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屈淵怕我們在家裡悶得慌,就領我和尚義到附近的村子去趕集。集市上人山人海,十分熱鬧。走到那個最熱鬧的十字路口,就見有人擺了一個占卜的卦攤,上面舉了一面易經名佔的幌子。
一個留了山羊鬍子的中年人正在那裡搖頭晃腦爲人們課卦。旁邊的人,倒是圍的裡三層外三層的,看來生意相當不錯。
“哦,屈大叔了趕集了!”看到屈淵,那個山羊鬍子顧不得忙碌,連忙向屈淵打招呼。
“呵呵,我來逛逛。”屈淵連忙迴應他。
“怎麼?你們認識?”我看到他們這麼熟,以爲他們是親戚。
“他就是我們村的石道明啊!”屈淵隨後介紹說:“這小子,幹農活沒什麼本事;原來家裡窮着呢。可是,自從學了這手藝,銀子讓他掙飛了!”
“他向誰學的這手藝?”我就好奇了,明朝的算卦也能賺錢?
“唉唉,就是我們縣城的白雲觀的一位姓管的道士。不過,那個道士很怪,一般人想學,他還不願意教呢!我們這裡不少人想拜他爲師,幾天就禁不住他考驗,給趕回來了。”
“呵呵,這個道士真怪,學個算卦還要考驗?”我嘴上有一搭無一搭的說着,心裡卻浮想聯翩了:如果沒有一定的文化素養,學習占卜確實是與難度的,但是,對於我這個上過大學的現代人,不至於那麼難吧!
想想自己與尚義兩個人住在他家,白吃白喝。難免要給他們家的經濟造成困難。人家這樣客氣,完全是看了岳父的面子,可是,我們不能這麼心安理得的坐吃山空。得想辦法做點賺錢的事。不然的話,時間長了,會把人家拖累垮的。
興了這個心,我回家先與尚義商量,說了自己想學習占卜的事。尚義同意我的想法,並約第二天就去縣城白雲觀拜師。
白雲觀之行,卻讓我乘興而來敗興而歸。那個道觀在縣城郊區很偏僻的地方,這且不說,關鍵是那道大門,怎麼也敲不開。
尚義是個急性子,一看不開門就一絲砸了起來。砸的小道士生氣了,開門訓了他一頓。我連忙道歉,說明來意。
小道士一聽說是拜師的,就不耐煩了,馬上說:師父不收徒了。我問他管大師去哪裡了?他說:去清真寺了!
我們就往清真寺方向走,不想路過熱鬧街,尚義與我又走丟了。看看到了中午,飢渴難忍,顧不得尋找他,只好找一家酒肆吃飯。因爲我和尚義有約,一旦走丟,就去北門集合。
到酒肆坐定,叫拿酒來。那酒保蕩了一壺酒,排上許多餚饌。我心中想道:"身邊所帶不過二百文,還要藉此盤纏尋師訪友,倘若都吃完了,回到下處把些什麼來席日?不吃又飢餓難忍。"
正在躊躇之際,忽有一個道士,頭戴方竹冠,身穿百衲衣,手中執着拂塵,也不與我拱手,徑到前席坐定。我怪他倨傲,也不睬他,只是自斟自飲。
那道士倒忍耐不定,問道:"你這客官,是那裡人?"我不敢說實話,就說:"我山東高唐人也。"道士說:"來此何於?"我說:"尋師。"道士說;"誰是你師?”
我說:"白雲觀管大師。"道士說:"什麼管大師?不過一個牛鼻子老道。"我一聽他說話,倒有些古怪,心中想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這個道士倒也不要輕慢他。"遂竦然起立,把盞相敬道:"願師父一醉。"道士說:"我知你身邊所帶不過二百文,何足醉我?"
我吃了一驚道:"我所帶之數,他何由知之?必是不凡之人。"問道:"師父將飽幾何,纔可致醉?"道士說:"飲雖百鬥,尚未得醉。"
我說:"弟子身邊所帶,不足供師父之醉,奈何!"道士說:"不妨,我自能致之。"那道士將桌上噓一口氣,忽然水陸備陳,清酤數甕。
我看了,吃了一驚,心中想道:"這師父果然不凡。"愈加欽重,執弟子之禮甚謹。那道士那裡睬我?也不叫我吃些,只是自己大嚼。
不上一杯茶時,桌上菜蔬,甕中美酒,盡數吃完,不留絲毫,徑往外走。我一把扯住,道:"師父那裡去?挈帶弟子一挈帶。"
道士說:"你自去尋什麼管大師去,只管來纏我,可不誤你的前程?"我只是扯住不放道:
"師父既有此妙術,畢竟與管師父定是同道中人,萬乞師父挈帶同行,尋管師父所在,就是師父莫大功德。"
其實我想起屈淵說的很多人禁不住道士考驗的話,猜測這個道士就是管大師,只是爲了考驗我,故意不說破,特妝模做樣,試我的念頭誠也不誠。
那道士見我果然出於至誠,便道:"我雖不認得什麼管大師,你既要尋他,可跟我去,須得一年工夫,或可尋着。你若性急,請自回去。"
我說:"尋師訪道,何論年月,但恁師父指引。"道士說:"今先與你說過,倘或一年找不着,你卻不要埋怨我。"
我說:"就是再多幾年,總不埋怨着師父。"道士說:"這等,便可隨行。"我見道士應允,不勝歡喜,將身邊二百文還了酒錢,只見道士所執拂塵失落在桌上,我搦在手中,隨了道士出門去。
那道士行步如飛,那裡跟的上?行不了十餘里,出了縣城,轉一山灣,忽然不見了道士。
天色已晚,前後又無人家,我一步一跌,趕上前路找道士,那裡見些影兒?走得肚中已餓,足力又疲,遠遠望見土崗上有一小廟,我只得爬上山去,推開廟門,蹲坐一會。
約有二更天了,只聽得四面虎嘯猿啼,鬼嚎神哭,孤身甚是恐惶。我想道士爲了試驗我性情,一定會變出些可畏可驚之事考驗我。
忽來敲門,我聽得似道士聲音,不勝歡喜,連忙開門,只見一隻老虎,張牙舞爪,跳進門來,唬得魂不附體。
一時無計可施,只得躲在廟門後,卻有一根門閂,將來抵擋他,卻被那孽畜一口銜去,丟在山下去了。
我又無別物可敵,止有道士拂塵在手,那孽畜趕將過來,我只將拂塵一拂,那孽畜便垂首搖尾而去。
我心想:"河北這地方沒有虎啊!這道士真有些神奇,平地弄出虎來了。難道這一個拂塵兒,大蟲都怕他的?"
說也不信,正在讚歎之際,只見一陣狂風,一個黑臉獠牙的惡鬼跳進來。我心裡道:"苦也。這番性命怎生留得住!"
我左顧右盼,無有安頓之處,只得躲在神像背後,口中叫:"神明救我一命,日後倘有發跡之時,決當捐金造廟!"
那黑鬼那裡肯饒我,直奔到神像之後來擒我。我死命掙定,也把拂塵一拂,那黑鬼酥酥的放了我,嘿嘿而去。
自此之後,我信服道士如神明一般。亂了一夜,看看天亮,出了廟門,再去尋那道士。
又翻了幾個山頭,望見竹林甚是茂盛,內有大石一塊,我就在石上一坐,身體睏倦,不覺的昏昏睡了去。
那石頭卻也作怪的緊,突的一邊,把我翻倒在地。我驚醒,石頭不見,卻見那道士端坐在那石塊上。我見了,不勝歡喜。
喊叫了一聲“師父!”倒身就拜,那道士動也不動。我將夜來苦楚,細細說了一番,道士哈哈大笑,道:"好也!我叫你不要跟來,如今受這許多苦楚,着什麼要緊!"
我說:"只要找着管師父,便再受些苦,也是情願。"道士看我誠心可嘉,便直對我說:"你要尋甚麼管大師,一百年也找不着,你便將我權噹噹管大師何如?”
我已悟其意,又復拜懇道:"弟子願悉心受教。"道士從從容容身邊取出一個小囊來,囊中有書數頁,遞與我,我跪而受領,喜出望外。
道士說:"我身如野鶴,來去無常,此後不必蹤跡於我,但將此書尋一僻靜所在細細玩討,自有效驗。日後另有相見之期,不可忘卻了這拂塵兒。"
言畢,化一道清風而去。明彥望空又拜,拜畢,尋路而行。
行不數裡,有一小庵,庵中止得一個老僧,甚是清淨。我向老僧借住,將此書細玩,前數頁是煉形飛昇,驅雷掣電的符咒;後數頁是燒丹點石的工夫。
我看了,心裡想:"如今方士輩,動以燒煉之術走謁權貴,以十煉百,以百鍊千,阿諛當時,豈不是個外道!
“若果煉得來,用得去濟得人飢寒,解得人困厄,庶幾也不枉了行道的一點念頭。"
整整坐了四日,把這書上法術,一一讀記的精妙。於是覺得自己可以遍遊江湖,不愁吃不上飯了。
精讀了師父的秘笈書,我回到了錦石林村子,屈淵和尚義正到處尋找我,他們先找了那個占卜大師石道明;讓他佔我的吉凶。
因爲不知道我的生辰八字,石道明無法推算,但是他根據兩個人提供的資料,斷定我不會走遠,兩個人這才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