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蕊落荒而逃, 卡爾的告白讓她一下子懵了,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跑到臥室裡。她躺到牀上,手掌按住胸口, 心臟砰砰跳動, 全身的血好像都涌到臉上去了。
沈蕊不是沒有聽過沒看過那些感人至深的誓言, 小說裡的電影裡的, 導演演員怎麼煽情怎麼來, 看的時候的確讓人落淚感動。
但試想一下真的有人這樣跟沈蕊告白,她是絕對不會點頭同意的。那些感情都像是漂亮的肥皂泡泡,陽光下面五彩紛呈, 但輕輕一碰就“啪”的破掉了。玫瑰花雨,愛心蠟燭, 煙火, 燈牆, 這些也不過是看起來很美。
她渴望長久的安定的細水長流的感情,而不是轟轟烈烈, 燃起來快燒死得也快的那種速食愛情。杯具的是生活裡沒有這樣一個男人肯同她來一次細水長流。她的選擇範圍還多的時候整天在家裡宅着,宅着宅着就剩了,剩着剩着就成沈媽眼裡的公害。
沈蕊不是什麼美人,但也絕對不屬於乏人問津的那類,她談過兩場無疾而終的戀愛, 兩次都是在學校裡的時候。那時候她就明白愛情不僅僅只有吸引就夠了, 太多的分歧不願讓步最終讓她的感情跟着夭折了。
她也不是不知道卡爾的妥協, 雖然不敢公開的明目張膽的反抗他, 但其實也並不像他或者凱伯特夫人期望的那樣合乎身份。折騰着做褲子, 當着女僕的面失儀,這些要是全照他的觀念明明是可以訓斥她的。
沈蕊記不清和第一個男朋友相處的細節了, 但她還清楚的記得他們是因爲一杯奶茶分的手。暑假的時候他們約定在圖書館裡複習備考,沈蕊每天都會帶兩杯珍珠奶茶去。那天她忘了,於是大吵一架。
放到現在沈蕊也依舊覺得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但那個一字一句說我愛你的男孩就是不能容忍她的那次疏忽大意。一開始是起了兩句口角,後來她的火氣上來了。沈蕊骨子裡是很犟的,她覺得無所謂的那怎麼樣也無所謂,但那次她沒有讓步,一個暑假不來往,自然而然的分了手。
後來的那個男朋友也差不多,網遊玩的天昏地暗,追到了她,就不肯再多花半點心思在她的身上了。好像找個女朋友只是爲了有人抄筆記佔座位,上課的時候他還不一定來。沈蕊堅持了三個月,最後還是分了手。
她本來以爲男人都是差不多的,得到了也就這樣了。只可能越來越忽視怎麼可能付出得越來越多呢?卡爾卻讓她吃驚了,她甚至開始覺得他對她好,更多的是她是他的未婚妻,將來還會成爲他的妻子,而不僅僅是爲了肉絲這個人。
沈蕊翻了個身抱住枕頭,眉心緊緊扭在一起,她不明白卡爾到底是怎麼想的,難道除了出軌他真的什麼都能容忍?她嘆出一口氣來,讓卡爾厭棄她的想法消失了,他怎麼可能厭惡肉絲妹呢。
這番表白多打動人啊,她不是肉絲也已經被感動了。相比起來那三個字是多麼單薄啊,愛也是有限度的,愛得多深愛得多久永遠是折磨人的問題。多少情侶禁不過深度和長度分了手,可卡爾卻說,只要她不拒絕,他就不會拒絕。
沈蕊咬着手指發愣,她被打動了,心跳和臉紅都證明了這一點。可卡爾想到打動的並是她,而是他原本的那位未婚妻。指尖上留下小小的牙印,沈蕊苦惱的把自己埋在枕頭裡,她覺得自己在做一件殘忍的事,傷害一個好男人,一個罕有的好男人。
而她,還對這個男人動了心。
卡爾看着他的未婚妻像受到驚嚇的兔子那樣幾乎是用跳的跑出了書門,然後臥室的門“嘭”的一聲被關上了。他卻一點兒也不生氣,她的臉上佈滿了紅暈,水一像的眼睛裡全是受到震動之後的漣漪,因爲他而起的漣漪。
卡爾慢悠悠的坐進沙發椅裡面,拿起沈蕊吃了一半的草莓雪芭舀了一勺送進嘴裡。有些化了,滑膩膩涼絲絲又很甜蜜。他笑起來,本來以爲他的產業會讓露絲心動,他爲了吸引露絲做了所有雄性天生會做的事——展示他的能力。
而對卡爾來說,沒有什麼比財帛更能打動女人的心。可這些土地房產卻沒有得到露絲的青眼。卡爾有些奇怪的扯了扯嘴角,他又不明白露絲的心意了。她雖然討厭和他的婚約,卻從來沒有對他的身家表示過不滿。凱伯特家欠的債並不是小數目,換成別人還真不一定能爲了她還錢,但卡爾這麼幹了。
他挑中了露絲,更多的不是因爲美貌或者出身。而是因爲他想要一個傳統意義上的家庭,丈夫出去打拼,妻子照顧家庭。
卡爾的母親非常強硬,出身好嫁妝多,她從不會迎合她的丈夫,她有這份底氣。但男人需要的並不是一個強勢的妻子,她可以沒有嫁妝,但她不能不乖。
卡爾想要的是一個不會因爲家族對他提要求,也不會因爲嫁妝不菲就和覺得能他平起平坐的女人。所以他才選了露絲,她一開始就處於弱勢,沒有陪嫁的莊園產業,也沒有爲她撐腰的家人,她必須對他完全的依賴完全的順從。
嚥下最後一口草莓雪芭,卡爾擡手合上了地圖。匹茲堡那些想要同霍克利家聯姻的家族,那一個不是看上了他雄厚的財力和繼承人的身份呢?就連那些在舞會上衝他眨眼媚笑的貴族小姐們,她們就真的只是爲了他這個人心動?讓她們心動的是漂亮的絲綢珠寶,卡爾能夠提供這些,所以他纔是她們心目中的如意郎君。
父母的婚姻沒能給他什麼有益的影響,他從中學到的就只有妻子必須弱勢。而當他好不容易找到了露絲的弱點,他又發現他的身家竟然不能打動她了。她在看着那些資產的時候沒有貪婪沒有慾望甚至也沒有吃驚,好像不明白它們的意義,就連海洋之心,她戴了一次之後就沒有拿出來第二次過。
可現在不同了,卡爾得意洋洋的把腿擡起來架在書桌上,露絲和他一開始見到的有了些改變,但依然還是純淨的,她不是心甘情願的服從她母親,她要求愛情。
他在想明白了之後不得不承認這也是她的一個優點,他在她眼裡的形象有別於其它女人,他將不僅僅是個金主,前提只是他得得到她的心。
這些話不都是在騙她,也許是有欺騙成分存在,那也是一半真一半假。她的動容卡爾都看在眼裡,純真的女人,當她投入了感情之後,他會回報她。最好的屋子最美的衣服最貴重的珠寶最美味的食物,只有她會生下他的孩子,繼承他的一切。
卡爾鬆鬆領口,閉上眼睛。他的那番話打動了她,而她對感情的態度也打動了他。可卡爾不準備對她服軟,先動感情的那一個,當然會是輸家。卡爾習慣於讓自己站在贏的那方,他是獵人,她就是獵物,正一步一步走進他設好的陷阱裡。
沈蕊在牀上打了半天滾也沒能想出個結果來,她當然不會因爲這一點點心動就留下來若無其事的當肉絲。她不是,也不可能變成她。她對露絲是個怎麼樣的人一無所知,電影能提供的信息太少了,她現在不露餡不代表一輩子不露餡。
喜歡是一回事,陪上性命豪賭又是另外一回事。就像剛纔她根本不知道露絲會彈鋼琴,她還會畫畫,或許她還會跳舞。而這些除了鋼琴之外,沈蕊都不會。更別說露絲是在哪裡讀的大學,認識些什麼人,家裡有什麼親戚。
一次兩次她還能敷衍過去,次數多了,別說是凱伯特夫人,就是卡爾也會懷疑她的。沈蕊嘆一口氣從牀上坐起來,翻出她偷偷藏起來的錢,她得把這個縫在大衣裡去。
“小姐,”特蕾西扣響了門:“先生吩咐送午餐來。”
沈蕊打開門,特蕾西推着餐車,上面是三層的瓷盤子。沈蕊問:“先生呢?”他們幾乎每頓飯都是一起吃的。
“先生去赴古根海姆爵士的午餐會了。”因爲奧芭爾夫人是古根海姆的情婦,她也出席了。所以這樣的場合富翁們的家眷是不會跟着一起去的,特別是像沈蕊這樣,身份還擺在未婚妻上的,更得受到尊敬的對待。
沈蕊點點頭,她想問他什麼時候離開的又忍住了:“先生還說了什麼嗎?”
“先生吩咐陽光太烈了,別讓小姐去甲板上曬到。”
沈蕊眨眨眼睛,這就是有機可趁的意思了。她揮了揮手:“放在這兒吧。”假裝不舒服的說:“你出去吧,我等一會再吃。”吃飯的時候女僕當然應該在旁邊伺候。沈蕊不知道卡爾什麼時候回來,但上一次吃的午餐會用了兩個小時,應該不會比這快吧。
兩個小時,夠她發報成功了。特蕾西順從的退了出去,沈蕊到了關門的聲音趕緊溜到書房。發報機就擺在卡爾的桌子上,她要開盒子回想了一下卡爾是怎麼操作的,找出了那張表格。
沈蕊弄不清楚原理,她老是感覺自己像是沒發出去,郵件起碼還有個發送成功呢。沈蕊伸出一根手指頭,像當初剛剛學電腦那一個字一個字摸索着打,時不時的看一下表格對照。一封電報發出去的時候,沈蕊也已經滿腦門都是汗了。
她籲出一口氣,不確定對方是不是真的能收到,不太信任這種古董。可現在也只能靠它了。沈蕊幹完了這件事,像是放下了包袱,她總算能心安理得的拿走卡爾的錢了。
沈蕊嘗試自己在褲子上開個口袋,珍珠鏈子被剪斷了放進口袋裡再縫死。對着鏡子試了又試,穿着整套衣褲再穿裙子看上去是有些古怪,可只要套上大衣就不顯出來了。
沈蕊對自己很滿意,她總算幹完了這人階段能做的所有事情。
卡爾回來的時候女僕正站在門外,他的眉毛擰了起來。露絲怎麼就是學不乖,每當這種時候就表示她又幹了什麼壞事,她哪怕想把女僕趕開也該正大光明的吩咐些事讓她們去做。而不是讓一溜女僕都站在門外。
沈蕊聽到卡爾的聲音趕緊把衣服捲成一團塞到牀底下,端正的坐到桌子前面,忙碌起來就忘記了時間,她發現自己還沒有吃飯。盤子裡的東西還是滿滿的,就連飲料也沒有喝過一口,布丁上的焦糖都化開了。
卡爾眯起眼睛笑:“怎麼,沒有我在吃不下飯嗎?”還是說因爲沒帶她去在發脾氣?假使他能發脾氣他是應該高興自己受到了重視呢?還是告訴她應該明白事理?卡爾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
沈蕊還能說什麼呢,她現在連僞心的撒嬌都不行了,那會讓她的負疚感更重的。卡爾卻不計較她不理睬自己,他心裡盤算的是,她又瞞着他做了什麼壞事嗎?
卡爾看着沈蕊面前冷掉的盤子皺起了眉頭,他搖響鈴鐺讓女僕再去端一份來:“讓廚房準備馬賽魚湯,小姐不喜歡布丁,送些別的來。”他湊到沈蕊的耳邊問:“親愛的,你想吃些肉皮凍嗎?”
沈蕊一看見卡爾就想到了他讓自己面紅耳赤的告白,像個犯了錯的小學生似的除了低着頭嗯,就說不出別的話來。
卡爾更加確定了,她是又拿了保險箱裡的錢,還是拿了珠寶?他的食指指節輕釦沙椅上的雕花,笑得更富魅力了:“寶貝,不是不帶你去,古根海姆帶着那個芭蕾舞演員一起。”他撫摸沈蕊的頭髮,吻她的頭頂:“那樣的場合,不適合。”
如果帶她去了纔是一種侮辱,古根海姆果然老糊塗了,那個女人滿場衝着男人們發嬌嗔,真是個蕩-婦。卡爾不準備讓他的妻子接觸這些,她只要乖乖的,其它的他沒有要求。
沈蕊驚訝了,她本來以爲只是男人出席,她還記得那個美豔的奧芭爾夫人,情婦!沈蕊古怪的看着卡爾:“只有她一個女人嗎?”卡爾不知道有沒有情婦,沈蕊的目光帶着評估和猜測。
當然不是,船上並不是所有的富翁都帶着家眷,有些妻子正在家裡帶孩子。卡爾抿起嘴角揮揮手:“你不用在意這個。”妻子的體面也是丈夫的體面,他不明白這些出身貴族的男人們怎麼會不理解這一點。無人時隨便怎麼樣都行,但那也只是無人的時候。
沈蕊的心又被戳中了,卡爾在她的心裡徹徹底底被貼上了好男人的標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