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十月,十一孃的大婚即將到來。高夫人竭盡所能,爲十一娘造足了聲勢,做足了面子,不僅給她準備了三十二擡嫁妝,布了六十四桌酒席,聽元娘說,另有不少蓨縣的房產和田產。
遠在蓨縣的高家人,齊聚長安,許多十二孃沒有印象的兄弟姐妹全來了。
高家長房三女一兒,元娘、二郎、六娘、十一娘,這都是十二孃熟悉的,但二房的二女三子,已成婚的大郎、二孃、三娘,尚在族學讀書的三郎、十郎,十二孃一個都不知。七娘所在的三房共兩子兩女,已出嫁的四娘,及庶出的五郎、六郎。四房也是兩子兩女,五房人丁少,只一兒一女。
說來高家是人丁興旺的家族,十二孃這一輩,共十子十二女,除了大房庶出夭折的九郎和五房夭折的八娘,還有二十個孩子。
十二孃很慶幸她住在王家,只是聽元娘說起哪些人已到,並未真正見到,不然她真怕有些記不清楚也鬧不明白。
從十月開始,元娘日日帶着十二孃回高家幫忙,六娘也回來了,各種瑣事忙的不可開交。
十二孃念及七娘入宮不在,前去尋三夫人,給她報個平安。
三房一家住在七娘入宮前住的芳菲樓中,十二孃在外面就聽到兩個少年的誦讀聲,想必是七娘的兩個庶弟,五郎和六郎。
三夫人日日夜夜都掛念着七娘,怕她在宮中有什麼閃失,現在聽十二孃來訪,忙不迭的讓她進來,來不及客套,話語已脫口而出:“……可有七娘的消息?”
十二孃忙道:“三嬸嬸放心,今年端午節及七月間沛王的婚禮上。我見過她幾次,她在宮中很好,如今是尚功局司彩司的掌綵女官,正七品官職。”
三夫人放下心,唸了句“菩薩保佑”,有些埋怨的說:“這孩子,也不知給家裡遞個信,這一年多來,我總是提心吊膽的。”
十二孃勸慰道:“身在宮中多有不便,我與七姐在宮外見面也非常匆忙。她心中也很牽掛你們的。”
三夫人點了點頭,對身後的丫鬟說:“去,把五郎、六郎喊下來。讓他們也來聽聽七娘的消息。”
話音剛落,不用丫鬟去請,兩個少年已爭先恐後的從樓梯上跑下來,在三夫人面前恭敬的喊道:“母親,十二孃。”
十二孃看這兩個少年長的一般高矮。模樣白淨,卻與七娘一點也不像。他們與七娘同父異母,大概是七娘長的像三夫人,他們卻像三老爺的緣故。
十二孃站起身來,回禮道:“見過五兄、六兄。”
三夫人對兩兄弟訓話道:“聽十二孃說,你們七姐在宮中已當了七品的掌綵女官。一切安好。你們兄弟二人要勤奮學習,爭取有一天出人頭地,不要辜負你們七姐的一片苦心。”
五郎、六郎齊齊領訓。說一定用功讀書。
三夫人因着七娘的關係,對十二孃親近幾分,又憐惜她沒有親兄弟,便對她說:“你的這兩個兄弟雖說沒成什麼大氣,卻十分孝順。脾性也都是好的。你三叔當初和你父親最是親近,你與他們也不要生分。”
十二孃笑道:“三嬸嬸如此說。十二孃求之不得,我早就視七娘如親姐,如今再多兩個親兄弟,哪有比這更好的事?”
三夫人微笑着點頭,留了十二孃在芳菲樓吃午飯。
席間,五郎對十二孃說:“常聽父親勉勵我們,說王家的五郎比我們還小兩歲,已考了貢生,且出口成章,聲名遠播。妹妹住在王家,可見過他?”
十二孃點頭道:“我與五郎是常見的。”
六郎在旁亟不可待的問道:“妹妹可能引薦我們見見他?”
十二孃雖與王勃有尷尬處,但引薦一下並不難,她笑着說:“大家都是親戚,王家待人親和,並不存在什麼引薦不引薦,七姐進宮前,跟王勃的關係也很好呢。十一娘大婚那日,他定會來的,到時候介紹你們認識。”
兩人很高興,先謝了十二孃。
高璞得知十二孃在芳菲樓吃午飯,飯後就派丫鬟來請十二孃去璞園一趟。
“在幫十一娘置辦嫁妝的時候,得了幾盒好花鈿,留了一盒給你。本應該送去給你的,但最近實在忙的抽不出空。”
滿滿一盒花鈿,或紅、或黃、或綠,以金、銀製成各種形狀,除卻常見的梅花、蓮花、櫻花、三葉、水滴等形狀外,還有各式小鳥、小魚、小鴨等,十分美妙新穎。
十二孃推辭道:“這我怎麼能收,還是留給十一娘作嫁妝吧。”
高璞揮手道:“你放心,十一娘有滿滿五盒,這個沒用她置辦嫁妝的錢,是兄長另外給你買的,你放心收着。”
高璞這次從波斯回來之後,經常給十二孃買些小玩意,吃的、戴的、穿的,陸陸續續給了她不少,鬧的十二孃怪不好意思的。
高璞見她還扭捏,生氣道:“十二孃不把我當自家人不成?我做哥哥的給妹妹買點東西,哪裡還用你猶豫這麼久,你歡歡喜喜的收下便是。”
十二孃主要是怕其他姐妹知道了,覺得不公,但又覺得自己想太多,事情怎麼能求處處公允,便說:“那我就謝謝二兄了。”
高璞這才笑着說:“這纔像話。”
準備婚宴還有很多事要忙,十二孃不多打擾,辭了他之後,去找元娘和十一娘,豈料十一娘正在芝心齋中哭鬧。
元娘頭疼的出來,看到十二孃,忍不住說道:“男婚女嫁我見過不少,卻頭一回看到十一娘這般任性的,我全然不管了,任她鬧去。”
十二孃不知何事,忙說:“大姐先彆氣,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元娘與十二孃坐到花廳裡,說:“母親與我安排大郎、二郎、三郎、四郎爲十一娘送嫁,本說的好好的,豈料她今日忽而反悔,不準大郎、三郎、四郎去,偏要七郎跟二郎送嫁,七郎尚幼,如何能擔此重任,胡鬧!”
大郎、三郎、四郎全是二房的嫡子,且年紀較長,在蓨縣已幫着二老爺管理庶務,做事穩妥,是送嫁的最佳人選,誰料十一娘看不中他們三人,卻要四房的嫡子,七郎送嫁!
十二孃細想之下,立即想通了其中的關節所在。
這些兄弟雖然都是嫡子,但二老爺是庶子,大郎、三郎、四郎是庶房嫡子,自然比不上七郎嫡房嫡子的身份。
庶房嫡子與嫡房嫡子雖然有差別,但被自家人嫌棄了,着實有些令人傷心。何況本就是安排好了的事,現在突然返回,讓元娘不知如何辦纔好。
“現在如果去跟二嬸嬸說要換人,我們長房以後要怎麼見二房的人?十一娘也太不懂事了!”
十二孃主動請纓道:“大姐先別急,我去跟十一姐說說吧,弄清楚她心中所想,才能對症下藥。”
元娘沒報多大希望,但她與十一娘說了一下午,着實沒辦法,便讓十二孃去試試。
十一娘扭着手帕坐在牀邊,還在擦眼淚,見十二孃進來,已迫不及待的說:“你若是幫大姐來勸我的,什麼也不必說,我是不會改變主意的。”
十二孃搖頭道:“我不是來勸姐姐的,這是姐姐的終身大事,且你要嫁的是崔丞相的嫡孫,自然想要處處周全,不願崔家挑了毛病看低你。”
十一娘見有人理解,歡喜說:“還是十二孃懂我,娘和大姐一點也不理解我。之前定親時,崔家專門請了安樂縣公來做媒,我們已落了下乘,我昨日又聽說崔家婚禮當日前來迎親的全是有功名在身的兄弟,我們兄弟若讓人比了下去,教我在崔家有什麼臉面。”
十二孃聽了這話,心中不甚舒服,十一娘爲了崔家,真是變了太多,她開始懷念當初那個天真甚至有些懵懂的少女,眼前這個斤斤計較的女子,讓她覺得陌生。
但畢竟是自家人,十二孃耐着性子說:“姐姐擔心的有理,但我只怕七郎也難以擔當重任,他出身雖然略好,但爲人處事不如二房的哥哥們老道,萬一被崔家的人壓制了,反倒落了面子。我看不如這樣,送親還是讓前面的四位哥哥送,但到時候請王家和元家的兄弟一起作爲親友團送你去崔家,這樣不論比文比武,咱們都不會落了下乘,這樣可好?”
十一娘眼神一亮,說:“是啊,我怎麼沒想到這一點。”
與她說好,又與元娘和六娘商議一番,事情大概定了下來。
到了初五那天,衆姐妹早早的就來到芝心齋爲十一娘送親,而王勤、王勉、王勃三人在元孃的邀請下,也早早的到了高家。
姐妹們在十一孃的房中聚首,兄弟們都在芝心齋的廳中等着,高府裡裡外外都被喜慶包圍着。
十二孃想到答應過五郎和六郎要引薦王勃給他們認識,便到廳中喊王勃。
王勃目光清冷的看着十二孃,猶豫了一瞬,終究是起身隨十二孃走了出去。
十二孃臉色泰然,如尋常一樣帶着微笑說:“七娘的兩個弟弟,五郎和六郎聞你才名,想與你認識一下,可好?”
王勃眉頭緊皺,半晌,似是難以置信般問道:“十二孃,你之前不願見我,如今神色自若的來找我,就是爲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