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娘氣得臉都青了,嘴都歪了,差點背過氣去,半天才緩過一口氣說:“爹孃養了你這麼大,你就是這樣報答你爹孃的?你竟然揹着我們跟這個日本鬼子把婚給結了,你氣死我了你,”又喘了幾口氣,才嘆道:“好吧,你們生米煮成熟飯,我們家也可以選擇不接受這個鬼子女婿,你跟他現在就給我滾出石家,我們也沒有你這個閨女。”又對全部在場的人宣佈:“你們都給我聽好了,從今天開始,我們家跟石桃花斷絕一切關係。”
頓時,整個院子陷入一片死寂,在場的人大氣不敢出。
雖然小川春樹是信仰共產國際,倡議和平,反對戰爭的日本人,但他終究是個日本人,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此時,他們在英國共同學習、共同訓練、共同戰鬥的畫面浮上腦海,春樹是個特別的日本人,但是她沒辦法三言兩語跟父母跟父老鄉親說明白,而且爲了掩護真實身份,也絕對不可以說,否則沒辦法完成上級交代的任務,更會給石家帶來滅頂之災。
石金財在一旁,表示也不接受這個日本女婿。
桃花將春樹扶起來,又幫春樹拾起眼鏡:“爹、娘,春樹不像縣城那些日本人,日本人裡也有好人和壞人,他就是一個特別的日本人,是一個好人。”桃花說。
“狼吃日本鬼子天天殺人,說是殺的什麼暗殺隊的,其實都是一些學生娃,日本鬼子喪盡天狼,就是吃人的妖怪,我就沒見過鬼子還有好的,你帶着這個鬼子,趕緊給我滾出去,永遠都不要進石家的大門,我們石家絕不當叛徒!滾啊!你們要是不滾,我現在就去跳井!”桃花娘厲聲咆哮。
桃花自知要讓家人一下子接受這個事實,是不可能的,或許先離開家也好,總有機會讓家人讓父老鄉親真正認識這個特殊的日本人的。只是她此次帶了十分艱鉅十二分危險的任務回來,深入虎穴,虎口拔牙,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壯烈犧牲,她給父母普通跪下,磕了三個響頭,拾起傾倒在地的行李箱,拉起小川春樹就走出大門。
她頭也不回,眼淚涌出眼眶。自打宣誓加入中國共產黨,她的誓言永恆,信仰堅定,這輩子就不打算回頭了。特別是在時下混沌時期,中國共產黨前途未明,但她一心相信,她選擇的道路是光明的。現在,她也相信,總有一天父母會明白她原諒她。
二人回到縣城,在北大街李記布莊住了下來,這位布莊的老闆李力先前在上海做過通訊員,還擔任過上海鋤奸隊隊長,是個老黨員了。
午飯後,街上一片吶喊、聲討,是學生們在遊行抗議日軍濫殺青年學生
,桃花很擔心學生們遭到日軍機槍掃射,日本鬼子是不會被遊行示威嚇倒的,他們侵略、殘忍的本性是不會因爲學生遊行而改變的。赤手空拳的學生們一定會遭到槍炮鎮壓。
桃花正在門口焦急的想阻止學生們的辦法,遊行隊伍中一個男孩子向她揮了揮手,是四弟石頭,很快石頭就隨着遊行隊伍向前涌動,消失在街頭。
恰好小川春樹偵察情況回來,用流利的中文說:“鬼子已經在前面架好了機槍,這次恐怕會有流血事件發生。”
李力沉吟片刻,說:“現在只有一個救急的辦法,馬上聯絡縣城的同志們,混在學生中間,現場展開武力營救。”桃花點點頭:“好,那我們現在就分頭去聯絡同志們。”
桃花匆匆出了布莊的門,拐進了後巷,在後巷的一條死衚衕裡瞥見一個紫色的背影,那個背影很熟悉,好像是她的二妹,杏花,但是杏花自從離家出走,她已經好幾年沒有見過她了,不知道她是死是活。
她不死心,追進去,人卻已經消失不見了,她走上去冒昧的叩響了最後一戶人家的門,出來開門的卻是一個穿着紫衣服的陌生少女,不是杏花。桃花不知,杏花正躲在另一扇門裡,偷偷看着她的背影。
但是杏花現在還不能出來和她相認,此次回遼縣是秘密的,而今天她還有一個重要任務要完成,她要阻止遼縣鬼子的大屠殺,否則遼縣的青年學生就要被鬼子殺光了。
桃花也迅速離開了,今天她沒有時間耽擱,尋找杏花的事以後再說吧。
今年寒冬,遼縣的西風特別肆虐,幾次桃花脖子上的棗紅圍巾都差點被風吹走,桃花摩挲着圍巾微微笑了一下,像一朵盛放的桃花,糟糕,她總是會在執行任務中走神,就是因爲她這樣的不專注,才導致了張海生的犧牲……那一段時光,她一生都不能忘卻,那一道傷口,用盡一生都不能癒合。
說起來,她石桃花對小川春樹是有深深的歉意的,小川家在日本原是個貴族,如果不是因爲她,他也不會來到水深火熱的中國。
聯絡好同志們,桃花、小川春樹、李力和同志們就混在人羣中,隨時準備行動,四弟石頭在最前面舉着喇叭帶頭喊口號,桃花爲四弟爲像四弟一樣的熱血青年捏着一把汗,他們是中國的未來,但是他們這樣的行動太草率太危險了,他們是黨保護的對象。
遊行的學生隊伍與日軍的機槍對峙了大約幾十分鐘,日軍的指揮官唔哩哇啦說了一些什麼話,手裡的小號“膏藥日本旗”一揮,日軍的機槍就都瞄準了學生,準備掃射了。一個穿着
皮馬甲的漢奸向學生喊話:“同學們,皇軍說了,只要你們回學校好好上課,皇軍寬宏大量,是不會計較的!”
“想讓我們回去上課,你們就先放了監獄裡的同學,然後公然發一封保證書,說你們不再捕殺學生!否則,哪怕今天我們全都倒在血泊中,也要用我們的熱血警醒四萬遼縣人,和四萬萬五千中國人,向全中國、全世界公開你們屠殺手無寸鐵青年學生的罪狀,我們今天不僅來了學生,還有記者,你們敢開槍嗎!”領頭的女學生喊。
突然,不知是哪個日本兵開槍打死了這個女學生,子彈穿過額頭,一槍斃命,鮮血濺在同學們臉上,學生隊伍中頓時亂作一團,尖叫、恐慌、踩踏、逃跑,現場一時無法控制,有些學生衝向日本兵,日本兵開了槍,槍聲混亂,學生們接連倒在血泊中,記者在混亂中拍照,趕來的警察吹着哨子,拎着警棍打人抓人殺人,石頭已經被警棍打傷扭送上了警車……失控,更失控,眼見場面已是桃花他們無法控制和挽救的了……
此時,漢奸又大喊一聲:“皇軍說有暗殺隊在隊伍裡,開槍,開槍——”該死的漢奸!!!槍聲更密了,倒在血泊中的學生更多了,警車上也塞滿了受傷學生……
桃花他們只能指揮學生撤退,日本兵太多,學生太亂,已經沒辦法開槍拯救混亂的受驚學生。
突然,那個紫色的身影從對面遼縣旅店的房頂上飛下來,像一隻紫色而高貴的鴿子,落在日軍指揮官身後,用匕首逼着他的喉嚨喊道:“停止對學生的傷害,停止射擊,你們不是四處找鍘刀暗殺隊嗎,我就是鍘刀暗殺隊,那兩個中佐就是我殺的,來呀,你們要抓要殺就衝我一個人來,屠殺學生就是你們日本人的最高伎倆嗎?”
她是杏花,她就是杏花,她怎麼成了鍘刀暗殺隊,她這幾年都去了哪裡,她還是她的杏花嗎?這一連串的問號,從桃花的腦海裡蹦出來。
學生都安全退進了巷子裡,街上依然是屍橫遍地,一片血腥。
杏花也看到了人羣中的桃花,微笑點頭,她絲毫沒有畏懼,和幾年前懦弱柔軟的杏花完全不同。
日本指揮官向日本兵喊着日本話,大約是叫他們放下槍,別輕舉妄動。這時,藏在樓裡的日本最高指揮官板垣文三郎,走出來,用蹩腳的中文衝她喊:
“你是個大大的中國女英雄,要我們放了學生可以,只要你束手就擒,我們就把所有的學生統統放了!”
“你的話不可信,你們先把現場的學生、警車上的學生、監獄裡的學生統統放了!”杏花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