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來的人讓張德關切的,除了穿白絲的女僕,王孝通老爺子的徒子徒孫也是相當的重要。
“王太史”自從奠定了自己的江湖地位之後,很多事情原本不能做,如今也是可以做。比如王學子弟首先彙總了《陳氏星圖》,並甘、石、巫三家手札,共一千餘顆星。又因爲望遠鏡的使用,經過幾年的多地觀測,將這個數量翻了一番,到貞觀十五年爲止,《新制貞觀星圖》共有三千顆星。
僅僅是二十八星宿比照星圖,就有五十餘幅。
除此之外,因爲儀器的增加,技術手段的提升,加上朝廷的實際需要,至貞觀十五年爲止,全國新增天文觀測點,包括敦煌在內,共有三十九處之多。
這些觀測點首先是重新確定子午線,然後否定了“日影一寸,地差千里”的說法。
其次,王學子弟及新學成員,掀起“復古天問”的議論。
雖然主要討論的學者,年齡都要偏低一些,且大部分都是集中在長安,但數學的進步,讓更多的學着開始討論“地如雞子”這個概念。
可是數學上的證明,天文上的觀測,都不能讓普羅大衆直觀地瞭解。所以,長安的學者們,想到了一個好辦法。
這個辦法就是,派一條船或者一支船隊,一路東行,如果有一天,這支船隊從西邊迴歸母國,不就是證明了“地如雞子”嗎?
那麼問題來了:操船技術哪家強!
“媽的智障……”
老張手裡捧着一顆印象流地球儀,這是教子女時候的道具,然而擺在一旁,一羣長安來的學者,居然看也不看。
總之,早不想要證明,晚不想要證明,偏偏聽說扶桑某國發現了易開採的大金礦,立刻就想證明了。
而且還跑到武漢,問江漢觀察使張某人:爲了學術,勻幾條船出來,張觀察你沒意見吧?
要不是自己思想齷齪,差點就被這幫長安人騙了。
當年也是自己爲了披馬甲,找了王孝通老爺子,現在想起來,還真是種什麼豆,結什麼瓜。
和這幫知識分子打交道,還不如回去玩白絲女僕,至少那能帶來快樂。
“阿郎,又是怎麼了?”
“失戀了。”
老張翻了個白眼,懶得理會白絲女僕。
“對了阿郎,阿郎是不是也被武姐姐用胡桃砸過?”
“你問這個作甚?”
“昨日你被胡桃砸了,脫口而出的啊?”
包子臉的女僕現在看上去圓潤了不少,修長的身材比某個突厥小公舉更強,要不是蹲在地上跟張沔搶開心果,老張大概會更歡喜一些。
“這個嘛……說來話長。”
張德雙手一抱,躺椅子裡彷彿已經全身癱瘓,有些興致缺缺道:“當年我定下親事,與她說了之後,便被砸了一通。”
“武姐姐如今日子好過了不少呢,舊年她耶耶還在利州時,若非阿郎,真是要吃盡苦頭。她那兩個兄弟,也不知道有沒有被武姐姐玩死……”
“喂!你一個小娘,不要動不動就把玩死掛在嘴上!”
“是阿郎你教我的呀。”
包子臉忽閃忽閃一雙大眼睛,好像很奇怪的樣子。
“對,我的錯。”
整個人往後一攤,老張真心覺得自己錯了。
我特麼不但被胡桃砸過,老子還被胡桃砸傻了。
說起來,還是武順最溫柔……
老張內心不由得想着,和武二娘子那精怪比起來,和包子臉這心思“單純”比起來,還是武大娘子好啊。
“阿郎是在想武姐姐了?”
你特麼是老子的蛔蟲啊!
猛地瞪了一眼包子臉女僕,卻見她掩嘴嗤嗤的笑。
“阿奴,你在長安學壞了。”
“是麼?我可是常常和長樂公主一起耍呢。東關窯場我都畫了兩百多個瓶子,論起畫工,阿郎還不如我呢。怎能說我學壞了?”
“……”
本來老張想反駁的,但一琢磨和一女僕爭個長短,本來就是很淺薄的行爲。正所謂要以己之長,攻彼之短,方能百戰百勝。
邊上正在繡着老虎的白潔見張德和阿奴鬥嘴,也是輕輕地竊笑,如今她也算是了了一樁心事。白氏如今堂而皇之地掛上了“皇商”的名頭,當然實際上就是海盜的勾當,可要是沒有張德支持,也不能讓李皇帝看重。
到此時,白氏就算脫離了張德的幫扶,有李董光環加持,效仿李思摩做瘋狗咬人,照樣能興旺發達。
只要大唐帝國有限責任公司不倒閉,日子蒸蒸日上是肯定的。
至於白三娘子自己,大概也是可以和洛陽白氏說一聲再見,然後老老實實地跟着張德,在武漢“相夫教子”。儘管夫也不是夫,子也未必是子,不過對白潔而言,武漢的日子,大約是她人生中最快活的。
脫離了洛陽,脫離了白氏,由內而外,哪怕是靈魂,都無比的快活,充滿着自由。便是偶有使些小性子,張德也從來不去理會,並不會像父兄那般對待娘嫂,宛若帝王處置臣子。
她甚至還能在漢陽或者江夏讓人開個絲巾鋪,而張德也不會用“行商賈賤業”或者“有違婦道”來呵斥。
這種體會,不是外人看來她似“小女人”這般,坐在一旁捻鍼穿花默不作聲,彷彿是個木偶。
“也就阿奴來了,才讓阿郎這般放鬆呢。”
白潔低着頭,依然繡着老虎,只是話語一出,卻讓在那裡陪着張沔吃開心果的阿奴唰的一下臉紅起來。
忽地,她站了起來,滿臉通紅,然後捂着包子臉,逃也似的離開了房間。讓正在搶奪開心果的張沔愣了一會兒,然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於是衝出去的阿奴,又衝了回來,一把摟住張沔,一邊哄一邊逃……
“……”
老張一時無語,都不知道說什麼好,半晌,才道,“沒曾想還跟以前一樣,還是這性子。”
“阿郎是真的寵她。”
白三娘子恬然一笑,顯然是看穿了老張和白絲女僕之間的微妙。
“咳嗯。”
張德尷尬地掩飾了一下,不由得回想起最初的相遇,“俱往矣……好漢多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