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無戲言!
封建帝王時代,君王之語爲諭,算是聖旨。所以君王不能玩笑,更不能信口開河,吹噓妄言。
本來有人揣測,玉米,尤其是這個土豆的產量有假,可能是皇帝爲穩定人心,忽悠天下的手段。
但李世民幾句慷慨陳詞之後,衆人盡皆放棄這一想法。紙包不住火,總有一天這些作物要推廣天下,到時候畝產多少,天下盡人皆知,謊言便會被戳穿。
帝王誠信危機,後果何其嚴重不言而喻,李世民不傻,絕對不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
所以這是真的,土豆的畝產少則十幾石,多則三四十石,產量讓人驚訝,亦讓人驚喜。
李世民悠悠道:“朕昔年登基時曾祈求上天,願天下無饑饉,大唐無餓殍……而今有了這幾樣新作物,再加上君臣民上下一心,必可達成。”
外行聽熱鬧,內行明白人卻聽出了弦外之意。
李世民是怎麼登基爲帝的?玄武門之變後軟禁高祖,以太子之名攝政掌權,一個月後李淵便被迫禪位了。前幾日洛陽流言四起,聲稱大雨洪水是上天對其玄武門之變的懲罰,根據便在此處。
但此刻,李世民明明白白告訴天下人,登基的時候我向上天許下的願望要達成了,意味着什麼?
上天能夠滿足他的祈願,說明上天對他並無怪罪,並無不滿,亦可理解爲上天認可其帝王身份。
老天爺都不反對,繼位便是順理成章,其他人再多嘴合適嗎?
天下無饑饉,大唐無餓殍,多宏偉,多仁愛的願望啊,此舉足以收買人心,讓老百姓滿心憧憬。
不過實現有一個前提——君臣民上下一心。老百姓爲了填飽肚子肯定會辛勤勞作,皇帝已然兢兢業業,但重點便落在“臣子”身上了。
所謂上下一心,臣子們要上奉皇命,下撫黎民。一句話,不要妄言,不要鬧事,與皇家一條心,否則就是有負黎民,有負蒼天。
這話是說給誰聽的不言而喻,李世民相信該明白肯定能明白,以後誰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就要掂量一下能否扛得起這頂大帽子。
這是李世民東巡最重要的意圖,原本計劃用某些方式敲打山東世家門閥的。卻不想先有謝逸獻種,又遇到大雨水災,偏生有些人不安分,故意造謠生事,致使流言四起。
於是乎,李世民將計就計,用這樣一個方式做出迴應。
說到震撼力,有什麼比畝產三四十石的糧食更震撼?玉米和土豆問世,天下民心安定,流言還有什麼效用?
皇帝得了民心,軍政大權在手,根基穩固。那麼順君者昌,逆君者雖未必亡,卻必衰之,往後該如何行事,世家門閥少不得要掂量掂量。
此時此刻,很多不明就裡的官員突然回過神來,難怪皇帝拒不納諫,非要強行辦文會。原來是成竹在胸,大有深意啊!
佩服!敬畏!
“臣等定盡心竭力,輔佐陛下達成願望。”廣場上數百人異口同聲,宣告了李世民的目標達成。
謝逸隨後又介紹了辣椒和番茄,餐桌上多了兩樣果蔬自然是好事。不過到底沒有糧食那麼重要,那樣震撼,或者說衆人仍舊沉浸在震撼中尚未能自拔……
李世民滿面春風,心情暢快道:“閒話不多說了,今日是李泰邀約舉辦的文會,朕不能再鳩佔鵲巢了,本末倒置,青雀,開始吧!”
衆人幾乎當場噴血,皇帝陛下你也忒……到底哪個是主,哪個纔是次,何必這麼虛僞呢?文會個毛線,現在誰還有心情吟詩論文?
李泰心裡亦頗不是滋味,這場文會壓根就是老爹利用他和李承乾兩人搞出來的政治秀,這會再提文會,真是有點文不對題的感覺。尤其是看到謝逸大出風頭的情景,心情更加晦暗。
“諸位,今日乃是中秋,大家就以秋、月,或農事爲題,作詩寫文,效古人蘭亭雅集如何?”李泰起身,朗聲笑言。
魏王邀約,皇帝親臨,誰敢推辭?何況有很多才俊士子本意是來參加文會,意圖揚名得魏王青睞的,自然是早有準備。而今皇帝君臨,百官在座,更是欲欲躍試,爭取一鳴驚人,聞達於朝堂。
“謝逸,素聞你詩文不錯,也露一手吧!”
謝逸正準備坐下喝杯酒水,潤潤嗓子,卻聽到李世民突然在上面喊了一嗓子。這種活動,謝逸本來沒什麼興趣,但皇帝發話就全然不同了。
很明顯,李世民的話並非商量之語,而是命令,不可違抗。而且還有明確的潛臺詞,不能敷衍了事,必須寫出好詩文來……
搞毛線啊,爲何總熱衷於這些虛頭巴腦的麻煩事呢?
謝逸很無奈,只得奉命行事,以秋、月、農事爲題賦詩?自己的真實水準差太多,只能繼續抱歉地“借鑑”了。
明德宮前,內侍宮女如同穿花蝶一般忙個不停,爲才俊士子們送上筆墨紙硯。
有人筆走龍蛇,有人輕聲吟誦,不一會便出了一大堆佳作名篇。其中大多世家子弟或名門之後,大都師從名儒,才思敏捷。
一卷卷文稿送到御前,李世民隨便看上兩眼,順手便遞給房玄齡,以及禮部侍郎李百藥,陝州刺史崔知溫和東宮學士盧彥卿等人。
這幾位分別是趙郡李、清河崔和范陽盧氏的優秀人才,文采斐然,頗有名望。詩文才學如何,一眼便能看出。
幾人看到自家或是姻親子弟的詩文,臉上都洋溢着淡淡的微笑。皇帝用兩棒玉米和幾個土豆,讓天下皆驚,讓世家爲之一顫,這是警告。
也只是警告而已,皇家和朝廷終究還是離不開世家的支持,原因何在?不正是因爲世家門閥把持文教,子弟門生衆多,且才學出衆嘛!
在這一點上,世家門閥相當引以爲傲。(此言非虛,初唐四傑中王勃出身太原王氏、盧照鄰出身范陽盧氏。)
看着他們品詩論文,稱讚某生,或推薦某子,李世民一直笑而不語。直到詩文所剩無幾時,才問道:“謝逸,你的詩文呢?”
李百藥和崔知溫等人頓時神情一動,皇帝爲何總是詢問這位淮陽縣子呢?難道他除了種植新糧食外,他才學也很好?
一旁的房玄齡和侯君集等人則不動聲色,李泰則是一副好奇神色,目光全都齊刷刷落到謝逸身上。
謝逸訕訕道:“陛下,臣已有腹稿,只是近幾個月來忙於種植,疏於練字,恐字跡上不得檯面。”
這個回答讓人哭笑不得,身爲一個讀書人,難道不會寫字不成?莫非是敷衍拖延?
謝逸卻是有苦難言,咱的字說好聽了是筆走龍蛇,不好聽了是那什麼……這場合下丟人現眼不好。
沒想到的是,李世民沒有惱怒,而是笑道:“好,你來口述,朕找個人給你代筆。稚奴,聽書房的師傅說,近來你書法頗有進益,就由你爲謝逸代筆如何?”
讓晉王李治,嫡出的皇子爲謝逸代筆?這個舉動……在場的很多人,不由心頭一震。
這是莫大的殊榮,卻也時巨大的壓力,衆人不由微謝逸捏一把汗,這要是寫不好,後果……哼哼!
“兒臣遵旨!”一個春夏秋,李治已與謝逸相當熟絡,欣然應允。
“有勞晉王殿下!”看着執筆等候的李治,謝逸輕聲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謝逸輕聲道:“秋月昭昭,臣若有所感,賦此長短句一篇。”
那邊晉王李治擱筆,自有內侍上前托起卷軸,呈閱於君臣之前。李世民笑而不語,房玄齡輕輕點頭,幾位世家官員滿臉驚訝,片刻後紛紛稱讚道:“好好,謝縣子才華橫溢,意境之高乃今夜佼佼。”
“謝縣子,只此一篇?還有嗎?”
“臣近來種植莊稼,對農夫耕作之苦深有體會,有《憫農》詩一首。”謝逸悠悠道:“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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