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裡,秋風涼似透骨鋼釘。
儘管朝臣們一再阻勸,李承乾堅持親自坐車來到了長安城外,迎接他凱旋歸來的將士,並不接受以太子代之這樣的做法。
儘管他的眼窩深深地陷在眼眶裡,儘管他下車幾乎要人背扶,儘管他拄着柺杖的手一直再顫抖,但,只要他站在那裡,不管他的背彎成什麼樣,他都是人間的帝王,獨一無二。
他看上去好像比之前更憔悴了幾分,這讓秦浩默默地嘆了口氣,眼眶好像也餓有點溼潤,不管怎麼說,他對李承乾還是有感情的。
緩緩的,裴行儉坐在高頭大馬上的身影走了過來,身後還跟着數輛大車和千餘騎士,大車中應該是這次戰利品中最值錢的收穫,而騎士應該是精挑細選出來的有功之人或是帥哥,除李承乾之外,包括秦浩和長孫無忌在內的滿朝文武都對他施禮一躬,這是屬於他的榮耀。
翻身下馬,裴行儉高聲道:“臣,裴行儉,不辱使命,我大唐天威已震懾極西,請聖人檢閱。”
裴行儉身後的將士也齊齊呼喊:“請聖人檢閱。”
裴行儉走的時候李世民都還沒死呢,自然不知道李承乾已經病得很重,情緒激動之下也沒注意李承乾的臉色,所以這兩句話說的聲音很大,震得李承乾腦瓜子都有點疼。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李承乾似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氣,高喊道:“朕的將士們!你們辛苦了!朕,有功必賞,絕不吝嗇官職財物,且先隨朕,麟德殿飲宴!”
短短兩句話,喊完後李承乾似乎有點迷糊,晃晃悠悠好半天才站穩,將裴行儉扶了起來,張了張嘴,卻好像有點說不出話來,裴行儉一臉懵逼的瞅着李承乾,一時間氣氛很是尷尬。
李承乾搖搖晃晃的轉身,往回走似乎很艱難,張春連忙三兩步扶持了上去,“大家?”
李承乾用細弱蚊鳴的聲音道:“朕的腿。。。。朕的左腿,動不了了。”
張春聳然一驚,連忙跑到李承乾的左側,用自己的身體將李承乾給撐住,緩緩的走向了馬車。
這一幕,衆人自然是都看見了,尤其是秦浩和長孫無忌因爲站在最前面,更是看得清清楚楚,彼此對視一眼,一時間心裡都有些難受。
先視力衰退,然後半身不遂,最後再全身癱瘓,李世民和李淵都是這麼走的,看來。。。。。
秦浩轉過頭,用袖子擦了一下眼角的淚,知道這大禮進行不下去了,站出來喝了一聲:“起駕麟德殿,爲得勝將士賀酒!”
然後,大部隊就坡下驢的就往回走了。
裴行儉滿頭霧水,回過頭跟將士們彼此對視,這。。。這就完了?他還沒獻戰利品呢呀!這一生中最輝煌的時刻,怎麼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呢?
秦浩走過去道:“別愣着了,東西拿上,到了麟德殿再獻便是,聖人他。。。。秦浩沒說完,只是暗暗對裴行儉比了一個口型:風疾。”
裴行儉馬上反應了過來,隨即眼珠子一轉,馬上就抓到了重點,低聲問秦浩道:“若聖人身體不測。。。。大哥意欲何爲啊。”
秦浩道:“什麼也不爲,我做什麼不用你摻和,我已經擬好了聖旨,以後你就是極西都護府的副都護,山高皇帝遠的,在那扎個根吧,你把美洲經營的好一點,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了。”
裴行儉點點頭,表示明白。
不一會的功夫,上了麟德殿,李承乾依然帶着冕旒坐在上面,這倒讓秦浩挺詫異,暗道,自己和長孫無忌最近是不是對那張春有點逼迫的太過了?這是拼着身體不要,無論如何也要把這過場走完不成?
然後,裴行儉終於在麟德殿,一件一件地拿他的戰利品了。
像是黃金白銀之類的,他這次帶回來足有十幾船,全在洛陽慢慢往長安分包呢,因此只帶來一塊半人多大的一塊狗頭金,作爲吉祥的寶物送給了李承乾,然後被送到了珍寶庫。
剩下的,則都是些植物種子了,雖然秦浩的目光死死地盯在辣椒和菸草兩樣上,不過很顯然其他人對玉米和紅薯的興趣更大一些,一聽說這玩意畝產是小麥的數倍以上,全都樂得找不着北了。
李承乾見此自然也是激動不已,顫顫巍巍的站起來,這會有能說話了,居然手裡還端着一碗酒:“裴將軍,諸位將士,朕,敬你們一碗。”
張春都快要哭了,抹着眼淚道:“大家,您要保重龍體呀”
秦浩也道:“陛下身體不宜飲酒,還是不要喝了吧。”
長孫無忌也拉下了臉勸道:“陛下,不可。”
李承乾哈哈一笑道:“不礙的,朕這身體只是偶感微恙,沒什麼大不了的,就這一杯,裴將軍,諸位將士,滿飲。”
說着,李承乾咕咚咚的就把酒全都給喝了。
喝完了酒,李承乾臉色紅撲撲的,好像啥事兒都沒有一樣,甚至整場宴會都沒有提前離席,生生堅持到宴會結束,纔在太監們的攙扶下回了北宮。
要知道,裴行儉身後的那些將士們可都是大老粗,這輩子可能也就這一次在麟德殿這種地方喝酒的機會,因此爲了照顧他們,酒宴的標準禮儀和時長一點都不少,九波菜九波舞,整整開了兩個時辰才各回各家。
秦浩有點擔心李承乾的身體,想去關切一下,卻被李承乾給支走了,說裴行儉兩年多沒回來,帶他親近親近吧。
這兩年小芸一直都是住在他們家的,他要是再不把人領回家,他那個妹妹能把屋子給拆了。
再三確定,李承乾好像是真的沒事兒,秦浩這纔將裴行儉領回了家,一路上聽他講路上的冒險故事和美洲那邊的風土人情,至於回家之後他和小芸怎麼久別勝新婚,那就是另一碼事了。
而另一邊,李承乾在太監們的攙扶下回了紫宸殿,輕輕的躺下,睡去,直到第二天張春再來伺候的時候,發現李承乾眼珠子盯着牀頂的花紋亂轉,人卻已經起不來了。
“大家?”
李承乾的嘴有點斜,還掛着點口水,不過說話倒還勉強能讓人聽得清,卻是苦笑了一下,“將太子,貞恆,還有舅舅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