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大批禁衛殺氣騰騰出現的時候,秦少游真不知是該鬆一口氣還是提心吊膽。+小,..o
不過至少柳縣令總算是長長地鬆了口氣,宮裡來了人,看來自己的任務也算完成了。
不容易啊,這麼大的事,稍微有那麼丁點的處理不當,都可能招致滅ding之災。
他甚至有些慶幸,周興看上去似乎沒死,自己總算對刑部有所交代,而秦少游的行兇,看來和自己也沒什麼關係了,反正宮裡既然接了手,自己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趕緊的回去沐浴更衣一番,去一去黴氣。
反正只要沾上秦少游,就保準沒有好事的,明日去給祖宗們上柱香,願自己以後再也不要遇到這個人。
於是乎,他動身了。
正待要與前來帶押人的宦官交割,這宦官倒是好生知禮,對他道:“這位,可是洛陽令柳明府。”
柳縣令忙道:“不錯。”
“好極了,柳明府也隨咱們入宮走一趟吧,畢竟牽涉了刑獄之事,刑部這邊呢,畢竟有所牽涉,也不好請動,聖皇是素知柳明府的公允的,既如此,且隨雜家走一趟。”
進宮……
柳縣令臉都綠了。
其實他倒是期待過進宮,進了宮,見了聖皇,若是一高興,說不準就飛黃騰達了呢,混這個圈子,誰不希望跟自己上官的上官的上官的上官的上官有那麼一點瓜葛,朝中有人好不好做官不曉得,可是宮中有人好做官卻是必定的。
只是現在……這個時候讓自己進宮……
柳縣令的兩條腿開始打哆嗦,這造的是什麼孽啊。這要是去了,聖皇問你,秦少游是什麼罪,自己該怎麼說?往小裡說,這個周興還不把自己吃了啊。可若是往大里說,這位小秦博士,近來平步青雲,靠的是什麼?誰曉得這一竿子下去,會牽扯出什麼人來。
柳縣令可從來不覺得秦少游是個傻瓜,經過秦少游幾次三番的教訓,他算是明白了,姓秦的這種人精,向來是謀定後動的,誰曉得到最後會是什麼光景。
他欲哭無淚。心中惆悵萬千,只好幽幽嘆口氣,應了下來。
禁衛來了,秦少游自然也就放鬆了戒備,然後將周興放開,接着許多禁衛一擁而上,將他拿住。
至於周興,則是被人擡起,擡起的時候。昏厥過去的他被這番手腳拉扯,疼得又嗷嗷大叫起來。
…………
在崔府裡。
一個主事快步進入了一間不起眼的後院草廬,這裡是偌大的崔府裡最幽靜的所在,草廬裡頭掛了一件蓑衣。一根魚竿,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每日這個時候,崔詧總是跪坐於此。閉目養神。
此時,他穿着的,乃是一件道服。道服雖是平常,可是用料卻是薄如蟬翼。
當有人進來,他依舊閉目,這人躡手躡腳地走到了他的身邊,在他耳畔低語了幾句。
或者是帶來的消息不足以聳人聽聞,又或者是,對這個消息不屑於顧,崔詧的神色依舊不動。
良久,他才嘆了口氣道:“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然後,他緩緩地張開了眼睛,看着來人,溫和地道:“崔安,這件事,我們不要攪和進去,看着……不太簡單,那些流言蜚語,你聽說了嗎?”
“什麼流言蜚語……”
崔詧神秘一笑,道:“你不知道就不知道吧,秦少游算是老夫的救命恩人,君子和而不同,況且……他終究只是個博士,難道真讓老夫去刁難他,罷罷罷,他的東西,老夫自然是要反對的,可是他這個人,卻實在沒有糟踐的必要。總而言之,作壁上觀吧,你看現在的這一出是好戲,可是在老夫看,真正的好戲還在後頭呢,有的人,沒有你想象中的那樣簡單。”
說完之後,他作勢要站起來。
崔安忙是將他攙起,他顯得對世事的漠不關心,突然道:“這些時日辛苦了你,你跟了老朽這麼多年,我從宮中重病出來,也虧得你悉心照料,你不必再盯着那些人了,好生歇一歇,咱們啊……都老了,你呢,也該享享清福了,而老夫……”他搖頭苦笑:“註定了是要勞碌命,老夫不是一個人啊。”
崔安感激地道:“相公,老奴跟了相公一輩子,辛苦一些又算什麼?”
他納頭要拜,卻不妨,身子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燭臺,這燭臺上火光冉冉,濺出火花來,一粒火星直接落在了崔詧道袍的袖擺上,陡然之間,這好好的一件道袍便留下了一個窟窿,火光瞬時湮滅,青煙微騰。
崔安忙是起身要給崔詧換下道袍,而這時,崔詧的臉色卻已是鐵青了。
他的臉上再沒有溫柔,有的只是某種可怕的冷厲,他忍不住道:“你……”後頭的話有些說不下去,似乎有些不忍責備,可是心裡的怒火卻又無處發泄。
崔安嚇得臉色青白。
崔詧跺跺腳,惡狠狠地道:“這……這是太宗皇帝欽賜的道服,你可知道這是太宗皇帝他老人家欽賜的?我本不忍責罰你,可是……可是你犯了彌天大錯,去,去領罰吧,領十個鞭子,去。”
崔安忙道:“是,是。”
目送走了崔安,崔詧幽幽嘆了口氣,將這道服換下,小心翼翼地捧在手裡,看着這道服,良久無言。
隨即,他重重嘆了口氣,將道服藏起,只穿着內衫,卻是猛地想起一件事來,他目光幽幽地看着廬中跳躍的火燭,禁不住道:“這個秦少游,似乎還是小看你了。”
………………
武則天的臉色自然很不好看,她從未想過,就在天子腳下,會出一件這樣的醜事,這件事實在是聳人聽聞,不可原諒。
武則天的臉色就好像僵硬了一樣,足足等了半個時辰,外間有宦官進來:“聖皇,人到了。”
“到了?”武則天的嘴角浮出了冷笑。
她這時反而一點都不急了,而是盤膝坐地,一旁的上官婉兒看了看時辰,道:“聖皇,是不是容後再說?這該是陛下批閱奏疏的時候了,若是遲了,只怕又要熬個一宿了。”
武則天冷冷道:“不必啦,拿來吧,先傳周興。”
奏疏擺上了案牘。
武則天垂着頭,看着一份份奏報。
她任何時候,看奏報時都極爲用心,甚至一些難以決定的奏疏,她會特意用筆將一些不懂的地方圈起來,再垂問三省的官員。
而接下來,周興來了。
他是被人擡進來的,鼻青臉腫,滿身是血,早已面目全非。
一見到武則天,周興只剩下了哽咽。
他周興,哪裡想到自己也會有今日。
他哪裡想到,自己居然被一個學官給打了。
他更加想不到,自己這個讓人聞之色變的人物,居然要靠陛下來討還公道。
周興的眼裡流露出了深深的恨意,他開始哽咽,當幾個宦官放下他的時候,他疼得齜牙咧嘴,可是這一齜牙,便又牽扯到了臉部的傷口,這疼得他幾乎要暈死過去。
他不是假裝的……不是裝慘,而是確實很慘,因爲現在的他,幾乎被打殘了。
周興擡眼,眼簾處的血水已經幹了,可是看東西依舊還是紅彤彤的,他終於辨認出了武則天,見武則天端坐御案之後,垂着頭,看着案牘上的奏疏,卻沒有擡眼看他,他只得哽咽地道:“聖人,臣……苦啊……”
一個苦字拉長了尾音,以至於拉到連他的呼吸都不暢了,於是不得不拼命的咳嗽。
武則天嗯了一聲,擡起眼來,只是迅速地掃視他一眼,而後目光又垂下,手中的筆沒有停,將一份奏疏批閱完了,又撿起另一份。
她當然知道周興這個傢伙被打了,而且被打得很慘,秦少游那個傢伙簡直就是可恨可惡,若是再不予以嚴懲,接下來他還要打誰?
可是……
武則天的心裡也明白,一個巴掌拍不響,揍人的可惡,那個捱揍的,怕也不是省油的燈。
所以她對周興實在提不起太多的同情,她現在做的,無非是快刀斬亂麻,給天下人一個交代,讓這件事到此爲止罷了。
到了這時,似乎有一份奏疏難住了她,她不得不微微皺眉,似乎開始踟躕,良久,她才輕輕呼出一口氣,提筆寫了幾個字,便將手頭的奏疏丟到了一邊。
就這麼平靜如水的剎那,她彷彿又想起了周興,於是擡起眸來,慢悠悠地道:“出了什麼事。”
聲音嚴厲,不帶任何感情。
周興慘兮兮地道:“秦少游膽大包天,素與臣有嫌隙,今日他尋上門來,一言不合,便對臣一陣痛打,臣……臣……”說到這裡,周興已經是哽咽得說不下去了。
武則天嗯了一聲,沒有安慰的意思,彷彿一切都事不關己:“是這樣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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