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聽說過一個故事,一對夫妻,本來十分恩愛,但是有一天這位丈夫卻愛上了一個狐妖,從此不回家,對妻兒老母不聞不問,直到有一天,狐妖將他消耗的陽氣衰弱,生命即將枯萎,彌留之際,他才頓悟,自己當初是多麼的糊塗。而狐妖卻吃了他的一對親生的兒女,從他的生命中徹底蒸發掉了。老母親氣死,妻子也十分的傷心,而他,更是痛不欲生。
妻子上吊自盡,雷電擊中了他家的房樑,又起了一場大火,他走進火中,想着家破人亡的因果,恨死了自己的不懂珍惜。這人世間的緣分,大抵這樣,都後知後覺,失去方知何爲珍貴。
再回到我們小說中的這夫妻倆,嗩吶哥的親人父老鄉親都被鬼子屠殺了,他出去吹喪奪過了一劫,可是他活着,卻比那些死去的人痛苦千萬倍,他的心沒有一刻不經受着那樣火煎一樣的折磨,嗩吶哥這心口上的刀子是要戳一輩子了,時刻提醒着他,那一筆濃濃的血海深仇,要等着他去報。而這老天是故意捉弄人的啊,他卻娶了一個日本特務做老婆,這更讓嗩吶哥心痛。嗩吶哥沒辦法原諒那個披着羊皮的狐狸,更沒辦法原諒自己!
魏文凱看嗩吶哥沒反應,着急了,那仇恨的怒火在他的心頭盤旋,是怎麼都沒辦法驅散,他要親手殺了這個日本女特務,爲馬蓮花報仇,“嗩吶哥,你給我讓開,我現在就要殺了這個女鬼子,爲我的蓮花報仇,這個殘忍的鬼子,難得我的蓮花還把她當成自己的親姊妹,原來是個喝人血吃人骨頭的女鬼子,你受死吧!”
同時,其他的特務也趁機動作起來,但是還沒等他們射擊,胡志明他們的機槍就掃射了一通,幾乎把他們全部滅了,只剩下一個腿部中彈的活口,和櫻花美菜。
狼人也睜着佈滿血絲的眼睛,恨恨的瞪着櫻花美菜,恨不得抽了她的筋,扒了她的皮,把她扔進狼羣裡去餵了狼。嗩吶哥剛纔被石頭他們救起的時候,還是一肚子的恨水,想要殺了這個女人的,可是,現在,卻滿腦子成了空白的。殺一個人容易,打開心中的結卻很難,尤其是這樣的死結,更是難上加難。
嗩吶哥呆呆的看着落進山洞裡面的一抹慘白的月光,那慘白和櫻花美菜臉上的色彩一模一樣,是那樣的冰冷。櫻花美菜眼簾子微微垂着,看不清眼睛裡是什麼心情。
看到這樣的情景,胡志明把魏文凱拉出了山洞,也招呼其他的人統統走出了山洞,夫妻間的孽債,還是要夫妻兩個人自己解決的。
桃花帶着嗔怪的問胡志明:“你們,是什麼時候知道她的真實身份的?”眼睛掠過那些人。胡志明說:“有一次,我看見她偷偷向一個賣捲菸的貨郎塞東西,她要買捲菸,可是嗩吶哥抽的是自己捲菸葉的菸捲,那貨郎眉眼間露出的神色也和其他的貨郎不一樣,尤其是過年那天晚上出事之前,我還在後門外的巷子裡見過一個貨郎,雖然不是同一個貨郎,但是,那眉眼間的神色是一模一樣的,所
以,我和師爺就懷疑她的真實身份了。”
“然後呢?”桃花覺得應該還有下文才對,便追問。
石頭迎上話頭,說:“然後,隊長就偷偷派了我去查她先前說過的那個村子,四下裡打聽,和當初政審時候的材料有很大的出入,我們的政審都是一個總部的政工幹部去做的,我們給總部用暗碼發了電報,總部那個政工幹部給秘密抓起來審問了,他是被收買的,那個白毛女是真的有那回事,有那個人,但是,已經被他們給殺了,然後,就是這個假的受過訓練後,代替了那個人,而我們的動向,也是那個政工幹部提供給他們的,我們那時候不是給總部發過一個電報嗎?就是那個時候被那個政工幹部知道的。”
聽隊長鬍志明和四弟石頭這麼一說,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她就都知道了。桃花的腦子還是一時接受不了這個事實,這件事情太突然了。當然,更接受不了的,應該是嗩吶哥,劉玉堂纔對。
山洞的空氣比冬天的寒風還刺骨,沒有冷風,嗩吶哥的骨頭縫裡都是冷的,但是他的語氣更冷,“你真的是日本特務?”還是無法相信,還是要不死心的問。“這一切都是真的,蘇大哥、春妮妹子、蓮花妹子,也都是你殺的?你親口告訴我!”再問。
這冰冷的語氣,讓昔日溫暖的夫妻情分,變得像極地的大風暴來襲之前的那種絕望,說是執行任務,可是這櫻花美菜可是動了真情的啊,她的心已經悄無聲息的種在了這個男人的身上,這要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怎麼可能呢?就是來執行這個任務,也是半威脅的狀況下答應的,她要是不來執行這個任務,她的弟弟就要上戰場,而她的弟弟才十三歲,她的父親、兩個哥哥,也已經死在了戰場上,她不想要她的弟弟也來送死,她的深心裡,是反對這場戰爭的。如果她的弟弟也來當兵,上前線打仗,肯定是天皇陛下的炮灰,她捨不得,也不忍心,而且,她的母親也需要人在身邊照顧,她這次出來,是抱着必死的決心的,以此來換取弟弟的生命,和母親的希望。
一個人,是靠什麼來延續生命的呢?除了餐飯,那就是希望了。
但是這些話,這些難言之隱,櫻花美菜要怎麼開口對昔日那麼憨厚的丈夫講呢?她此時此刻代表的,不是她自己,是日本,是那個挑起戰爭的罪惡的國家,嗩吶哥一提起那個國家,就像是講到了十八層地獄一般,滿肚子的血海深仇從眼睛裡噴薄出來,那是仇恨的火焰。
櫻花美菜只是一個善良的日本東京一所女子中學的外文老師,她只是渴望嫁給一個普通的男人,做一個賢惠的妻子,生一個健健康康的孩子,當一個溫暖的母親,可是這場該死的戰爭也改變了她的命運,改變了她家族的命運,中日戰爭一爆發,她的兩個哥哥和父親就被徵去從軍奔赴中國的戰場了,並隨後在前線陣亡,緊接着,國內二次徵兵,要去徵她的弟弟,她找了一個朋友,花了錢疏通關係,說弟弟太
小了,身體又不好,她這個姐姐就替他去吧。
看到櫻花美菜是一個精通幾門外語的漂亮女人,長相出衆,便挑了她進入特工隊伍進行特殊訓練,隨後被派到中國來進行滲透和潛伏。
但這一切,並不是櫻花美菜自發想要去做的,她有自己的想法,她不願意任人擺佈,她不僅漂亮,而且聰慧。
看着眼前質問自己的嗩吶哥,她心想,此時此刻,嗩吶哥一定是恨死了自己,他的恨,全在他的眼睛裡,櫻花美菜勇敢的迎上嗩吶哥的眼睛說:“對,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他們三個人也是我殺的,我是日本特務,我嫁給你,只是我的任務之一,我的出現,就是爲了在你們的內部開始腐蝕你們的隊伍,但是還是被你們給發現了,現在,我櫻花美菜任憑你的處置,只你一個人處置……我知道你恨我,一定是恨死了我,但是,我沒辦法消除你的恨,我的身上流着日本國土的血,我是一個日本人這是即便我死了都沒辦法改變的事實,而你,是中國人,中國和日本現在在打仗,我們代表着各自的國家,我們就是敵人,而製造了這場戰爭的,是我們日本人,屠了你們村,殺了你的親人和戰友的,也是我們,所以我知道我說什麼都是蒼白的,沒用的,我們的身份決定了我們的立場,和仇恨。”
“……”嗩吶哥還是不說話,眼睛盯着地上的一抹慘白的月光愣愣的。
“而我,我本來是東京有個幸福的家庭,父親,兩個哥哥,一個從小就體弱多病的弟弟,我們都各自有自己的職業,我們一家人過得很開心,可是,自從爆發了這場中日戰爭,我們的家就七零八落了,更談不上幸福、熱鬧……”
“國破家亡的,是我們,而你們,是這場戰爭的始作俑者,是你們,讓我們國不成國,家沒有家,身邊的親人、兄弟姊妹一個一個的離去,是你們,造成了這一切,你們的家破人亡,也是活該,是你們自己,造成的悲劇,侵略者也要付出血的代價!”這一字一句都是從嗩吶哥的牙齒縫裡擠出來的,他恨不能將日本人咬碎,吐掉,再用腳底使勁踩爛,還怕髒了自己的鞋和嘴。
看着嗩吶哥發紅的眼睛,恨透了的語氣,櫻花美菜閉上了眼睛,“玉堂,我知道你恨,我也恨,如果沒有這場戰爭該多好,如果沒有這場戰爭,我就嫁給你,我喜歡做你的妻子,非常踏實,非常幸福,中國有一句話叫做——同生死共患難,我願意跟你做一對那樣的夫妻,可是,我沒辦法讓我身體裡的血變質,儘管我自己也非常厭惡我自己身體裡的血,我只想做一個普通的中國女人,然後就能跟你做夫妻了。”
她上前幾步,握起嗩吶哥握刀的手,指向自己的胸口,命令的口氣說:“玉堂,你殺了我吧!”聲音裡是無限的絕望是傷心,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一樣啪嗒啪嗒的直往下掉,心痛的快要死掉了一樣,其實,蘇光明、春妮和馬蓮花並不是她殺的,她一直下不了手,是另一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