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膾炙人口的評書到影視劇輪番播出,《隋唐演義》的故事後世人耳熟能詳。
其中最具特色的人物大概就是程咬金了,混世魔王的三板斧讓人印象深刻。
不過演義多少有戲說成分,歷史上真實的程咬金或許豪爽不羈,但絕不是個憨子。
隋大業六年,盜賊風起,他組織百多人的武裝,護衛鄉里,小有名氣。後歸附瓦崗李密,得到重用。
李密落敗後,程咬金被王世充俘獲,因看中他的才能勇武,待之甚厚。不過程咬金認爲王世充猜忌心重,聽信讒言,並非明主,故而策馬降唐,投奔率部圍攻洛陽的唐秦王李世民。
此後跟隨李世民鞍前馬後,平定宋金剛、竇建德等,屢立戰功。武德年間,在李世民和李建成的明爭暗鬥中,程咬金忠心耿耿,乃是秦王府親信戰將。
武德九年,李世民發動玄武門之變,程咬金亦有參與,成爲從龍之臣。在此過程中,程咬金改名爲“知節”。節字有很多種解釋,比如氣節、禮度、操守、節制等等。
顯而易見,這名字改的大有深意,也很有水平。由此可知程咬金看似個粗人,實際上卻是粗中有細,聰明之至。
自貞觀起,程知節深得重用,爵封盧國公,官居右武侯大將軍。貞觀七年,其次子程處亮迎娶清河公主,成爲駙馬。只是當時的清河公主年僅十歲,如此早婚,多少讓人有點想要吐槽的衝動。
程家聖寵優渥是不爭的事實,程知節本人也深得皇帝信任,此番天子東巡,他與河間郡王李孝恭左右護駕。
當然了,皇帝不可能完全信任某臣,更不會將生死交到某一人手中,此舉算是李世民玩得平衡術。
李孝恭是宗室,程知節出身瓦崗,互不統屬,不會相互勾結,卻能相互制約。守衛長安的柴紹和尉遲敬德也與此相似,以制衡保證穩定。
只是護衛皇帝安全的時候,大肆飲酒真的好嗎?而且還這麼沒整形地在皇宮殿前向自己要酒。
謝逸少不得滿頭黑線,不得不說,程知節多少還是有點奇葩。
不過縱橫朝堂多年的他敢這麼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何必杞人憂天呢?送上幾瓶酒,和一位國公武將交好,這筆賬很是划算。
更爲重要的是,程知節沒有侯君集那種黑歷史,好像到高宗永徽年間,他還是深得厚待,經久不衰。
至於這位溫文爾雅的文臣,竟是“房謀杜斷”的房玄齡,當朝宰相,李世民最爲倚重智囊。此番東巡,更是唯一侍候天子身邊的文臣,其地位和能耐可見一斑。
在這兩人面前,“有眼無珠”的謝逸不敢託大,忙見禮道:“小子謝逸見過房相,程大將軍。”
“少年郎不必多禮。”房玄齡客氣迴應,臉上掛着一絲和煦的微笑,顯得平易近人;程知節則是笑着點點頭,估計心裡還惦記着那幾瓶瓊花釀。
……
簡單打個照面,謝逸跟着內侍離開,皇宮殿前,寒暄幾句可以,其他話多說無益。
目送謝逸離去,幾位重臣,尤其是房玄齡的臉色輕鬆不少。今日他們是來探病的,謝逸雖然什麼都沒說,但從神情,尤其是內侍全程含笑的輕鬆表情來看,他們已經心知肚明。
晉王殿下定然已經沒什麼大礙了,那麼之前擔心的糟糕後果便不會出現,如此便不必枕戈待旦了,甚好!
這個淮陽少年出現的很及時,有恩於皇家,亦算有功於國,侯君集薦人亦算有功。
片刻之後,李世民出現在正殿接見諸臣,如釋重負的寫意笑容驗證了先前的猜想。
李世民笑道:“諸卿前來探視晉王,有心了,稚奴已無大礙,不日就會痊癒。”
“恭喜陛下,此乃天佑晉王,天佑大唐。”哪怕已經身着紫袍,還是免不了拍馬屁的習慣。
“上蒼庇佑,想必皇后在天之靈亦在保佑稚奴。”李世民輕嘆一聲,說道:“還得感謝君集薦來的神醫靈藥,稚奴才得以安然脫險。”
侯君集忙道:“此非臣之功,多虧了陛下派臣出知陳州,否則也見不到謝逸,可見此乃天意,乃天佑。”
李世民欣然接受了這個說辭,又與諸臣商討了近幾日略荒廢的政務,並詢問了太子在長安監國的情形。
諸臣一一對答,一切安如往常,李世民這才放心。旋即又安排了幾件事情,幾位紫袍大員告退,侯君集被單獨留了下來。
“君集啊,此番之事,朕要謝你。”
李世民語重心長之語頓時讓侯軍虎軀一震,頓首道:“陛下言重了,爲君分憂,乃是臣的本分。”
“嗯,你對謝逸此人瞭解多少?”李世民點點頭,話鋒隨即一轉。
侯君集道:“謝逸此人年歲不大,但頗爲神奇,臣在淮陽聽說他先前是個不學無術的敗家子,嗜賭成性,敗光了祖上產業,還因此投湖自盡。
但也許是大難不死,幡然醒悟,而今則是個優秀的少年郎。更爲神奇的是,數月以來顯露出許多才能,寫出了極好的詩文,瓊花釀也是他一手釀製,還有醫術……”
隨後侯君集將《春曉》、《從軍行》和《陋室銘》誦出,李世民聽聞後連聲稱讚,驚訝道:“沒想到此子才華橫溢至斯。”
侯君集道:“他對外人稱《春曉》和《從軍行》是其亡兄遺作,《陋室銘》卻是偶然契機下出口成章,可見多半是他謙虛。”
李世民目光銳利,沉聲問道:“如此人才,你可曾注意?”
“遵照陛下旨意,臣至陳州後曾公開納行卷,爲陛下招攬兩淮、甚至江南才俊。”侯君集如實道:“據聞謝逸當日懷揣佳作,卻並未行卷,反倒將詩文賣於商賈之子……
臣得聞後頗爲不解,曾派人垂青招攬,但他不爲所動,以年少輕狂,心性逍遙,過往品行不佳爲由婉拒了。”
“他不願意爲朝廷效力?”一心要天下英雄入我彀中的李世民不免有些敏感。
侯君集搖頭道:“謝逸出身陳郡謝氏,乃晉時謝靈運之後,性情行事多有魏晉逸士之風,不羈甚至怪誕,故而臣無法斷定。”
李世民嘆道:“此子確實怪誕,敢在朕的殿中泰然酣睡;太醫署想要留下他手上的靈藥,也被拒絕了,與常人行事作風確有不同。
算了,先不提他。朕問你,在陳州數月,朕交代的事情辦得如何?”
侯君集欠身道:“陛下,臣一直小心留意,江淮士族,高門大戶相對都安分守己,並無異動。草莽之間隱有宵小,但一直不曾抓到尾巴,未能有進展。”
“一羣魑魅魍魎,宵小之輩藏在深處,抓不到尾巴也不奇怪,只要江南士族能安分守己,便是大唐和南方百姓的福氣。”
李世民一聲嘆息,頗爲無奈。東晉十六國和南北朝對峙的惡果,到今時今日尚不能消弭,依然影響大唐的統一和安定。
說到底,李唐王朝真正完全掌控的地方似乎只有關隴,以五姓七望爲首的山東士族貌合神離,南北隔閡仍然存在。
隋煬帝之所以花大力氣修運河,並不只是爲了遊玩,除了錢糧運輸之外,更是爲了溝通南北。可惜時日終究尚短,且隋末割據南方的反王不少,如杜伏威、李子通、蕭銑等人都名噪一時。
後來雖都平定,但江南與北方仍有隔閡,而且還有宵小暗中蠢蠢欲動。這讓李世民很是不安,如今江南儼然已經是大唐的糧倉和財稅重地,斷然不能有失。
爲此,一方面他安撫南方,重用如蕭禹、虞世南、岑文本等南方臣子,意在拉攏江南士族。
同時還暗中做了些許佈置,比如讓英武的吳王李恪出任安州大都督,攜大敗吐谷渾餘威而歸的猛將侯君集出任陳州刺史。
安(陸)州在荊襄,陳州屬兩淮,其意都在於震懾南方,至少是朝廷的一種姿態和發出的訊號。
尋常人看來很普通的外放,實際卻很微妙,大有名堂,明眼人自會明白。從目前來看,效果還不錯,南方士族心領神會,相安無事。
對於這個結果,李世民勉強還算滿意,但從長遠來看,似乎還遠遠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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