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幸,萬幸,未有傷亡。”
虞世南來的時候,還擦着汗。
趕緊給虞老頭倒了一杯熱茶,張德連忙道:“文宣王廟……”
“塌了就塌了吧,塌了也好,總計是皇帝的事情。”作爲一個老牌官僚,虞世南什麼風浪沒見過?
這次地震外加彗星過境,動靜比較大的地方,主要還是隴右。隴右絕對算是老李家的基本盤之一,甚至可以這麼說,李世民手中的悍將,不一定是隴右出身。但李世民手底下最聽話的驕兵,一定有隴右人。
老大貴族伴隨着李淵的下臺,固然是喪失了兵權和政治話語權,但隴右是鎮壓邊西的重要兵源,其質量遠勝關洛。
現在的問題是,地震發於岐山,震的隴右山崩地裂,連出了好幾條冬眠的大蟒蛇。這實在是讓人頭疼,很容易就被人引到得位不正上去,最不濟也是個君王不賢。
不過今年剛進封永興縣公,虞世南又是老牌輿論推手,當年一篇《聖德論》,拍的李董都不好意思了。
這光景,解讀一下“天變”,那又算得了什麼?
總之,套路很簡單,歷代前朝遇到山崩地裂怎麼怎麼,如今陛下您功勞德行如何如何,不能驕傲,不要因爲太平已久就自滿,要謙虛,要始終如一。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就算是打完收工,給玩弄文字的年輕人嘴裡塞了抹布。
誰要是還繼續煽風點火,那就不是秘書省的人跑來跟他們打嘴炮,而是尚書省的左右僕射來搞突擊檢查。
“天變”有時候還要甩鍋給女人的,比如說皇后啊公主啊後宮啊什麼的。但現如今長孫皇后就不說個人品行問題,就說財力吧,除了個別新貴,一個能打的都沒有。連長孫無忌自己,還要仰仗妹妹的照顧,才能讓長孫家族繼續鋪張浪費下去。
節約這個概念,作爲四大天王,是不能有的。
連房玄齡都捨得臉皮讓自己兒子去給皇帝打下手,更何況是長孫無忌?
“虞公,那晚輩的事情……”
“皇帝不說,沒人會說。再者,前幾日,張亮還爲你說了話,倒也是沒想到。”
張亮?那翻臉比翻書還快的死胖子?
張德呆了好久,才莫名其妙道:“虞公,這……從何說起啊。”
“你也是不知道根腳。”
虞世南淺飲一杯茶,然後才解釋道,“去年張顗可是去了登萊?”
“張慎微?是有此事,不過他是去見屈突詮的,與我無關。”
“有關無關,哪是你說了算。”
“虞公的意思,他走了屈突詮的門路,也有了營生?”
“張亮在相州做事,總計不能真做清官吧?”
說來也是神奇,張亮自從因爲張德帶着小夥伴們砸了他家府門,又在大理寺狠狠地教育了一下張操之,後來就跟老婆離婚了。這讓皇帝恨某些小動物恨的咬牙切齒,不過也是無可奈何,畢竟……感情破裂了嘛,皇帝還能怎樣?
離婚之後的張亮,整個人都不一樣了,皇帝讓他去相州做事,他就在那裡明察暗訪,專門打擊黑惡勢力以及惡性犯罪,整個一罪惡剋星。一時間相州簡直是蟊賊強盜土豪劣紳的地獄,對張亮的彈劾多不勝數,然而“飛騎”往來相州和京城,給皇帝的報告中描述了張亮打擊犯罪的勞苦功高,讓李董感動的熱淚盈眶。
年底又給張亮一個金紫光祿大夫,李董還逢人就誇他:“亮之筋骨,堅韌也。”
這話一般人還真不知道說啥,真聽明白的,恐怕也就玄武門的九大走狗,頂多再加上齊王李元吉的那幫手下。
當年李元吉爲了剪除李世民的羽翼,專門挑聯絡山東豪強的張亮下手,然後李淵嚴刑拷打,一向慫逼的張亮,居然特麼就跟加了不屈傲骨buff一樣,挺了過來,堅決沒有泄露半點李董的秘密,口風嚴的讓房玄齡都歎爲觀止,長孫無忌都覺得這肯定是弄錯了什麼。
正因爲如此,張亮棄城跑路什麼的都幹過,然而李董都沒有放在心上。畢竟,從那一刻起,張亮明面上或許和一般的逗逼沒什麼區別,但本質上,卻是李董的心腹爪牙,隨時可以咬人。
也正因爲此,趙郡李氏女跟張亮離婚,實在是讓李董很不爽。
而罪魁禍首張德張操之,要不是那會兒還算半隻熊孩子,外加張公謹也確實本錢越發深厚,換了別人,李董當場弄死他都不解恨。
“去年張亮撫卹貧弱,要是拿州府的錢糧,這不叫本事,乃是朝廷之體制。不過去年張亮先後拿出來,可是又兩三萬貫,相州那裡,豪強世族甚多,這般手段,自然是招撫貧弱,給朝廷賺了好處。”
這就是砸錢賺口碑的好處了,而且不能吆喝,得潤物細無聲。人民羣衆的着眼點是在激情四射的打擊罪惡上,因爲這種劇情好聽好看刺激。回家之後,相州大都督長史又帶着人過來慰問孤寡,還對種地弄不了幾個錢的土鱉們介紹好差事,這叫解決溫飽問題,走向小康生活。
整個過程,不能太直白,說因爲這是我長史大人討了錢,你們得念着好。所謂升斗米糧有恩仇,今天給十個開元通寶,下個月給五個,你就是得罪人啦。
張亮又不是真傻逼,再一個,自從和李氏離婚後,單身生活實在是爽到爆,他現在整個人都是老闆的!
張顗沒直接走張德的門路,畢竟兩家有過矛盾,但這不妨礙張顗走屈突詮的路子,屈突詮多了不敢說,讓一個國公家的公子弄個萬把貫,還真不算什麼大事情。當然屈突詮自己要弄個萬貫家財,不一定有這個實力,但通過三州木料倉這個平臺,給點方便,讓有實力的人過來撈錢,他還是能做到的。
於是虞世南這麼一說,老張明白過來了:感情張亮也是走兒子路線撈錢,然後給自己的官路生涯貼金?哎喲臥槽,什麼時候開始流行這種不要臉手段的?瞧着很熟悉啊。
再然後,很顯然是張亮嚐到了甜頭,所以爲了兒子,也爲了自己,賣張大郎一個好,這根本不算什麼。
而且張亮肯定也很清楚自己在李董那裡的地位,他別說老婆了,連自己性命都不要了,這都不算真愛,啥算?
那麼當張大郎聽說張亮這麼“仗義執言”的時候?是不是該有點表示表示?
“張亮還在京中?”
老張有些憋屈地問道。
“回相州了。”
虞世南說罷,又壓低了聲音道,“秘書省有人傳了話給老夫,三五年內,張亮都會在相州。”
然後虞老頭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反正就一個意思:你懂的。
樑豐縣男頓時對這個充滿了官商勾結的世界失望透頂,義正言辭地對虞世南說道:“虞公,張亮能在相州有多少便利?若是方便,此間倒是有一樁美事,大有可爲啊。”
“麥棉套種,他便是極爲願意的。”
虞世南很直接,把張亮那邊的傳話送了過來。
正所謂瞌睡來了枕頭,乾柴遇上烈火,姦夫遇上****,一拍即合也就這般了。老張頓時大喜過望:“哎呀,便是要讓張慎微在登萊好生受累,夜裡晚輩給杜大哥寫上一封信,好好地誇一誇當年的長安舊人。”
“這下便是妥了。”
虞世南心裡鬆了口氣,然後道:“明日便去長安城轉轉,拜會拜會幾個前輩。備上厚禮,不能少了禮數。”
“晚輩誠意滿滿,虔誠的緊。一切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