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裡總是陰暗潮溼,好在犯官和犯人待遇總是不同,秦少游所處的囚室還算乾淨,桌椅俱全,馬桶有些髒,不過這種環境總還算有人收拾,秦少游捏着鼻子勉強也能給個好評。¤小,..o
他的心情還算平靜,這一切都是他應得的,沒啥冤屈,既然敢跑去鬧事,就得有牢底坐穿的覺悟。
牢飯的味道……秦少游皺眉,看着這用陶碗端來的東西,忍不住朝木柵外的獄卒小哥道:“敢問,這是什麼?”
“……”獄卒撓撓頭,答不上來。這並非是智商的問題,實在是廚子太過高明。
秦少游嘆息:“油星都沒有,這倒也罷了,最重要的是,這黃米粥都是夾生的,裡頭的兩根葉子簡直就好像草一樣,算了,幫我去買幾個蒸餅吧。錢,找如春酒樓的秦壽去要。”
既然來之前就已有了牢底坐穿的覺悟,那麼秦少游在上朝之前,當然也旁敲側擊地從鄧健那兒打聽了一些京兆府大獄的管理問題,有備無患嘛。令他驚奇的是,這裡居然還有外賣服務,跑腿的都是獄卒,當然,一切的前提是你有錢麼?
秦少游有錢,如春酒樓最近生意都還可以,他之所以選擇吃蒸餅,是因爲跑腿的價錢太高昂了,原是一文一個的蒸餅,在這裡沒有十文是想都不要想的,假若是如春酒樓的酒菜……算了,還是老老實實的吃糠咽菜吧,
他就這麼安生的在這兒住下,期間上官婉兒來了一趟。
婉兒來得很匆忙,秦少游見了她,很是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作揖行禮道:“多謝上官待詔……”
上官婉兒打量着囚室的環境,眉頭蹙起來:“爲何要謝我?若不是我,你也不會來這裡受苦。”
秦少游搖頭道:“下官曉得上官待詔的心思,明爲關押,實則是暗中保護。”
“你能知道就好。”上官婉兒幽幽嘆口氣:“我來這裡只是做個樣子,所以我不能囑咐獄卒給你什麼優待,我知道你雖孑身一人,可是在獄外卻還有人掛念着你,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使那些想要對你有所惦記的人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你能明白麼?”
秦少游當然明白,上官婉兒關押自己的目的,有心人都能看出來,這已讓上官婉兒承受了很大的壓力,她已不可能再公開支持自己了,唯一能做的,也就是來這裡走一趟罷了。
這樣做,對秦少游的幫助很大,因爲牢獄之中,很容易發生非正常死亡的事件,莫說是那些大人物,即便是吳博士,只需要買通一個獄卒,做一些手腳也就足夠了。
秦少游感激地看着上官婉兒道:“其實我以前對你並不好,我……”
上官婉兒嫣然一笑,意味深長地看了秦少游一眼,道:“所以你欠着我的,將來連本帶利要還回來。”
秦少游忙道:“自然,自然,不過……能肉……”他正待說幾句俏皮話,旋即暗罵自己該死,忙板起臉來,不再作聲。
正在這時,外頭傳來腳步聲,卻聽到鄧健諂媚的聲音:“是,是,小人只是見一見,周哥兒的義氣,我是曉得的,是,是,這點小小意思,放心,只是說幾句話就好,下次咱們兄弟聚一聚。”
說話之間,鄧健已到了木柵之外,他見了秦少游,又看到了上官婉兒,上官婉兒踱步到了一邊,鄧健忙道:“原來上官待詔也在,該死,該死,我得賠一個不是,放我來的周哥兒剛剛當值,並不曉得上官待詔大駕光臨,否則是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叫我來的……”
這傢伙真是狡猾得很,一看情況便曉得可能會爲自己的‘朋友’惹來麻煩,忙是告罪。
上官婉兒笑道:“不必了,你有什麼話就說吧,我也該走了。”
她冷着臉,揚長而去。
等到上官婉兒走了,鄧健那小心翼翼的表情立即無影無蹤,臉一下拉了下來,開始埋怨道:“秦哥兒,你真是吃飽了撐着,好端端的去招惹什麼是非,你以爲你是誰?孃的,嚇了我一大跳,我實話和你說吧,我已打聽了,有人要你活不過下月,這消息千真萬確,你什麼不好招惹,偏偏惹這樣的大事,哎……酒樓裡一切都好,本來秦壽是應了一門親的,你不是做官了嗎,酒樓裡的生意又好,因而許多人家對他動了心思,東街的劉娘子,你是知道的吧?長得還過得去,家裡也還算體面,恰好逢年過節,前日叫了人來說合,秦壽都應了,結果聽說你出了事,那家人便立即斷了關係,哎……”他左右看看,才壓低聲音繼續道:“他背地裡罵你呢,說你是糊塗蟲,攤上這麼個堂兄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可是我不一樣,我忠肝義膽啊,我可沒背地裡罵你,我曉得你雖然有時候糊里糊塗,可終究是我鄧某的哥兒,不說這些閒話了,說了心裡難受得緊,來,這是秦壽做的一些飯菜,你趕緊吃吧,酒是我夾帶來的,周哥兒和我關係好。”
秦少游席地而坐,倒也一點都不客氣,鄧健揭開食盒,將酒菜擺好,突然想起了什麼,又道:“說也奇怪,前日有個人跑來,說是他家主人有東西讓我們送給你吃,我問他什麼來路,他也不肯說,只說若是來探視,送給你吃就明白了。”
秦少游這幾日,口裡早就淡出個鳥來,拿着餅撕了入口,又夾菜大快朵頤,口裡含糊不清地道:“是什麼?”
“紅棗……真是奇怪,好送不送,送這個,還送了七棵……”
“呃……”秦少游有點傻眼,他知道那人的主人是誰了。
太平公主送這個是什麼用意?不是東西啊,人都這樣慘了,誰還有興趣研究紅棗的問題。
他搖搖頭,只得苦笑,然後道:“外頭是什麼情形?”
“事情鬧得很大。”
“你說吧,不要有上句沒下句。”
秦壽苦着臉道:“很多御史談何你,說是要殺一儆百,不只是如此,算學那邊也鬧得厲害,一些生員把國子監堵了,說是自家的恩師受辱,不殺你不足以平民憤,國子監那兒倒是沒有什麼動靜,而四門學那兒……許多人感激你呢,昨日有個算學的生員,半途被人截了,幾十個不明身份的人按着他痛揍了一頓,當時是在夜裡,誰也不曉得是誰打的,不過許多人猜測是四門學的人動的手。還有那個趙博士、周博士,據說在託關係爲你求情……哎……這事兒鬧得滿城風雨,以前的時候,那些生員都是挺老實的,怎麼現在都好像瘋了似的。”
秦少游不以爲意,這些事,他早有預料,而他真正關心的,只有一件事:“那些御史彈劾我什麼?”
“這個……我記不清了。”
秦少游道:“是不是說我壞人心術,是不是不務正業,是不是聘請那些酒囊飯袋的講師,壞人前途,使我大周的學務貽笑大方?”
鄧健的眼睛一亮,酒槽鼻子都比從前紅了:“你不說我倒是記不清,你這一說,我還真想起來了,大致就是這些。”
秦少游淡淡一笑,拿起筷子夾了菜邊吃邊道:“果然是這樣啊。如果是這樣,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