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很深了,那個“包房”的貴客,卻還是沒有到,我保持着端茶的姿勢,保持了好久,累得我兩臂痠疼,腳也站得好像腫了似的。
臺下的男人們,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一個勁的吵着要看纖雲。
那大紅糉子一見實在是壓不住了,便手帕一揮,臉上掛出一副職業媚笑,尖聲叫道:“好啦,好啦,我這就去給各位爺叫纖雲去,大家稍安勿燥,稍安勿燥啊”
我的天,這個腕兒,終於要出場了。
我嘆了口氣,一心盼着這個晚上早點過去,總是這樣站着,誰會受得了啊?
忽然間,全場沒有來由的靜了下來,我擡起頭,瞧瞧臺下的男人們,這些男人,包括那些個春香院的姑娘們,全部都擡起了頭。
所不同的是。男人們的臉上,全都帶着一股子傾慕與驚豔,而女人們的臉上,則都是帶着妒忌與忿忿不平。
我順着大家的眼光,轉過頭去,當下,卻也呆在那裡。
就像是一輪明月,趨走了遮擋住天空的層層浮雲,靜靜的出現在湛藍的天空上。纖雲一襲銀白色的衣裙,披着層層的輕紗,款款而來。她一頭烏黑的長在腦後隨意的挽了一個髻,彆着一根銀簪,垂下幾縷青絲,襯着雪白的肌膚,讓人看之目弦,那胸前一朵隱隱約約的牡丹花兒,更是引人暇思。
果真是天姿國色,傾國傾城,竟將全場人都看得呆了。
這纖雲倒像是已經習慣了大家的驚豔神色,只是垂着眼簾,誰也不看,來到臺上,在早有丫頭們擡上來,放在臺中間兒的一把古琴邊兒上坐了下來。
素手輕輕的撥琴絃,一縷音符悠然傾泄而出,真個好似一泓清泉淙淙的流下,流進每個人的心田,只覺一股子清涼。
半晌,臺下纔有人帶頭鼓起了掌。
“好琴,好琴”那個聲若洪鐘,帶着一股子豪爽。
我被這聲音吸引過去,只見一個氣宇軒昂的男人,站在臺下,正在鼓着掌。這男人眉毛斜聳入鬢,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向上挑着,高挺的鼻子下,是幾縷墨髯垂在前胸,他的身材魁梧有致,一件紫紅的袍子穿在他的身上,顯得他更加的英姿勃,又帶着那麼一股子文人氣質。總之,是那種即便在人海里,也可以顯露頭角的男人。
不知爲什麼,看着這個人的面相,我總能想起我在《西遊記》裡看到的那個玉帝,那樣的富貴,那樣的威嚴。我真是好奇,這個人是怎麼生得這樣一副好相貌的呢?
纖雲也微微的擡了一下頭,看了一眼那個叫好的男人。
這一雙美目,眼波流轉,秋水含情,電壓足足能有六百伏,電得那男人,一雙眼睛也失了神,直直的凝望着纖雲。
纖雲微微的一笑,蔥心兒似的手指在琴絃上來回遊走,跳動的音符有如流水般款款流淌,一會有如湍急的河流洶涌而來,一會兒,又有如跳躍的陽光,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閃動。緊緊的抓住了人的所有感官,甚至連靈魂都被那美妙的琴聲所感動了。
我呆呆的望着纖雲,我從來沒有聽過一種音樂能像這種音樂一樣富有感染力,現代社會早已經被流行歌曲所覆蓋,像這樣的天籟之音,真的很難聽到了。
纖雲彈着彈着,突然素手又猛的一劃琴絃,樂曲陡然緩慢下來,悲傷起來,婉如一位不能與情人相守的姑娘,在悽婉的訴說着自己的哀愁,格外的感人。
我聽着這悲傷的音符,心,沒有來由的輕輕的顫抖着,這悲傷彷彿直接流淌進了我的心田,激起我無限的傷感。
我雖然沒有自己的愛人,但是,我卻想到了我的爸爸,那個在天國的爸爸,你還好嗎?
纖雲就這樣彈着,彈着,她彈的很自我,很入神,也很陶醉,我覺得她有眼睛裡已經完全沒有臺下的這些人了,甚至可能連她自己也沒有了,她的世界裡只剩下這些音符,和這些悲傷與快樂――纖雲完全沉浸在屬於她自己的世界裡了。
我看着纖雲美麗的身姿,和因爲這曲悲傷的音樂而略略的有些傷感的面容,突然間想起了那《鵲橋仙》:“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姑娘好文采”身後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嚇得我一個激靈,忙不迭轉過身來。
卻見方纔爲纖雲姑娘喝彩的男人正站在我的身後,手裡一柄扇子合在一起,敲打着自己的另一隻手。
“好一句‘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那人連連稱讚,眯起眼睛,似乎是在仔仔細細的品味這句話,品味夠了,便又一搖頭,用扇子“啪”的一聲打在自己的手上,再次嘆道:“好啊”
我給這人嚇了一跳,原來剛纔我在想到這詞的時候,不由自主的念出了聲來,倒叫這個不知什麼時候走到臺邊兒上來的人給聽了去了。
不過這人也有點忒誇張了,怎麼聽到點好的,就要用這種忒嚇人的方式表達出來哩?
“姑娘是何方人士?想不到在此小鎮也有像姑娘這樣頗有才華的人在,倒真教在下佩服了。”那男人說着,向我拱手。
這下倒叫我不好意思起來了,我只是順嘴胡縐了一句秦觀他老人家的詞罷了,怎麼好張冠李載的貼到自己的臉上哩,於是我急忙搖着手說道:“不敢,不敢,這只不過是……呃,我借用一位前輩的作品罷了。”
“姑娘真是過謙了,敢問姑娘的芳名?我看姑娘你氣質高雅,不似一般的丫頭可比,原何會流落到這裡?”那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我一眼,親切的問道。
他這不問還好,一問,我真個悲從中來,真有一股子千里馬終遇伯樂的感覺。
我輕輕的嘆息了一聲,說道:“小女子姓李,名欣妍,實在是家道中落,又有一家人要吃飯,實在沒有了別的法子,纔到這裡找些活做的。”
我不知道爲什麼自己要對這個人說這些話,也許是他親近的態度?也許他是從我穿越而來,第一個一見面就對我表示同情的人?
“李欣妍?”那人微微的愣了一愣,道:“可是這附近的那間御賜府坻的李府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