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侍省奉旨前往伊闕龍門視察佛龕修造,理所當然地發現監工不仁,虐打苛待工匠,致使多人傷患。
監工當場被侍衛拿下,負責佛龕修造的商戶鄭斌也因此被問罪,被召入洛州都督府問話。魏王李泰作爲此事的負責人,同樣罪責難逃。
據謝逸聽到的說法,李泰先抽了鄭斌和監工兩耳光,然後入宮跪伏在貞觀殿前——請罪!
請失察之罪!
李泰聲稱自己忙於祭禮和求學,將一切委託給鄭斌打理,只是叮囑修造佛龕之事不得遷延,需精細用心。
不想下面人曲解意思,行事不檢點,竟苛待工匠,自己卻失職不察,有失皇家仁德,辜負父皇所託,有違先皇后教誨云云。
鄭斌在洛陽都督府痛快扛下罪過,聲稱是自己曲解魏王旨意,爲讓殿下早日爲先皇后盡孝,督促工匠加快速度。因外出尋找雕刻工匠,爲及時留心修造事宜,未及時發覺苛待工匠之事,一切皆是監工私自所爲。
如此一來,李泰便只是失察之罪,李世民責備幾句便不了了之。鄭斌也被張亮釋放,讓其重新盡心修造佛龕,將功贖罪。
但李泰卻在貞觀殿前長跪不起,聲稱因爲自己的一時疏忽,累及皇家聲譽受損,更有損母后在天之靈福祉,心中懊悔不已,必須長跪請罪,否則於心難安。
半天的裝逼之後,魏王殿下又贏得“知錯能改,誠心悔過”的美名。哪怕是裝逼,李泰也算是下了大本錢,他體態肥胖,腹大腰圓,長跪半日滋味肯定不好受。
李世民看在眼裡很是心疼,惻隱之心大動,加之天空秋雨開始飄落,立即讓李孝恭出面送李泰回府。
據說魏王起身之時,雙腿已經麻木,難以站立,是河間郡王派人用軟轎擡回府邸的。
此舉被稍加渲染,魏王便又有了“至誠至孝”的美名,廣受讚譽。至於先前的失察之罪,哪還有人提起。
畢竟只是失察而已,再說了,聖人有云:孰能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嘛!魏王殿下不遮不掩,勇於認錯,誠心悔過,殊爲難得啊!
對於這樣的結果,李泰很是滿意,只是兩條腿着實沒少遭罪。膝蓋疼痛,小腿腫脹,連着兩日根本不能下地。
如此痛苦,自然怪罪到那個舉報參奏他的人身上,心中多有憤恨惱怒。
“劉軒,可查到是何人奏報父皇的?”
“殿下,尚無確切結果,屬下只是有些推測……尚不能確認。”劉軒小心翼翼回話,唯恐惹急了怒火中燒的魏王殿下。
李泰沒好氣問道:“推測,說來聽聽。”
劉軒趕忙道:“陛下前幾日不在洛陽,也不大會親自關心伊闕佛龕之事,肯定是有人奏報無疑。奏報之人,要麼見過伊闕賓陽洞工地情形,要麼是知曉相關情況。
故而屬下根據這兩條線索做了調查,有些許發現,繼而得出些許推測,但並無明確證據可以佐證。”
“怎樣?”
劉軒低聲道:“屬下查知,數日前謝逸曾帶着家眷乘船遊伊水,到過伊闕龍門之下;
其次,中元節祭禮後的傍晚,殿下與屬下談及此事時,謝杜氏在御河畔放河燈,距離不遠,會不會聽到隻言片語呢?”
“謝逸,是他?!”李泰拳頭緊握,猛地砸在牀榻之上,顯得無比憤怒。
劉軒輕聲道:“殿下,雖無確切證據,但謝逸的嫌疑的確最大。畢竟有兩次巧合,而且他與殿下算是有些過節……”
李泰恨恨道:“哼,本王給他面子,邀他前來文會,甚至不介意原諒他,與之冰釋前嫌。卻不想他竟這般歹毒,仗着父皇的寵信,無法無天,竟敢在後背謀害本王。”
“殿下息怒,屬下以爲如果真是謝逸所爲,但不見得是他有心報復殿下,畢竟當日是極小的衝突。”
劉軒悠悠道:“依常理而言,一個年輕臣子,縱然初生牛犢不怕虎,也不敢對一位親王懷恨在心,並加以報復吧?”
李泰皺眉問道:“那你的意思是?”
“殿下,也許鄭斌所言不無道理,這個謝逸興許真與東宮有關係,此舉或是東宮授意也未可知。”
劉軒的回答雖是揣測之語,卻合情合理,由不得李泰不信。前些天自己在洛陽大出風頭,東宮焉能無動於衷?自己稍微疏忽大意,一連串的反擊便迎面而來。
李泰無奈道:“罷了,此事先如此吧,誰讓東宮如今風頭正勁呢?早不早,晚不晚,太子妃偏偏在這個當口上有了身孕,父皇正高興,我們莫要輕舉妄動。”
“是啊,真是巧了,太子大婚兩年,且早年東宮多有宮女侍奉,卻一直無喜訊傳出,直到今日方……”劉軒看似附和,卻意有所指。
李泰自然看得出來,低聲道:“你想說什麼?”
“殿下,在長安時,曾有風傳太子殿下好男風……曾與內侍、男童親近。”劉軒的聲音壓得很低很低,臉上的表情也頗微妙。
李泰神情肅穆道:“這種話不要亂說,要是傳到父皇的耳朵裡,你的舌頭,甚至腦袋就沒了。”
劉軒慌忙恭身道:“是,殿下恕罪,屬下失言。”
“宮闈之事,坊間總有人臆測謠言,不可妄言。眼下太子妃有孕,東宮即將有子是舉國皆知的喜事。不過……”
李泰話鋒一轉道:“大哥既有喜好,做兄弟的是不是該投其所好,盡點心意呢?”
劉軒心頭一動,小心翼翼地問道:“殿下的意思……”
“本王是想着大哥國事繁忙,身邊若能有個可人兒,解語花,解憂解乏想必是極好的。”
李泰悠悠道:“不過眼下,估摸大哥陪着有孕的太子妃,恐怕也沒心思。更重要的是,可心人兒難找,也難調教,沒個三年五載怕是尋不着合適的……”
“殿下所言甚是。”劉軒心領神會地點點頭,輕聲道:“東宮之事自有殿中省關照,掖庭撥派侍女,太常寺侍候樂舞,殿下用不着操心。”
“嗯,是本王多慮了。”李泰點點頭,稍微挪動身體,腿上又是一陣痠痛。
“殿下……”
“沒事!”李泰咬牙道:“不過本王不能白白受疼,此事不能就此作罷,打不了主人,我打狗還不行嗎?文會那日,只要他謝逸前來,定要他……哼哼!”
……
御苑苗圃之中,謝逸猛地打個噴嚏,不由猜疑,誰這般唸叨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被皇帝看中,成爲虞世南的最佳繼任者;更不知道,莫名其妙被李泰懷疑,稀裡糊塗便爲虞世南背了黑鍋。
兩件事他都不知情,所以暫時不喜不悲。至於打噴嚏,想必是秋雨連綿,天氣轉涼,衣衫太薄着了風寒的緣故。
說來也真是,這秋雨說下就下,雨勢還不小,更糟糕的是連綿不絕。已經三天了,整整三天似乎不曾停歇。
這不,御苑苗圃中已經開始有積水,幸好莊稼都已經收割。
那幾口未收貨的大缸搬進室內,便沒什麼好擔心了。只需待在室內,看秋雨連綿,聽雨打芭蕉,細品這別有一番意境便是了。
一切都好,只是雨霧露重,秋夜微涼,薄衾難耐五更寒,孤枕更難眠!
*
PS:感謝書友千年爲尋寶、新世界qwe、風之舞者5638、qchendong的打賞。求收藏,求推薦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