想,此事交給她,李玄都最是放心。
關於此事,李玄都也與秦清打好招呼,就把謝雉安置在大荒北宮下方的萬淼洞天之中,此洞天只有一個出口,平日裡作爲秦清的閉關之地,本就守備森嚴,秦清還會再加派人手。將謝雉安置在此地,定然是萬無一失。
秦不一和景修暫時留在李玄都這邊,則是秦清的意思。
白繡裳本來也打算留在帝京城協助李玄都,結果秦清臨行前主動邀請白繡裳去往遼東一遊,白繡裳上次去遼東,還是收慕容畫爲徒的那次,已經多年未去,故而沒有推卻,應邀前往。
如此一來,便是秦素、秦清、白繡裳、秦不二、雲承宗一同返回遼東。
另一邊,張海石、李非煙、萬壽真人、太微真人、三玄真人也先一步動身,去往東海清微宗,向清微宗衆人告知老宗主李道虛飛昇仙去和他將大位傳於李玄都之事,算是打個前站。三位道門真人是李道虛的盟友故交,此去也是朋友之義。
對於清微宗而言,此事可謂是既喜又悲。喜的是宗中出了飛昇登仙之人,乃是可以傳於天下後世的莫大殊榮,可飛昇一去再無回頭之路,與死了無異,也算是悲事。
待到李玄都將帝京的事情了結,也會返回清微宗,祭拜清微宗歷代祖師和李家的列祖列宗,並親自將師父李道虛的牌位送入清微宗的祖師殿和李家的祠堂。
再有就是,沈元舟、蕭時雨等人也先一步告辭離去。
如今李玄都身邊除了客棧之人外,還有少部分宗主未曾離去。
李玄都問道:“不知是哪位大人物下了這道命令?”
納蘭絮猶豫了一下,回答道:“是紫燕山人。”
“原來是他。”李玄都微微點頭,“我聽說你執掌督捕司,陳眠執掌了青鸞衛都督府,如此說來,你們如今都是儒門的人了?”
納蘭絮輕聲道:“是。”
“世間數百年舊家,無非積德。天下第一件好事,還是讀書。”李玄都說道,“儒門也是個好去處。”
納蘭絮沉默不語。
李玄都問道:“還有其他事情嗎?”
納蘭絮輕輕搖頭。
李玄都道:“冰雁,代我送客。”
距離李玄都最近的陸雁冰當即上前一步,微笑道:“納蘭大人,請吧。”
臘月初三的那場帝京之變中,李玄都這邊先是掌握了青鸞衛都督府,事後道門和儒門達成和議,道門退出帝京,同時帶走了李元嬰,青鸞衛都督府自然也交還給了儒門。
儒門順理成章地接管了這個原本只聽命於皇室並用以制衡儒門的衙門,任命僞仙陳眠爲青鸞衛左都督,那名年輕劍客爲右都督,褚尊量爲都督僉同知。
修爲僅次於陳眠的納蘭絮則被任命爲督捕司郎中兼任主事。一部之中,郎中僅次於尚書和侍郎,是爲一司之主官。督捕司共有二十五位主事,除了兩京十九州各一位主事之外,還有四位主事,被江湖上的好事之人稱作是“四大神捕”,納蘭絮兼任的主事便是督捕司的帝京城主事。沈霜眉也是主事之一,如今正是納蘭絮的下屬。
除此之外,五城兵馬司仍舊是儒門中人文鴻成負責掌管,也多虧了那日玄真大長公主開口留他一命,否則他已經死在秦不二的手中。
內閣有些變動,仍舊是趙良庚擔任首輔,梅盛林擔任次輔,前者是因爲樹大根深,不好輕動。後者是因爲隨風搖擺,站隊有功。
原本屬於後黨的兩名閣員被革職查辦,將戶部尚書和左都御史補充進來。他們兩人先前被後黨中人襲擊,倒是成了資歷,被天寶帝認爲是肱股之臣,點名要讓兩人入閣,兩人自是叩謝皇恩,深感當今陛下乃是賢君聖主,如今之朝局自然是衆正盈朝。
至於楊天俸等人,好些人被緝拿,連同他們的長輩一起,被關押在青鸞衛都督府的昭獄之中,只怕很難活着走出來,就算僥倖不死,也要脫一層皮。
不過楊天俸本人卻是安然無恙,因爲楊呂被儒門保了下來,楊呂不倒,便沒人敢把楊天俸如何,這讓許多儒門中人和朝中清流暗叫不平,很是不滿。不過楊天俸仍舊在上官莞的控制之中,無論這位女主子讓他做什麼,他都不敢說半個不字。
陸雁冰送走了納蘭絮,李玄都也沒了繼續議事的心思,轉而道:“白晝。”
張白晝應了一聲,走了出來。
李玄都道:“我聽上官宗主說,你還有一位紅顏知己,可有此事?”
張白晝立時臉色通紅,訥訥不語。
周圍一衆人等,都可以算是過來人,紛紛會心而笑,氣氛變得輕鬆起來。
張白晝被衆人一笑,臉色更紅,幾乎擡不起頭來。
李玄都道:“儒門講究男女大防,我們道門沒有這樣的規矩,而且這裡都是長輩,還有許多女子,也無所謂避嫌。你去把你的朋友請出來,讓大家都見一見,若是合適,說不定你的大媒便在今日衆人之中。”
所謂大媒,便是媒人。下大定時,通常都是由大媒同至親一同去往女家下聘,李玄都和秦素的親事,請的大媒就是張海石,畢竟結親是結秦李兩姓之好,張海石是個外姓之人,自然不算李家親屬。不過張海石既與秦清有舊,又是李玄都的師兄,做這個媒人卻是剛剛好,唯一美中不足是張海石沒有夫人,一般而言,大媒還是夫婦二人一起出面更好。
李玄都這話語中的意思,也有他要親自爲張白晝做媒的意思。
幾名女子忍不住笑出聲來,張白晝大感狼狽,逃一般轉身離去。
不多時後,張白晝領着盧幼貞過來了,相較於張白晝的靦腆,盧幼貞倒是舉止如常,大大方方地向李玄都等人行禮,不卑不亢。
這讓許多人暗中點頭,小小年紀,倒是頗有靜氣。
李玄都看在眼中,心中暗忖:“白晝這小子外剛內柔,若真能把這小姑娘娶回家中,雖然不至於懼內,但家中大小事情多半都是夫人拿主意了。”
具體例子,近在眼前,李非煙和李道師就是如此。李道師怕李非煙嗎?是不怕的,絕不是李非煙說一句話,李道師就要嚇得戰戰兢兢,關鍵時候,李道師還是敢於拔劍一戰。關鍵在於李道師鬥不過李非煙,於是常常屢戰屢敗,最後還是被李非煙拿捏,家中大權也落在李非煙的手中。這與懼內男子不是一回事,只能說本事不濟。要是雙方勢均力敵,那就更有得瞧了,非要三天一小打,十天一大打,鬧個天翻地覆不可。
一向少言寡語的寧憶開口道:“我年輕時曾經聽過盧先生講書,微言大義,那時候盧姑娘還是個三尺稚童,沒想到一轉眼間已經出落成大姑娘了。”
盧幼貞知道寧憶曾經是儒門中人,說道:“家父也曾提起寧先生。”
便在這時,上官莞和陸雁冰一同回來了,上官莞向李玄都稟報了對柳逸的安排,與李元嬰、谷玉笙、樓心卿等人一般,都被安置在玉青園的幾處獨門院子中,用“返魂香”封了修爲,並派人嚴加看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