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來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屈突詮也經歷了太多太多。
光宗耀祖?達到父親生前的那種高度?
屈突詮已經不怎麼期盼了,自己沒那個能耐,也沒那個運氣。
如果不是打小的時候,父親就以嚴格的要求去約束他們兄弟兩個,屈突詮覺得現在的自己,怕是連身上最後一點的耿直清正也都沒有了。
父親的去世,給屈突詮帶來的,是毀滅性的打擊。
短短數年的時間,整個家族便是一落千丈,雖說還有些人情會照顧到他們,可那些人情又能持續多久?父輩的蒙蔭,還能爲他們遮風擋雨多久?
“二爺……”身旁的僕人努了努嘴,有些苦澀的說着。
屈突詮則是擺了擺手:“繼續幹活吧,有些事情不是咱們能想的。”
“二爺,咱們的要求也不高,也不指望能憑着老爺的面子得到些什麼,但是這次的工程,總不能虧本吧?家裡的境況現在是一年不如一年,今年若是再虧了,來年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虧也是咱們自己沒有掌握好,虧一次可以,難道下次還會虧嗎?這次就當是花錢買了教訓吧,大唐的車站又不止這一個,只要質量可以保證,下一座車站咱們依舊有機會拿下,那時候也有的賺,不必在乎這一錢一貫的得失。”屈突詮依舊是搖了搖頭。
沒有提價的機會嗎?
有,只不過他選擇了放棄而已。
他不想繼續在父親的蒙蔭下生活,而提價,只要他點頭同意,工部的官員會立刻打報告上去,而審覈通過的機率也很大,不說賺多少,起碼不會賠錢。
但他卻不希望將那本就不剩下多少的人情,用在這些方面。
家裡的日子雖說難過了些,但也不是過不下去,他要用自己的雙手,去重新撐起家族的一片天,哪怕無法恢復到父親在世時的狀況,他也要這麼去做。
而這些年來,屈突詮也逐漸的悟到了一些其他的東西來。
而這些感悟,在父親還在的時候,他是怎麼也無法體會出來的,只有等到真正的失去了,遇到困難了,纔會知道當初的一切,到底是多麼的不易。
然而,屈突詮雖然沒有打算去找李元吉,但卻沒有想到,那個僅僅在幾年前有過幾面之緣的李元吉,竟然還能記起自己。
當宋忠找上他的時候,屈突詮也沒了先前的那種想法。
見到了,不主動上去,那是有自知之明,自知雙方身份差距巨大,且又沒有父親的照顧,雖然對方未必會不見自己,可見了總歸會有些不太自然。
但是李元吉來詔,屈突詮卻不得不去,不去那就說不過去了。
連忙整理了下衣衫,將身上的灰塵拍掉。
換身衣服現在已經是沒有條件了,他能做的,也只有這樣,儘可能的不要丟了禮儀。
“小民屈突詮參見陛下!”跟隨着宋忠的步伐,屈突詮來到了人羣之中,身上的公子氣息,早已徹底的消失。
看着屈突詮對自己的參拜,李元吉的心中更是忍不住的一陣酸楚。
在其他人看來,皇帝還能記起這個功勳之後,對於屈突詮來說,這個結果無疑是最好不過的。
可對於李元吉來說,他看到的卻是這位功勳之後的落魄。
是的,就是落魄。
一位國公之後,大唐戰將之後,現如今竟然只能守着家裡那點基業苟活着。
好不容易有了點其他的想法,想要通過自己的努力去賺點錢,可還因爲沒有經驗而選擇了較低的報價,以至於整個工程下來一直處於虧本狀態。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拒絕了工部官員的提價建議。
“你與朕怕是有好些年沒見過了吧?”一時之間,李元吉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隨意的聊了起來。
“迴避下,自武德九年小民隨先父前來洛州之後,便再無見過陛下。”屈突詮依舊是低着頭,腦中卻是很清醒,身份變了,但經歷卻沒有變,即便是見到了皇帝,他也不會像普通人那樣緊張的說不出話來。
“武德九年,如果朕沒記錯的話,應該是武德九年正旦前後的時候了,八年了!時間過的可真快……”李元吉忍不住的感嘆着。
八年前,自己不過只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而屈突詮那時候也只是個年紀稍微大一點的混蛋小子,雖然成了親,有了孩子,但還是沒少被屈突通給收拾。
武德九年,中間隔着貞觀元年,貞觀二年,然後是神元元年,直到現在的神元四年底,再有將近一個月,也將進入神元五年。
自己回來的第八個年頭,當皇帝的第五個年頭,時間過的真快。
“是啊,時間過的真快……”屈突詮似是也有感受,緊隨着嘆了口氣,臉上稍稍的有些傷感,似是想起了他那已經去世快五年的父親。
“此次太上皇也與朕一同來了洛州,此刻就在都督府上,你暫且回家一趟,叫上你兄長一起過去敘敘舊。”李元吉朝着屈突詮說了句。
屈突通雖然不在了,但畢竟太上皇還跟着呢。
而屈突通與太上皇的關係也是最好的,倘若能夠讓僱人之後前去敘敘舊,對於李淵來說,倒也是個不錯的結果,雖然可能會有些傷感,可人生來就要老去,生離死別,李淵這些年已經經歷了太多,倒也不會因此而遭受什麼打擊。
至於這兩兄弟,李元吉倒是有些想法,只是最終如何,還要看具體的情況。
繼續在車站看了會兒,雖然有些不盡人意的地方,但也不得不承認,唐人的思想至少還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迂腐。
單獨的建造一座甕城來給車站使用,或許有些小題大做。
但車站的作用卻絕非一般人想象的那麼簡單,而這座車站更是客貨兩用,一旦建成通車,將會給洛州帶來極大的改變。
所以在設計的時候,甕城一共有三個出口,其中一個供乘客進出使用,另一個也在城牆那邊,主要供貨物的進出站使用,最後一座則是在外面,可以讓那些其他地方的貨物,不經過洛州城區便能離開。
現如今整個大唐都在講究一個效率問題,凡事在開展之初,就必須要考慮到效率這個問題。
三座城門,分工明確,各自有着不同的職責,雖然不敢說可以將效率最大化,但是也同樣比以往方便了不少。
看到這裡,李元吉也就放心的離開了車站。
此行來洛州,並沒有其他的太多事。
一是來巡視一番,看看這些年來洛州發展的到底怎麼樣了,李元吉也有意將洛州定爲東都,也算是提前將歷史上做的某件事情給做了。
另一個則是來視察一下車站,雖說火車頭的研究還有些問題,但解決這個問題也不過是時間問題,在此之前,可以先用馬匹拉着來用,便是如此,效率也依舊比以往提高了不少。
至於其他的方面,純粹就是順手操辦的。
回到都督府已是下午,而這一天下來,李元吉也更是對皇帝出巡這件事情有了更深刻的印象。
如果有可能的話,他倒是更情願以私訪的方式出去,至少那樣可以看到更多的東西,也不會對百姓的日常生活帶去多大的影響。
就像今天這種情況,如果不是趁早的離開了,鬼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樣的情況。
回來的時候,李淵正無聊的跟段簡璧聊着天,越聊就越是喜歡自己這個外孫女,懂事,大方,明事理。
唯一有些不足的地方,便是自己這個外孫女的性格方面有些偏軟。
如果性格可以剛硬一些的話,倒是讓李淵想起了自己已經去世的三女,平陽公主。
越聊下去,李淵甚至有了將這位外孫女給帶回到長安,帶到自己身邊的想法。
這人老了,自然就容易想的多一些,稍稍是有那麼一丁點相似的地方,就特別容易將其聯想在一起。
就是李淵,這一點也並沒有例外。
只是李淵也想到了這事似乎有些不太可能,而且將段簡璧帶回到宮中,那種生活也未必就是她想要的,所以這個想法也就只能在心中暗暗的想想。
李元吉將見到屈突詮的事情跟李淵說了一遍,然後又將屈突詮這些年的生活也大致的說了一遍,人老了,李淵也變的有些多愁善感了起來,如果不是強撐着,李元吉甚至會懷疑,自己這個便宜父親是不是會哭出來?
好在自己告訴李淵,待會屈突詮和屈突壽兄弟兩人就會過來,這才讓李淵的情緒逐漸的平復了下來。
“哎,不管怎麼說,屈突通此生是沒有辜負朕的,而朕也對他有着比較特殊的感情。”李淵深嘆了口氣,似是在試探,又似是在求助般的看向李元吉:“元吉,若是屈突詮兄弟可堪一用,朕希望你可以給他們一個機會。”
李元吉點了點頭,他本就有這個想法,但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歷史上屈突壽兄弟的命運怎樣?
而李淵既然提出了這個想法,無論是出於滿足李淵,還是出於自己這個位置來說,似乎都有理由這麼做。
“父皇說的是,蔣國公雖然不在了,但他卻爲大唐立下了汗馬功勞,他的後人不應如此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