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蕊決定留下來的那一刻就已經接受了會嫁給卡爾這件事, 心裡雖然知道,感覺卻慢了一拍,如果不是被卡爾提醒, 她根本就覺得自己是在談一場甜蜜的戀愛。
從沈蕊穿越到現在似乎過了很久, 但仔細一算也就只有一個半月。用一個半月的時間來考驗一個男人是短了點, 這速度怎麼也得算是閃婚了, 沈蕊還不知道自己能趕上這種流行, 她坐在別墅的書房裡看着屋子外面種的鳶尾發呆。
心情總是有些複雜的,幸好她一直是個腦子還算簡單的人,雖然也會想卡爾到底是更喜歡她呢還是更喜歡原版肉絲這種無解的問題, 但糾結了一陣也就算了。連她都知道,如果是原本的沈蕊站在卡爾的面前, 恐怕他根本看都不會看上一眼。
這跟男女雙方的吸引力沒有關係, 就像艾倫, 他在招女僕的時候看都不看來應聘的亞洲人,直接把她們淘汰掉了。隔了一百多年的兩個人, 怎麼可能真的完全相互瞭解呢。沈蕊也沒有希望過自己未來的另一半百分之百了解她。
瞭解和尊重,她還是選尊重就夠了。
卡爾可以不理解她,但必須得尊重她。這一點上他已經得了滿分,其它的還要求些什麼呢?沈蕊自己都覺得再夢想着要一個求婚簡直有些無理取鬧了,可一個女人一輩子都沒有被自己的丈夫求過婚, 總是有些遺憾的。
人生不可能什麼事都完美, 沈蕊也已經不是小女孩了, 她沒遇到卡爾以前也給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建設, 可真的遇上了喜歡的人又不是這麼一回事, 她開始渴望着瞭解他明白他,不管是他的喜惡還是他的想法。
沈蕊胡思亂想的覺得是她的穿越方式不對, 應該在那之前,再早一點。
她對他也還一點都不瞭解,雖然不必像是他肚子裡的蛔蟲,但起碼也該知道他喜歡吃什麼喜歡穿什麼喜歡什麼顏色纔對。沈蕊就像是剛剛戀愛的初中女生那樣扳着手指頭細數。
卡爾好像真的沒有什麼偏好,他也並不像沈蕊一開始想像的那樣執着於錢。這段時間裡他也談了好幾筆生意了,什麼棉花石油之類的,沈蕊能聽懂的和聽不懂的,他都會在晚餐的時候說上兩句,談成了他並不會特別高興,談不成也不見他發脾氣或者沮喪。
至於喜歡的顏色,他的衣服除了黑色灰色,好像就只有香檳金的領帶了。他也沒有特別喜歡吃,廚房新做好的水果塔,廚師端上來的藍龍蝦,他的樂趣好像更多的在看着她吃而不是自己吃。
沈蕊皺着眉頭,仔細想起來,卡爾對她的關注要多得多,他知道她喜歡吃什麼喝什麼喜歡什麼顏色,比如比起肉她更喜歡吃魚,比起蘋果汁更喜歡葡萄汁,比起強烈的色彩她更喜歡淺色的。而她根本沒有明確的跟他表達過這些。
沈蕊內疚了,卡爾這麼顧及她,她卻連他今年幾歲了都還不知道。她坐在沙發上微微動了一下,女僕從門口走進來彎着腰說:“夫人,給您做腳模的人來了。”
原來的行李都沉到海里去了,艾倫準備了一些給沈蕊臨時替換,那一櫃子的衣服看的沈蕊咋舌,卡爾卻仍然覺得不夠用,房子裡有一專門是用來擺衣服的,他大方的表示她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把這裡都給填滿。
以前一個月買兩件衣服沈蕊就已經覺得很滿足了,現在那些有名氣的成衣店一個接一個的送來畫冊,等她挑選。家裡的裁縫早已經量好了尺寸送了過去,只要她有看中的一通電話就能訂做好送過來。鞋子的模型也在完成當中,小牛皮和小羊皮的手工鞋子穿在腳上既透氣又不會磨腳。
沈蕊不是購物狂,她以前雖然吃住都在家裡,還是會定期存一點錢,偶爾還會買買保本的投資產品。一個月能添一件衣服已經很滿足了,而現在卡爾好像不要錢似的把它們搬回家來。
他的理由只有一個“這穿在你身上纔會完美。”
卡爾越是理所當然,沈蕊越是覺得內疚,仔細算起來,卡爾給她的比她給卡爾的多得多了。女僕在店員給沈蕊量腳的時候走到她身邊:“今天廚房裡送來的龍蝦很新鮮,夫人想不想用點龍蝦點心呢?”
不管是切片生吃還是做成龍蝦凍,都沒有龍蝦泡飯好吃,沈蕊想了想搖搖頭:“晚餐時和先生一起吃吧,用奶汁烤着吃。”女僕又退了出去,鞋店來的女店員跪在墊子上給沈蕊量腳,她一邊做事一邊跟沈蕊搭話:“夫人想要在哪裡訂做婚鞋呢?要不要我們爲您訂做呢?”
現在也是應該要着手準備婚禮的事了,她既然是自願嫁給卡爾的,又對這場婚姻充滿了期待,那麼婚紗和婚鞋都應該由她來拍板,但不知道爲什麼,沈蕊就是提不起勁來,全身都懶洋洋的,已經好幾天都沒有出去過了。
卡爾囑咐她這兩天不要出門去,關於泰坦的審判終於開始了,美國和英國爭了半天,在公海里失事的船隻本來就沒有規定過由哪個國家來判定責任,吵了一個月結果還是就近開了庭。
沈蕊知道這次的事不會那麼簡單,在布朗夫人的委員會裡面沈蕊也接觸了些這個時代的黑暗面,上層人關注的最多的永遠是利益。
哪個資本家想的不是賺更多的錢呢?所有出庭作證的富豪們,全部堅持着泰坦尼克沒有從中間斷開來過,它僅僅是因爲撞到了冰山才沉掉的。
有些人直接回答沒有,有些人則含糊其辭的說夜裡太黑沒能看清。這些人當中也包括了卡爾,他們每一個人都在誓詞和供詞上籤了字。在所有人都朝着一個方向前進的時候,卡爾不可能冒着風險去和大家作對,和他以後的生意夥伴唱反調。
真相總會大白,等到能夠水下作業的時候,所有人都會知道泰坦尼克到底是不是斷掉了,又是怎麼斷的。可是現在還不能說,他們抱起團來抵制那些說出真話的人,沒幾個人敢站在法庭上宣誓泰坦的確是斷裂開了。
如果是過去沈蕊大概會爲這件事情生氣,就好像她以前看報紙新聞裡那些不公平的事會覺得憤怒一樣。可現在卡爾也是站在那一邊的,她的心就自動開始運轉,爲卡爾找出一百個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
沈蕊摸着額頭,這就是愛一個人的感覺?除了每天都想看到他之外,她還偏袒他對他心軟,現在有任何人說一句卡爾不好,沈蕊大概都會氣得跳腳。愛他,但卻並沒有多瞭解他,這多古怪啊。
店員量好了尺寸給沈蕊行禮離開,女僕送她出門。艾倫走進書房送上晚餐的菜單讓沈蕊挑選,他覺得作爲一名年輕的女孩來說沈蕊實在太安靜了,她不喜歡跟貴婦人們交際,也不喜歡去戲院和百貨商店,她的娛樂活動就只是到院子裡散散步或者呆在書房裡看一下午的書。
標準的貴族淑女,艾倫挺直了背,很滿意的打量沈蕊,跟老霍克利夫人一樣會是個符合身份的主母。現在的女孩,哪怕是出身貴族的都沒有像她這樣沉穩了,她們總是撲閃着眼睛,舉動雖然端莊,眼睛卻很輕浮。
艾倫從英國跟着卡爾來到美國,打理着卡爾生活的一切瑣事,他一點兒也看不上那些在宴會裡對卡爾獻殷勤的女孩子們。淑女當然應該規規矩矩坐着等待紳士的邀請,而不該滿場的亂飛媚眼。
艾倫是個很老式的英國人,他自有一套評判人的標準,一旦覺得沈蕊合格了,就真的當成是女主人那樣看待,甚至比對卡爾還多一些尊敬。必竟,卡爾是他看着長大的,他總覺得卡爾總還是會像小時候那樣犯傻,好像他還沒長大。
卡爾晚餐之前趕回了家,艾倫站在門口迎接他,接過他的帽子對他說:“晚餐有夫人特別吩咐的新鮮龍蝦。”
卡爾笑了,他很有興趣的問:“她今天都幹了些什麼?”他把手裡的禮盒遞過去:“放起來,我想給她一個驚喜。”
艾倫接過盒子:“夫人看着院子裡的花坐了一下午。”他覺得應當提醒一下卡爾:“你應該帶她出去轉轉,吃飯或者看電影。”
“怎麼,她說了些什麼?”審判開始他就又忙碌起來,天天跟那些富豪們一起吃飯打牌。爲了怕她覺得受到冷落,卡爾每天都會回來和沈蕊一起吃晚餐,難道她還覺得寂寞?
艾倫嚴厲的盯了卡爾一眼,好像他還是個小男孩似的用告誡的口吻說:“你媽媽那時候也總是希望能夠跟丈夫一起出去轉轉的。”
卡爾馬上投降了,艾倫每次想讓他乾點什麼的時候就會用“你媽媽那時候……”這樣的句式。卡爾最怕聽到這個,他媽媽過得並不快樂,他不希望這樣的事再發生在沈蕊身上:“好吧好吧,那麼幫我安排明天的晚餐。”
艾倫滿意的點頭,引卡爾到餐廳裡去。沈蕊已經坐在餐桌邊了,卡爾洗過手坐在她對面:“親愛的,你今天過得愉快嗎?”
沈蕊無可無不可的點點頭,不能出門每一天就都過得差不多,她覺得渾身沒有力氣,話都不想說。卡爾挑挑眉毛,看來她真的不高興了。也許他可以從今天晚上就讓她高興,卡爾想到了禮盒裡那件淺玫瑰色的睡衣,穿在她身上一定誘人極了。
龍蝦端上了桌,男僕打開罩在盤子上的銀蓋子,香味四溢。卡爾用驚喜的聲音想要哄她高興:“親愛的?這是新做法?”
沈蕊一下捂住了嘴,胃裡翻騰得厲害,她側過臉去幹嘔,眼淚都出來了。艾倫很快反應過來,他指揮女僕把沈蕊扶到房間裡去,打電話派車去接家庭醫生,讓廚房準備一杯清淡的茶,男僕們跟他的身後去廚房檢查食物是不是新鮮。
卡爾快步繞過餐桌一把推開女僕把沈蕊橫着抱起來送到房間,打開了窗子讓她呼吸新鮮空氣,握着她的手坐在牀沿上好像她生了重病似的問她:“寶貝,親愛的,你覺得好些了嗎?”
“好多了,”她並沒有特別難受,剛剛的噁心感來得太突然了,沈蕊的手搭在肚子上,難道她得了胃病?
家庭醫生很快就到了,艾倫領着他到臥室裡,檢查了半天出門走到門口對卡爾說:“我並沒有檢查出什麼來,不過夫人的女僕應當知道。”
卡爾呆在原地,艾倫心領神會。
“那麼,請問有些什麼該注意的呢?”
卡爾站在醫生面前聽了一腦袋的孕期知識,腦子裡扭過去的那根筋突然扭了過來,扔下醫生和艾倫,轉身拔腿往房間裡跑。搓着手走進臥室在牀柱邊來回繞了一個圈,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躺在牀上的沈蕊,樣子要多傻有多傻。
沈蕊以爲自己得了什麼絕症,卡爾看着她,她也看着卡爾,越看心裡越毛,肉絲可以活了一百歲呢,不會她才一上身就活不過兩個月吧。
半天卡爾才啞着聲音說:“寶貝,你可能是懷孕了。”
沈蕊愣住了,張開嘴巴好不容易消化了卡爾的話,又捂着肚子吸氣。都快一個半月了,她的大姨媽還沒來過,卡爾自酒店裡那次之後就像是開了葷的和尚,只要躺到牀上非折騰到沈蕊擡不起腰來纔會意猶未盡的摟着她睡着。做了當然就會懷孕的……可是……可是穿越女不是不容易懷孕的嘛?!
沈蕊結結實實被按在牀上不準起來,她的婚前恐懼症還沒自我排解好呢,產前抑鬱症又找了上門。這下除了閃婚她還未婚先孕了,她的腦子裡充滿了以前在新聞裡網絡上看的某丈夫在妻子懷孕時出軌了,某某丈夫在妻子育兒時出軌了,某某某丈夫在老婆生孩子的時候還在跟小三鬼混……再說,其實他們還沒結婚呢。她死拉着卡爾的袖子不鬆開,一錯眼看不見他就要找。
“她怎麼會這麼焦慮?”
“懷孕會讓女人內心不安,”家庭醫生在電話裡很盡責的回答卡爾的問題:“這個時候不能刺激她。”
卡爾推掉所有的應酬專心在家裡陪她,秘書室每天把重要的文件資料送到家裡來,他趁着沈蕊午睡的兩個小時在書房裡辦公。艾倫忙得焦頭爛額,現在辦婚禮太倉促了,訂婚過後不超過三個月就結婚實在不合規矩,起碼得隔上一年。
卡爾卻顧不上那麼多,他取消了訂婚,讓艾倫預定教堂準備結婚。所有一切原本應該是沈蕊來做的都讓卡爾攬了過去,他給她挑了婚紗、捧花,爲了讓她的腳能舒服點還專門定了大半號的鞋子。
沈蕊卻依舊這也不高興,那也不喜歡。懷孕初期症狀從她知道自己懷孕那一刻開始就在她身上體現出來。嘴裡淡得一點味道都沒有,原來喜歡吃的魚肉現在一聞都覺得它們是臭的,看到那種煎得冒油的肉就犯惡心,胸口腫脹刺癢,喝一杯茶要跑兩三次廁所,好好的坐在那兒也會莫明其妙的掉眼淚。
這簡直是在折磨她,沈蕊扯着牀單發脾氣,沒有求婚還要冒着被嫌棄的風險給他生孩子,她根本沒有做好生孩子的準備呢。
卡爾放下所有架子,幾乎是在討好她了,他摸摸鼻子:“親愛的,我本來是想要給你個驚喜的。”沈蕊擡起眼睛看着他。
“一家最豪華的電影院,”卡爾摸着她的手:“還有同名的影視公司,你覺得怎麼樣?”
“給我的?”
“當然。”卡爾湊過去想要親她:“名字我都想好了,玫瑰影劇院,你覺得呢?”象徵他對她的愛,用玫瑰再適合不過了。
玫瑰?!沈蕊抿着嘴巴眼淚巴噠巴噠的掉下來,委屈的把被子拉到臉上不再理他。
“她這是怎麼了?”卡爾摸不着頭腦,安慰她好長時間才消停,他閃到門外面去問艾倫:“我以爲她會很高興的。”她名下根本什麼也沒有,現在有了一家公司,一家影劇院,還有卡爾划過去的啓動資金,這些還不能討她喜歡?
艾倫先吩咐女僕準備水果送到房間裡,沈蕊現在只吃得下水果;再指揮男僕把長沙發掉個頭,因爲沈蕊覺得這樣採光更好。他百忙之中一轉身看了卡爾一眼:“這個時候,也許送珠寶要更好一些。”接着就又轉頭去安排晚餐的菜單了。
卡爾將信將疑的拿着帽子出了門,司機開車到了珠寶店,卡爾挑了半天也沒看到滿意的,只挑中了一塊翡翠和一塊黃鑽,經理再三保證他們會盡快把設計好的圖樣送過去給他看。走的時候路過珍珠櫃檯,他一眼瞧中了一隻小小的珍珠戒指。
經理介紹說:“這是日常帶的首飾,輕便別緻。”卡爾想到沈蕊的模樣抿着嘴笑起來,衝着經理點點頭,很快把包裝好的小盒子放進了西服口袋裡。
卡爾手裡捏着戒指盒子走進臥室,沈蕊正在睡午覺,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卡爾愛憐的握住她的手,從盒子裡拿出戒指來想要套在她的中指上。
到一半就套不上去了,他尷尬的把戒指從沈蕊的手上褪下來,想要藏到衣服口袋裡等明天去換一枚大點的。
沈蕊卻在這個時候睜開了眼睛,她看着被卡爾握住的手和他兩隻手指捏着的小戒指,愣住了。
卡爾趕緊開口:“親愛的,我……”
沈蕊一下子坐起來抱住了他的脖子又哭又笑,卡爾摟着她不知道該怎麼辯解自己沒有注意到手寸。突然沈蕊坐直了身體抹了一把臉期待着把無名指遞了過去。
卡爾恍然大悟,求婚的誓言他曾經說過一遍,完全是現成的。可現在他卻一個詞也想不出來。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天,心口發燒,臉也熱起來,他就好像是個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那樣,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擺放。
“你,願意嫁給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