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下來之人正是前不久剛剛在李玄都手上吃了大虧的賈文道,與他同行的還有看似魯莽實則算計的王虎禪,以及陰陽怪氣的鄭一經,這哥仨眼看着搶奪“大宗師”是沒指望了,便想打道回府,哪曾想在這裡又遇到了李玄都。
更讓三人吃驚的是,與李玄都同行的還有貪狼王,外人不知道,甚至許多無道宗底層弟子也沒見過貪狼王的真面目,可他們這些長老、堂主卻是知道的,按照尊卑來算,貪狼王還算他們的上司,而且這次齊州奪刀之行,本就是以貪狼王爲主,只是貪狼王身在江南,比他們來晚一步,這才讓胡良一路逃到了齊州。
現在貪狼王與李玄都在一起,又是怎麼一個意思?
正當三人驚疑不定的時候,貪狼王已是柳眉倒豎,怒喝道:“你們三個蠢貨,不是在齊州等我麼?怎麼在這裡?”
聽到這話,三人都有些神色訕訕,鄭一經低頭看地,王虎禪擡頭望天,只剩下一個賈文道,只能硬着頭皮說道:“屬下、屬下們是得了宮姑娘的傳信,要立刻返回西京,不得延誤。”
“真的?”貪狼王滿臉狐疑。
賈文道輕輕踢了王虎禪一腳,王虎禪趕忙點頭道:“真的,比太平錢還真。”
鄭一經也板着臉說道:“若是貪狼王不信,可以去問宮姑娘。”
貪狼王輕哼一聲:“既然是宮官的意思,那這次就算了。”
幾人說話都沒有故意迴避旁人,不過掌櫃是個識趣的,早已退了出去,於是這大堂裡就只剩下他們幾人。
沈長生有些緊張,畢竟這個紅衣夷女可是貪狼王,若是四人聯手,李先生恐怕不是對手。
不過李玄都倒是不以爲意,只是靜靜旁觀,並不多言。
從這幾人的話中,他大致分辨出幾個意思:第一,貪狼王一行人之所以來齊州,是因爲“大宗師”的緣故,以貪狼王爲首;第二,宮官與無道宗的關係頗深,甚至可以指使堂主、長老之流,而且與貪狼王等人還有交情,再聯想到江湖傳聞說貪狼王乃是澹臺雲的心腹,可以得知,宮官應該是站在澹臺雲這邊的;第三,西京的形勢越來越微妙,也許天崩地裂也就在今年了。
在李玄都沉思的時候,賈文道三人也早已注意到了李玄都,只是忌憚於李玄都的武力,又不知貪狼王爲何會與李玄都在一起,這纔沒有說話,直到現在,才由賈文道試探開口問道:“貪狼王,你怎麼會與這位……李先生在一起?”
對於賈文道的哪壺不開提哪壺,貪狼王心中大爲惱怒,她是個好面子之人,若說自己失手被擒,那可是大大丟了面子,打死她也不會如實回答,可如果那三人要聯手與她一起對付李玄都,能不能殺了李玄都尚不好說,可“三分絕劍”絕對能讓她生不如死,又讓她難免投鼠忌器。貪狼王心念一動,想起了宮官,這三個傢伙既然是是聽了宮官的傳信,想來是西京那邊又有了什麼變化,前些時候宮官也對她提起過李玄都其人,想來兩人之間有什麼聯繫,於是計上心頭,坦然道:“這位李先生是宮姑娘的好友,以前的事情暫且不提了,日後再說。”
賈文道“啊”了一聲:“原來李先生與宮姑娘還有舊誼,那可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家人了。”
李玄都略有驚詫地望了貪狼王一眼,按照他的推測,張鸞山請自己去蘆州,如果真與無道宗之事有關,那麼與張鸞山關係密切的宮官多半也脫不開干係,貪狼王這麼一說,更有些印證他的猜測的意思,卻是沒想到貪狼王只是歪打正着。
既然暫且不是敵手,賈文道三人便讓出了兩間上房,他們三個擠在一間,貪狼王獨居一間,剩下一間給李玄都和沈長生。
貪狼王率先上樓去,李玄都也不怕她逃了,沒有三天的時間,貪狼王絕對化解不掉體內的“三分絕劍”,而且必須是一氣化解才行,因爲“三分絕劍”生生不息,若是打量着積少成多,今天化解半個時辰,明天再化解半個時辰,那是絕對行不通的,所以隨她去就是,然後李玄都也讓沈長生去樓上歇息。賈文道見李玄都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不由苦笑一聲,只能讓王虎禪和鄭一經先回房中,然後自己留在大堂中坐了下來。
李玄都坐在賈文道的對面,問道:“賈堂主喝茶嗎?”
賈文道立時想起先前的喝三杯酒回答三個問題之事,立時大搖其頭:“謝過李先生的好意,在下心領了,只是在下……在下不渴。”
李玄都微微一笑,也不強求,道:“我觀貴宗三人之中,以賈堂主最是靈通應變,應是以賈堂主爲首。”
這世上就沒有不喜歡聽奉承話語的,有些人不愛聽,關鍵在於還要看是什麼人說的,若是一個無名小卒來拍賈文道的馬屁,賈文道自然是不屑一顧,半點也不爲所動,可換成李玄都這位大名鼎鼎的紫府劍仙來奉承他,那就不一樣了,賈文道只覺得渾身上下無一處不舒爽,輕撫鬍鬚,頗有些自得道:“李先生可真是法眼,一語中的。”
李玄都輕聲道:“李某有一事不明,還想請教賈堂主。”
“好說好說。”賈文道正是得意的時候,一口答應下來:“李先生但問無妨。”
李玄都也不客氣,直言道:“此次西京之事,想來內亂也就在旦夕之間,除了無道宗和其他四宗,可還有其他人蔘與?”
賈文道一怔,遲疑道:“李先生的意思是……”
李玄都道:“這種事情可不是比武較技,也不是報仇廝殺,而是真的生死相向,輸了之後,不僅性命難保,還要禍及家人,難道不找幾個幫手助陣?”
賈文道悚然一驚:“李先生此言對極,可這等事情、這等事情……”
李玄都說道:“想來是有了。”
事關宗內機密,賈文道也不敢多說什麼,只能說道:“既然李先生是宮姑娘的朋友,等見到了宮姑娘,一切自然真相大白,”
李玄都笑笑,也不強求,轉而說道:“我與宮姑娘的確算是舊相識,不過我卻不知道她何時與無道宗這般關係密切了?按照道理來說,宮官是牝女宗之人,而牝女宗又是站在地師那邊的,畢竟牝女宗的宗主可是地師的道侶。”
說到牝女宗,賈文道就沒有那麼多顧忌了,嘿然一聲:“牝女宗的婊……女子,都是一個德性,哪裡有什麼真心誠意,從來都是想着兩頭下注,不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裡,既然已經有人在地師那邊下了賭注,自然還要一人在宗主這邊下注,這樣無論是誰贏了,那牝女宗都能討好。”
李玄都想了想,倒也合理,牝女宗的行事風格一向如此,只是還有一事不解,又問道:“那宮姑娘又是如何成爲貴宗主心腹的?”
賈文道摸了摸自己的山羊鬍子:“這可就說來話長了,其實早在宋宗主做宗主的時候,宗主便已經與宮姑娘相識,那時候宮姑娘的年紀還小,宗主也不是宗主,算是君子之交淡如水。這麼多年過去,宮姑娘已經長成了大姑娘,宗主也成了聖君,自從宗主登位以來,萬事都是地師和宗主說了算,宗主待地師以師禮,五宗上下便如鐵板一塊,同氣連枝,宮姑娘常來我們無道宗這邊,倒也不算什麼稀奇事。於是宮姑娘便順理成章地成了宗主的左膀右臂。”
李玄都瞭然,心知這次之事多半是與宮官脫不開干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