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滿不在乎的魏定芳,韋弘敏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固然是個老奸巨猾之人,只是近日,卻因爲大敗,而失去了一些方寸,也正因爲如此,他才發現自己疏忽了一個致命的問題。
這個世界,是沒有人願意陪你去死的,這些通過利益紐帶連接起來的夥伴,同時也會因爲自己的根本利益而毫不猶豫的將你拋棄,甚至……是反戈一擊。
魏定芳對於韋家的忠誠,只源於韋家能夠給予他帶來多少好處,而一旦失去了這樣的好處,
魏定芳面帶冷笑,道:“你們韋家將來如何,那是以後的事,朝廷往後是什麼樣子,這可說不準。總之嘛,這都不知是哪年哪月的事了,老夫只知道一件事,老夫知道昨日這位方都督十幾萬大軍,只小半時辰,便被萬餘神策軍一舉擊潰,老夫還知道,王方翼沒有動人家一根毫毛。老夫更知道,如今大軍固守於此,人心惶惶,十幾萬大軍,居然被萬餘人圍了。韋公聽到了外頭的炮聲嗎,從清早到現在,不絕於耳,這轟隆隆的,讓老夫的耳朵都要炸聾了,老夫膽寒了啊,老夫只是凡夫俗子,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不會去想也不敢想太遠的事,老夫只知道,手裡頭有萬餘子弟兵,這些人若是葬送於此,老夫也就完了,老夫更知道,若是這神策軍進了城,老夫也是死無葬身之地。”
魏定芳說到這裡,表情越來越嚴厲,繼續道:“死……韋公若是不怕,可是我怕,這可不是鬧着玩的,如今,老夫還有退路嗎?老夫自然是有退路的。那秦少游的眼中釘,無過是韋公而已,韋公要死,我們不攔着,只要別教我們陪葬就可以。”
韋弘敏冷笑:“你們今日如此,你們認爲秦少游會信任你們,秦少游會……”
“會。”魏定芳幾乎毫不猶豫的道:“當然會,秦少游不需要信任我們,我們要做的,也不是取信於弘農郡王。我們今日要做的,只需要失信於你們韋家就可以了。”
韋弘敏打了個冷戰,他猛地明白了。
他們不需要取信秦少游,他們只要失信韋家就可以了,怎麼樣才能失信韋家呢,那就是在今時今日,直接將韋弘敏這個韋家最重要的人物宰了,只要他們手上沾了血,他們自然而然。也就成了韋家的死敵,而一旦成了韋家的死敵,他們就永遠不可能再和韋家有什麼勾結,這……豈不就是取信了秦少游嗎?
敵人的敵人。是朋友啊。
這些人都是一方諸侯,用處都是不小,秦少游怎麼會對這些人爲難呢,爲難了。這世上豈不是少了一份反韋的力量?
而對於韋家來說,這幾個人已經徹底成了死仇,說難聽一些。即便韋家之中有有識之士,認爲應當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不計較他們以往的惡行,願意拋出橄欖枝,可是這些人會相信韋家將來不會秋後算賬嗎?他們就會相信,他們幫着韋家整垮了秦少游,韋家隻手遮天的時候,不會殺了他們的頭來報仇雪恨嗎?
這纔是魏定芳地盤算,他要拿韋弘敏的人頭,來做他的投名狀,度過眼下的難關。
韋弘敏心寒了,他不禁道:“來人……”
人沒有來……
卻是無數凌亂的腳步傳來,衝進來的,卻是無數朔方和振武軍的人馬。
韋弘敏忙是後退,他萬萬想不到,自己的結局竟是如此,他甚至想過,自己會死於秦少游之手,可是現在這樣的處境,真是讓他哭笑不得。
他也怕死,可是他比魏定芳這些人不同的是,魏定芳他們還有路可以選擇,而他無處可逃。
他最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的看向王方翼,道:“王都督……”
王方翼方纔就已經愣住了。
他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他見慣了生死,可是就在韋弘敏和魏定芳二人說話的時候,他居然陷入了沉默。
都到了這個份上,就算是今日殺死了魏定芳,那又如何?城中的軍馬必定會發生內訌,或者說,內訌早已開始了。
這個時候,所謂的守城,本身就是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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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王方翼擡起了頭,他火辣辣的看着韋弘敏,然後拔出了腰間的佩刀。
幾個走得快的朔方鎮官兵見狀,還道是他要對魏定芳和其他兩個都督不利,忙是搶上去。
可是誰知,王方翼卻是猛地朝着韋弘敏的方向衝去。
韋弘敏見王方翼拔刀,本來還有些許的安慰,可是那明晃晃的刀刃,竟是毫不猶豫的衝向了自己。
白刀子進,紅刀子處。
嗤……
入肉的聲音很清脆,很快,長刀帶着血雨拔出,王方翼的身上,已是被這漫天的血雨浸溼。
他面無表情,韋弘敏呃啊一聲發出了慘叫,他支撐不住,一把朝着王方翼鐵塔般的身子伏去,搭在韋弘敏的胸前。
廳堂中的人都愣了一下,魏定芳也不禁微楞,這傢伙……根本就不是我們一夥的啊。
王方翼長長吐出一口氣,旋即厲聲道:“奸賊韋弘敏,作惡多端,大逆不道,竟是妄想誅殺上皇,他昭義軍勢大,裹挾了本督,如今他已窮途末路,本都督順天應命,今日將此賊格殺於此,還有誰,有誰與這奸賊狼狽爲奸?”
這一番話,當真是冠冕堂皇,這等於是把所有的髒水,統統都潑在了韋弘敏身上,而他王方翼,自然是被韋弘敏所裹挾,於是不得不忍辱負重,而今,卻是終於將韋弘敏這個亂臣賊子誅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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