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日夜兼程,很快就來到仙劍山莊。
如今的仙劍山莊明顯多了許多人氣,可見山莊來客絡繹不絕,主要是因爲仙劍山莊不再閉門謝客,更深層次的原因在於兩點,第一是擊退了慧玄師太,讓山莊化險爲夷,第二點就是二先生張海石回來了,這讓仙劍山莊的底氣壯大許多,有了底氣,自然可以開門迎客。
當李玄都和秦素來到山莊門前,山莊的人自然認得他們,立刻去通稟了大莊主和二莊主,兩位莊主聯袂出迎。
陸時貞見到李玄都之後,便要行大禮。被李玄都趕忙扶住,笑道:“陸莊主不必如此,也萬萬不可如此。”
陸時貞真心誠意道:“四先生大恩,無以爲報。”
“這種話以後就莫要再說了。”李玄都道:“陸莊主答應爲我鑄劍,我們已經兩清。再者說了,我實是虧欠二師兄良多,以陸莊主和二師兄的交情,我出手相助也在情理之中。如果陸莊主實在過意不去,陸莊主就當我是替二師兄出劍,有什麼恩情,去二師兄那裡報吧。”
聽到李玄都如此說,陸時貞也不好太過堅持,順勢請兩人進到山莊之中。
來到正堂之後,分而落座,不等李玄都開口相問,陸時貞已經主動說道:“四先生委託我的事情,幸不辱命。”
李玄都笑道:“有勞陸莊主了。”
陸時貞猶豫了一下,說道:“不過還有一點問題。”
李玄都問道:“什麼問題?”
陸時貞道:“劍已鑄成,如今仍在劍爐之中,若要取劍,還要請四先生親自動手才行。”
李玄都聞聽此言,倒是來了興趣。他過去在清微宗中也聽說過類似事情,劍器鑄成之後,自有靈性,就如桀驁不馴的野馬,劍主想要收復劍器,則如馴服野馬,也似熬鷹,是一個相互角力的過程,若無足夠的境界修爲,很難成功。不過越是難以馴服的劍器,其威力也就越大,品相也就越好。
不過還有更好的劍器,可以自擇明主,聽起來玄之又玄,不過這是確有其事。當初李玄都境界修爲平平時,偶然得到了“人間世”,若是讓那時候的他去馴服“人間世”,無異是稚童馴大馬,非要摔死不可,可奇怪之處就在於“人間世”竟是沒有絲毫反抗,這便是自擇其主了。
真要說馴服劍器,這還是李玄都從未經歷過之事,而以他如今的境界修爲,只要不是傳說中的仙物,或是有“半件仙物”之稱的頂尖寶物,想來也不會是什麼難事。
李玄都問道:“劍爐在哪?”
陸時貞示意弟弟退下,然後起身道:“四先生請隨我來。”
李玄都和秦素跟在陸時貞的身後,穿廊過堂,最終來到一處建築前,此地與整個山莊都格格不入,不僅僅是年歲極長的緣故,而且在許多細微風格上,也不似本朝,倒像是古時的建築,粗獷有餘而精巧不足。還有就是,這座建築只有一半是在地上,另一半則在地下。
陸時貞介紹道:“這便是我們仙劍山莊世代相傳的劍爐,出自仙劍山莊的名劍,都是在此地鑄成。”
說罷,她驅動機關,開啓劍爐的石門,然後引着兩人進入其中,先是一間空闊大廳,其中陳列各種劍器並供奉一尊石像,應是仙劍山莊的開山之祖,繞過石像之後,後面有一條傾斜向下的通路,大概百餘丈,當走出這條通道時,滾滾熱浪撲面而來,好似一下子走入了七月酷暑的天氣之中,放眼望去,滿目通紅,一尊巨大的火爐佇立於此,其中火焰熊熊燃燒,使得此地的空氣都變得扭曲。
李玄都望向火爐,略帶幾分疑惑道:“這是地火?”
陸時貞道:“不完全是,以些許地火之氣爲引子,大部分還是凡火。”
李玄都點了點頭。
秦素略微憂心,低聲道:“紫府,你傷勢初愈,還未大好,不要過分勉強自己。”
李玄都輕聲道:“放心,我心中有數。”
說罷,李玄都運轉“太乙五煙羅”,有五色氣機流轉周身上下,護住自身,以免被燒焦頭髮衣物,然後大步向前。
透過火焰和漸而扭曲的煙氣,李玄都依稀可以看到其中有一黑影立於爐中。
這時,陸時貞的嗓音從身後傳來:“四先生,我此次鑄劍,是先鍛造其形,後又置於劍爐之中煅燒煉除雜質,劍身之上附着濃烈火氣,小心。”
李玄都擡起一手,示意自己知曉。然後順勢一抓,在氣機牽引之下,滾滾火焰飛出劍爐,乍一看去,好似被他從劍爐中生生抓出一條火龍。
李玄都也不躲閃,化抓爲掌,運轉“九陰玄冥蕩”,純陰氣機催發,而那火龍離了劍爐便如無根之木,又似無源之水,不能長久,在李玄都的純陰氣機之下,瞬間煙消雲散。
李玄都倒不是想要憑藉此舉將劍爐中的火焰消磨殆盡,畢竟此火乃是憑藉地火之氣而生,能壓制卻難以熄滅,所以李玄都此舉只是試探底細,看看這劍爐中的火焰到底有多猛烈,現在他心中已經大概有數。
李玄都收斂氣機,一拳搗出。
拳勁震盪,使得熊熊火焰中出現一個碗狀的凹陷。
李玄都向前一步,再出一拳。
在拳風之下,火焰被連續壓低。
如此連續數十步,便是數十拳,使得火焰越來越低。
秦素越看越不對勁,李玄都這是想要直接躍入火爐之中?他不會是瘋了吧?就算李玄都的護體氣機可以抵禦熊熊烈火,但絕對不能長久。
正當秦素想要出聲的時候,李玄都猛地停下腳步,此時距離火爐只剩下三步之遙,他雙手一分,火爐中的熊熊烈火猛地向兩旁分開,被生生開闢出一條“道路”,其盡頭便是一把通體雪白的長劍。
哪怕在熊熊烈火之中,這把長劍似乎也在散發着森森冷意,就好似一名八風不動的絕世美人,對於周圍的狂蜂浪蝶無動於衷。又好似一名沙場猛將,立於萬千屍骨之上。因爲它有半數出自“白骨玄妙尊”,而“白骨玄妙尊”是藏老人以佛家高僧的屍骸煉製而成,所以這把劍本就是一把死人之劍,故而它的冷意既是外在的,冰寒刺骨,也是內在的,給人以神魂上的死寂陰冷之感。
劍爐賦予此劍的火氣並未滲入劍中,而是一直流轉於其表面,就好似蓮花出淤泥而不染。
“從來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李玄都讚了一聲:“好劍。”
話音未落,李玄都左手掐劍訣,右手的食中二指並作劍指,朝着此劍遙遙一指。
此乃清微宗中貨真價實的御劍術。
所謂御劍,與馭劍不同,只因“御”字和“馭”字同音,纔會讓世人混淆不清,誤以爲是一回事。在《說劍經》中曾有過詳細說明,馭劍之術,要孕育劍胎鑄成飛劍,以自身精血餵養飛劍生出靈性,如此方能心意相通,以氣機驅使駕馭。御劍之道,無劍不可爲之所用,無物無不可爲劍。
總得來說,馭劍術的侷限性極大,如果沒有一柄孕育劍胎的飛劍,空有馭劍術也是枉然。與號稱萬物皆可爲劍的御劍之道相比,無疑是落入下乘,而且御劍之道以意御劍,並不耗費太多氣機,故而歷代劍仙御劍成百上千,遠沒有世人想象中的那般艱難。
此時李玄都以御劍術試圖駕御此劍,便等同是在野馬的脖子上套了一個繩套,能不能拉住或者拉動這匹野馬,就要看拽繩之人的氣力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