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輸抑或贏

天上的烏雲快速的移動着,遠處是此起彼伏的荒涼山丘,光禿禿的,沒有任何生靈的跡象,周圍是灰暗的,陽光不願造訪。

清月坐在地宮最高的地方,伸出一隻手,仔細看着因爲太久沒接觸陽光而慘白的手,只有這樣,她才能感覺到自己是真實存在的。

七年了,自隱劫離開已經七年了。

那日,清月知道自己躲不過這命運,於是狠下心來將隱劫送了出去,清月不能離開這裡,而隱劫不能呆在這裡。

清月邪氣在身,若是出去,沒人能控制,到時江湖上必又是一番血雨腥風,所以,她必須把自己關在這裡。

而隱劫,已經爲她付出了太多,她負盡十世都難以償還。

剛開始的時候,清月每日被蝕骨的邪氣折磨,直到她在地宮的衆多秘籍中發現化解邪氣的法子,這才稍微壓制住邪氣。

四下無人,清月在地宮裡一遍又一遍的走,每日對着沉默的石磚沉默,後來,清月開始去找被關在地宮裡的妖獸說話,說她的一生,從出世到現在。

地宮裡的妖獸也告訴她上荒的故事,可幾個月後,他們就不願理清月了,因爲清月的一生,他們已經聽了太多遍,早已膩煩了。

於是清月只能坐在地宮上沉默,算着日子,她已經來了七年了。

七年了,隱劫在做什麼呢?

突然,天上響起一道驚雷,接爾又是一道閃電,在灰色的天空在糾結成形,又須臾消失。悶雷滾滾,彷彿要將天幕震碎。

地宮中響起異獸的哀鳴,許是他們也聽到了這咳人的雷聲。

雷聲不斷,天空中突然出現一道裂縫,小小的,裡面露出的是另一個世界。

清月大喜,急忙朝裂縫飛去,出來後,清月又將其封印隱蔽。

雷還在響着,已然沒有了剛纔的士氣。

是夜幕時分,下着大雨,藉着夜色,清月知道,這裡就是江城。

江城啊江城。從這裡開始,在這裡結束。

隱劫,我回來了。

傳說,天雷滾滾之時,荒城中走出一個白衣女子,開啓了一個時代的傳奇。

清月找不到隱劫,她不知道他在哪,她只能到處遊蕩。

曦明城依然繁華,只是城中旺族換了姓氏,昔年,許和南宮是城中士族,而今,兩族凋零,自有人取代。

清月不時去蜀山找天賜,當年的人中,清月還能找到的,只有天賜了,他已當了蜀山掌門,將蜀山打理得蒸蒸日上。

清月去了占星館,館主的名字依然叫古望,只是換了個人,那人準確無誤的叫出清月的名字,說出了當年的情況。

他便是當年的古望,這是他與神族的交易。

隱劫失了靈識,變成了廢人,回到了魔界,在此之前,他與雪嶺前輩做了個交易,用他的死換滾滾天雷,換清月重見天日。

他早就知道結局,所以他篡改命理,他本不該死,清月也不該出現在人間。

隱劫走了,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清月會等,等他回來。

一日,清月在南方一個不知名的小城遊蕩,走在街上時,一個蹲在路邊的乞丐向她伸出了髒兮兮的手,清月看了一眼,心像被什麼鈍器敲擊一樣,頓痛不已。

前事錯落,紛紛涌入腦海中。

“車戊?”清月道。

那乞丐擡起頭來,臉隱在亂蓬蓬的頭髮裡,看到清月時,眼裡充滿了不可思議。

昔日祭山,清月挑了車戊的手筋腳筋,還放火燒了祭山,沒想到車戊在大火中活了下來。

車戊隨即別過臉去,準備站起來離開,姿勢有些怪異,險些跌倒在地上。

清月請車戊吃飯,兩人挑了一個僻靜閣兒坐下,周遭行人投以好奇的目光。

彷彿過了很久,窗外行人如織,叫賣聲連連。

“我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清月首先打破沉默。

“我沒想到,你竟然還好好的活着,魔隱劫呢?可是死了?”車戊道。

“他死了,”清月的目光暗淡下去。

車戊發出狂笑,眼淚一齊涌出,掛在臉上,他道:“你輸了,你輸了,你一無所有,你身邊的人都死絕了。”

是啊,家人,朋友,愛人,敵人,都死了,只剩下她一個人,在這熱鬧的俗世何等寂寞。

“我們都輸了。”

在與命運的博弈中,又有誰能贏?

感謝太陰石,讓清月有足夠長的生命,她不必輪迴,不必喝孟婆湯,不必忘記隱劫,她可以帶着隱劫的記憶,在這茫茫俗世中訪他,尋他。

又過兩百年,天降奇旱,大地龜裂,糧食顆粒無收,途有餓殍,百姓易子而食,藏在森林中的妖獸也沒了食物,時常跑出來吃百姓。

清月見流民四起,民不聊生,於是創建太陰教,收留流民。

古望占卜得知,是旱魃在作怪,清月開始尋找旱魃。

一日,清月覺得離旱魃很近了,她準備前往將其消滅,卻在路上看到一夥農夫在煮人吃,不由得怒火中燒,殺了農夫,救下了年少的雲樂。

清月有要事在身,她讓雲樂在樹下等她,等她解決旱魃,在帶雲樂回太陰教,可她回來的時候,雲樂已經不在了。

命運如此捉弄,又是何意?

旱魃負傷逃跑,大旱退去,人間得以恢復。

清月在人間活了很久了,她看盡了人的生死,看盡了身邊年紀的面孔變得蒼老,然後消失,悲歡離合,她看盡,卻悟不透。

不知過了多久,清月在占星館小住,太陰教避世多年,所以清月平日裡也不常回去,平時都在占星館裡住着。

古望在亭中喝茶,清月走來,啓動機括,踩着溼潤的青石,於亭中落座。

古望臉色蒼白,這一世的古望,是個病秧子。

“清月,自你從地宮中出來,過了多久?”古望問道。

清月想了想,答道:“許是有五百年了吧。”

古望點頭,低頭喝了一口茶,道:“時間差不多了。”

古望又將目光投上湖面,漫不經心道:“昔日的劍陣已經失效,估摸着破戾該出世了,你去瞧瞧吧。”

清月擡頭看着乾淨的沒有一絲白雲的天空,道:“我隨即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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