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初停,李承乾攙着一瘸一拐的李世民在宮裡散步,侍衛們全都被打發的遠遠的,整個天地,好像只剩下他們父子倆了一般。
秦浩說癱瘓的人要多走,多練習,雖不可能恢復如初,但持之以恆的話還是有希望像正常人一樣行走的,於是李承乾不管朝政再忙再煩,也會雷打不動的抽出一個多時辰出來攙扶着李世民散步。
父子倆這才發現,三十年父子,這心裡話居然是這一二月說的最多。
“父親的身體似乎康健一些了,您的手好像又有力了,兒臣覺得,用不了多久您還能上馬彎弓,到時兒臣陪您一塊去芙蓉園打獵。”
李世民笑笑說:“朕這身體,朕自己知道,左手已經一丁點的感覺都沒有了,還談個甚的力氣,只是這兩日,走的卻是比之前快些了。”
李承乾道:“父親洪福齊天,一定會沒事的。”
李世民苦笑了兩聲,搖頭道:“天竺來的那個法師,跟我說他可以煉製一種長生不老之藥,一年可成,或許。。。。這藥能救朕?”
李承乾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道:“父親,那番僧就是個騙子,貞恆跟我說那番僧煉製的東西他也能煉,甚至比他煉製的藥可以好上無數倍,但這東西只能稍解疼痛,卻有着極大的副作用,會透支人的精氣神和剩下的壽命,不但不會長生不老,還會對您的身體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害,他說,若您執意要煉,他可以煉製一點出來,但卻再三叮囑您一定務必要剋制,只有極端疼痛,實在無法忍受的時候才能用一點,若像那番僧那樣胡煉胡吃,恐怕。。。。。。”
李世民沉默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氣來道:“還是。。。。讓那番僧試試吧”。
他何嘗不知道長生不老藥是胡扯,但他真的很難受,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希望,他也願意去試,就算試的結果是死,他也認了。
死,對他來說未必就是痛苦,他已經完全不怕死了。
“父親!!”
“好了,別說了,既然這話是貞恆說的,朕會慎重的。”
“既然如此,那是否還要讓貞恆煉藥?”
李世民搖了搖頭道:“不必了,既然副作用這麼大,萬一朕吃出點什麼事來甚至是吃死了,他就沒法交代了,就這番僧吧,朕會注意的。”
李承乾無奈,只得作罷。事實上他也覺得這種有副作用的藥由秦浩煉製太過不妥。
“說起貞恆,他最近表現如何?”
“還是老樣子,公事處理的井井有條,與朝臣爲善極少爭執,有什麼棘手之事處理的也很漂亮,只是卻軟了一點,今日散朝時,還對舅舅行了晚輩禮,目前的朝臣們大半都聚在舅舅的身後了。”
李世民對此似乎早有預料,道:“沒有尚書右僕射,輔機的權責已經幾乎等同於尚書令了,褚遂良又是個拎不清的,加上他又確實是貞恆的長輩,貞恆面對他,確實是不太好爭,你打算怎麼做?”
“兒臣以爲,關鍵應該是尚書右僕射這個位置,兒臣想,不如便讓貞恆兼任這一職,如此,他與舅舅之間應該可以平衡。”
李世民聞言站住了,拄着柺棍的一隻手憤怒的敲擊着地面,大罵道:“糊塗!簡直糊塗!你就這麼當這天子的?這簡直是最昏的昏招。”
李承乾只好道:“兒臣行政時日尚淺,還請父親指點。”
“貞恆的本事,其實不在輔機之下,你以爲,他對輔機處處忍讓,是存了什麼心思。”
“這。。。。兒臣以爲,是他覺得他比舅舅年輕,不急於跟舅舅爭一時之長短。”
“不錯,正是如此,你若讓他再兼了右僕射的差,這豈不就等於是玄齡了?這倒確實能跟輔機一爭長短了,可等有朝一日輔機先走了,你還上哪去找能壓得住貞恆的人?你與貞恆年紀相仿,若你先他一步走了,象兒難道還鎮得住他麼?朕重用房玄齡不假,可畢竟玄齡比朕大了將近二十歲啊。”
李承乾聞言沉默了,心中苦笑,他自己的身體他自己清楚,他肯定是熬不過秦浩的了,這麼簡單的道理他如何能不明白,可是他特麼怕的是他連長孫無忌都熬不過啊!
但這話肯定是不能跟李世民說的,否則別看他現在皇位做的挺穩,李世民依然可以換了他,換一個身體健康的兒子頂替他。
自然,這對大唐來說是有利的,正確的,但人都是自私的,他當了這麼多年的太子,怎麼可能再把到手的位子讓給別人?自己兒子繼位,總比弟弟繼位要好。
“那依父親之見,右僕射之職何人比較合適。”
“唉,沒辦法了,也是流年不利,這一二年,朝中老臣一個個離朕而去,真的是有些青黃不接了啊,讓于志寧上吧,門下省有什麼意見,讓他們只管找朕來說,他當過你的老師,輔機再霸道也得給他些面子,有他制衡輔機,貞恆應該能頂得上事。”
李承乾聞言心中更是一苦,于志寧當然能頂得上去,可他今年已經六十了,卻還能頂得了幾年?若是死在自己前面倒也罷了,就怕跟自己死個前後腳,到時候,象兒才真是危險了。
只是眼下卻也實在沒更好的辦法了。
…………
另一邊,秦浩拿着一把碩大的掃帚,將魏徵墓碑上的積雪掃了個乾乾淨淨,一塵不染。
這一世,李承乾平平穩穩的做了太子又當了皇帝,自然也就沒有李世民摔碑之事了,七年過去了,魏徵的石碑變得稍微有一點舊,上頭風吹的痕跡怎麼也擦不掉。
秦浩嘆了口氣,從揹包的行囊中拿出些酒肉一一拜訪好,噗通一聲跪下,久久不言。
“爹,你果然在這,我等你好幾天了。”
秦浩回頭,卻是秦小昊。
“你還沒走?”
“準備一些東西,你要是再晚幾天還不來,我就真該走了。”
“你在這等我?”
“我知道,爹爹心中若是做了決定,一定會來這的,我不看到爹您過來,我走了也不踏實啊,萬一咱家被長孫無忌滿門抄斬可如何是好,若李承乾真的不行了,他在小皇帝眼皮子底下再搞個房遺愛案不要太簡單。”
秦浩嘆了口氣,道:“我只是想我師父了,沒有其他意思,你想多了。”
“爹爹何必自欺欺人呢,大唐兩百七十年曆史中,除了貞觀一朝,哪一朝首席宰相不是中書令,這天下,再不會有魏徵了,世人都以爲您對尚書右僕射不言一眼是您怕了他,卻只有咱們父子倆知道,您跟長孫無忌之間的勝敗,不在尚書,而在門下啊。”
秦浩痛苦地閉上了眼,也不理他,深深地一個頭磕在了雪堆裡,起來,再磕,起來,再磕,一連磕了幾十個,頭都破了才停下,用顫抖的手端起酒杯,略帶哭腔地道:“師父。。。。。對不起,徒兒是爲了。。。。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