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權萬紀以前是什麼出身,什麼履歷沒多少人關注,但自打在吳王府做長史開始,便被人熟知。吳王李恪是一個很要緊敏感的皇子,他的長史自然也備受關注。
不過權萬紀在吳王府的這些年完全以剛直著稱,爲人嚴肅謹慎,對皇子的教育一直盡心盡責。雖然吳王李恪當年行獵時踩踏農田,李世民爲此責怪過權萬紀,但最終被御史勸說,權萬紀自然也什麼事都沒有。
從此之後,李世民對權萬紀一直多有欣賞,對他教育李恪的成效頗爲讚賞,也多有獎勵,權萬紀的名聲也越來越大,算得上德高望重。
所以當齊王李佑開始在齊州胡鬧的時候,李世民第一時間想到了權萬紀,將他調任到齊王府來做長史。希望權萬紀能夠盡心盡責,教導好齊王李佑。
可惜事與願違,權萬紀還是一如既往的忠直,嚴肅穩重,恪盡職守地教導齊王李佑。
但是很可惜,李佑比之自己的三哥李恪多有不及,權萬紀的嚴肅的教導和犯言直諫壓根就是油鹽不進。現在更是惹的李佑格外反感,對這位不長眼的長史各種厭煩和惱怒。
原本只是厭煩,但等開始做某些出閣的事情之後,李佑心中更多了一層擔憂和提防。畢竟權萬紀經常在王府之中行走,會不會知道一些旁人所不知道的事情?
自始至終,李佑是不相信權萬紀的,如果權萬紀把這些事情透露出去,告知長安方面,後果會十分嚴重。
最近這些日子李佑找了人暗地裡盯着權萬紀,發現他並未和長安方面有比較密切的聯繫,心中稍稍放鬆些許。但很不巧,卻發現他在齊州與人有聯繫,和刺史徐孝德有聯繫。
如果是以前倒還罷了,但是現在情況卻不同了,謝逸出現了齊州。他的來意和存在讓人心驚膽顫。
權萬紀在這個時候與徐孝德有聯繫,難保不是和謝逸見面,甚至勾搭成見。李佑和陰弘智等人對此十分介懷,現在則是深深的忌憚和仇視。
陰弘智道:“殿下莫要着急。且先盯着權萬紀,看看他究竟有什麼舉動再說!”
燕弘信則道:“權萬紀來齊州這麼久,壓根就和點喜愛不是一條心,反倒是個鬆州那邊的三皇子李恪私下裡暗通款曲。據說前些天他生辰時,李恪能派人送來禮物祝壽。”
“不過是些許尋常事。畢竟他過去再吳王府待了那麼久,有些來往也不足爲奇。”李佑本人對此倒時不以爲意,他和三哥李恪雖然算不上關係好,卻也並未有不睦,甚至隱約還有幾分同病相憐,惺惺相惜的感覺,畢竟他們兩人都因爲母親的出身受到牽連,有些不那麼如意。
燕弘信搖頭道:“殿下,防人之心不可無,權萬紀畢竟在吳王府多年。如今雖然不在了,但彼此之間未必沒有什麼。
還有那個謝逸,雖然是晉王府長史,但據在下得到的消息,吳王之前曾經兩次在關鍵時刻幫助謝逸,對其有大恩。如此情形,謝逸會不會和權萬紀一起勾結,再聯合吳王府……”
“沒道理啊,謝逸是雉奴府上的長史……”李佑對此並不十分認同。
陰弘智搖頭道:“皇家之事向來不簡單,聽說謝逸與東宮和魏王府都不睦。將來不管他們誰登位謝逸都不會好過。
從他們的角度來看,如果能推另一位皇子上去豈非最好?不但能夠躲過一劫,還是大功一件。
他雖然是晉王府長史,但晉王年幼。縱然是嫡子也沒有多少機會。反倒是吳王,如果東宮動搖,吳王就是皇長子,且英武不凡,素來得陛下看重,前程似錦啊!”
這番話雖然說得有點無頭無腦。匪夷所思,但仔細想想似乎也有幾分道理。當然了,揣測畢竟是揣測,或許偏離的很過分。
但有一個不爭的事實,權萬紀代表的不是吳王府,那就是忠誠於皇帝李世民,反正和齊王府沒有什麼關係。而謝逸也是自長安而來,肯定是得到了皇帝的准許,甚至身上還有皇命。
這兩個人見面,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情,難免讓人擔心。
“罷了,看着他們,本王倒是想要看看權萬紀和謝逸在齊州到底能攪起多大的風浪?”李佑總是一副不以爲然的態度。
陰弘智心中卻很是不安,也許情況比想象的藥糟糕很多,處置起來不是那麼輕鬆。甚至……某一瞬間,陰弘智心中還泛起了一個念頭,也許在適當的時候需要做好最壞打算。
最壞的打算……
想到這個念頭,陰弘智心中猛然一悸,他想起了很多年前親眼目睹父母家人人頭落地的悲慘景象。許多年以後,這些場景再次浮現在腦海裡,那些深埋在心底的仇恨再次涌起。
原本無能爲力,壓根不敢想也不能想,但是現在,陰弘智突然發現這一切是有機會的。面前的外甥李佑便是最好的機會,如果能夠成功,不僅大仇能報,還能夠有巨大的利益。
如果不能成功,父子相殘的悲劇對李世民而言也足夠慘痛,也算是變相的報仇手段吧!至於身在長安的姐姐陰妃並不在他的考慮之中,陰弘智認爲某種程度上陰妃有些下賤。
嫁給家族的大仇人,委身這麼多年,難道真的沒有羞恥感嗎?這些年在宮禁之中她可能想過爲家族報仇?如果他願意,難道就沒有一丁點報仇的機會嗎?
不過也好,她生下了李佑,還是很有用處的,這個孩子如果能爲陰家報仇做到一些貢獻,或者有利用價值,也算是姐姐爲家族做出的貢獻。
萬一齊州這邊有點什麼動盪,身在長安的她應該是沒有活路的,但這不重要,只要能夠爲陰家報仇,這點子犧牲不算什麼?相信姐姐應該是願意的。
陰弘智心中冷冷一笑,一個念頭一旦冒出來,便是想魔鬼出了牢籠,就會越發的膨脹,然後變得十分可怕。
此時此刻的陰弘智便是如此,他的心底陡然間全部被仇恨佔據。
那邊的陰燕弘信根本不知道妹夫心裡有這樣的變化。他仍舊在乎的是前程,是對未來的希冀,而這些全都維繫在齊王李佑身上。
“殿下勿惱,也有個好消息。最近王府裡又來了兩位勇士,昝君謨、樑猛彪兩位是來自燕趙與河內的好漢,身手武功都是一等一的。他們身後還有不小的力量,但因爲現在謝逸在齊州,所以暫時隱藏。
不過殿下放心。我已經將昝君謨、樑猛彪公開招募爲齊王府的護衛,只要他們在,這些力量遲早能爲我們所用。”
力量?
李佑心中一動,下意識想到了綠林好漢,甚至是山賊響馬。自從隋末天下大亂開始,黃河兩岸,大江南北出現了不少這樣組織,大唐立國之後雖然在不斷剿滅,但仍舊有一些殘餘。現在通過某些方式將這些人集中到齊州來,爲自己所用不失爲一種辦法。
原本李佑心中還有些許顧慮。自從陰妃那封書信送到齊州,漢景帝殺劉榮那個例子給了他太大的震撼。爲了將來不成爲兄弟,現在不成爲父親的刀下鬼,李佑覺得自己有必要做點什麼。
讓這些人歸附在麾下,是很有必要的,萬一到時候……不經意間,李佑心中也冒起些許大逆不道的想法來。
燕弘信見狀道:“殿下,找個時間讓他們前來王府拜會殿下……”
“好的。”李佑輕輕點頭,吩咐道:“然後你再看好權萬紀和謝逸,千萬別出什麼叉子。”
“是!”
……
齊州城裡。某個院落之中。
秋風落葉之中,有個人看着開始枯萎的樹枝,輕聲道:“真是有意思,謝逸竟然來了。真是陰魂不散啊!”
“主人,根據長安傳來的消息,我們已經泄露了蹤跡,也許謝逸是奉了李世民的命令衝着我們來的?”
“嗯,很有可能。”一個略微有些頹廢的背影轉過身來,褐色的眼珠輕輕轉動。嘆道:“來的是謝逸,整個人似乎是我們的剋星……”
站在一旁人的下屬猛然一驚,根本沒想到主人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同時他也感慨與主人對謝逸的評價,竟然用了剋星兩個字。
但現在想想似乎確實如此,當年在陝州的刺王殺駕,在長安城裡對太子動手,好不容易策動吐蕃祿東贊入長安,意圖挑起唐蕃之戰,結果什麼都沒有發生,祿東贊也鎩羽而歸。
這一切都是因爲一個叫謝逸的年輕人,一次倒也罷了,每次都發生這樣的事情,難免會讓人想到剋星二字。畢竟這還是一個很注重天意和迷心的年代,有這樣的念頭一點都不奇怪。
這次他們來到齊州,行爲十分的小心謹慎,試圖再做圖謀,沒想到纔剛剛有所進展,謝逸又鬼使神差地出現在齊州。突然現身,某種程度上已經破壞了齊州的局勢,打亂了他們佈局行事的進展。
是以“剋星”二字的意味就更加濃重了,一切好似都命中註定一般,讓人心中泛起一種強烈的不安,甚至是不祥的預感。
屬下之人有這樣的念頭,但當着主人的面他是萬萬不敢說出來的,事在人爲,或許主人有辦法讓危機成爲機會的。
果然,褐色的眼珠不斷轉動,片刻之後沉聲道:“不過也好,或許是個報仇的機會,否則連連在他手下吃癟卻毫無報復,那就實在有些窩囊了。”
“主人所言甚是,此舉也不簡單是報復謝逸,只要運作得當,我們此番在齊州的大事或許能夠順利完成。”屬下人不失時機地補充一句,說的也恰到好處。
褐色的眼珠裡泛起一絲淡淡的笑意,沉吟片刻後笑道:“說的不錯,如果此番再敗在他手下,那便是天意如此,我也就沒什麼可說的了。”
說完這句話,褐眼男子的神色不禁有幾分悲涼,好半天說不出話來。當一次次的行動不斷失敗時,也許他心中的信心和那種支撐他走下去的信念也在逐漸被磨滅,甚至是崩塌。
屬下人心中一震,萬萬沒想到一個謝逸對心志堅定的主人竟然有這般大的影響,同時對未來也畫了一個大大問號。
如果主人放棄了,那麼他們該何去何從呢?
褐色的眼珠的男人很快回過神來,問道:“我們的人都去齊王府了嗎?”
“主人放心,昝君謨、樑猛彪等人已經通過燕弘信入王府,深得齊王李佑信任。截至今日,我們再王府裡已經安排下二十三人,且都處在重要位置上,一旦有事,必有效用。”
“如此甚好,那就讓他們好好表現一下,可以多在齊王府嚼點耳根,聽得多了之後,人的想法興許會有改變的。”褐眼男人輕聲叮囑。
“已經安排了,齊王李佑或許能聽進去,但是陰弘智若有所察覺,會不會……”顯然,對此他略微有些顧慮。
褐色眼珠男子擺手道:“不見得,你想想陰弘智是什麼出身,他和李唐毫無感情可言,反倒有深仇大恨。也許一直以來,陰弘智一直想要做我們這樣的人,只可惜他沒有機會罷了。
如果這個時候,有人誘導他想起這段往事,激發他心中的仇恨,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呢?”
“這倒是,如果陰弘智一心想要報仇,那就有意思多了。”
褐色眼珠男人悠悠道:“所以啊,這就是我們要做的事情,讓他們進齊王府爲的就是這些,以我們的力量做不到,但李佑就不同了。他好歹是一位親王,一個皇子,如果舉事成功,聲勢規模必定非同小可,到時候……我們靜觀這場借刀殺人的好戲便是了,何樂而不爲呢?”
屬下的男子垂首道:“主人所言不錯,只是主人篤定李佑和陰弘智就一定會鋌而走險?”
“不一定,可如果他們到了不得已的時候,就不是鋌而走險的的問題,有沒有選擇也就不是他們說了算了。”
黑色眼珠男人悠悠道:“比如說,皇帝的親命的使者死在齊州,而兇手是齊王府出身,你以爲此等情況下李佑該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