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吉收下這十九名四大書院的學生作爲學生的同時,朝中對此的議論也是始終未曾間斷。
爲此而擔憂的人有很多,表示無所謂的也有不少。
就在科舉正在進行的時候,魏徵卻是單獨的找上了李元吉。
“臣以爲,陛下收納這十九名學生的行爲有些不妥。”兩人剛一見面,魏徵便直接切入正題。
這件事情他早就知道了,也在很早的時候就想提出來,可那個時候並不是時機,雖說現在有些晚了的感覺,可同樣的,對於魏徵來說,這並不算晚。
他在等,他在等朝中大臣們的態度,現在大多數人都表示反對,那麼他也就是時候站出來了。
勸諫也是分時候的,如果李元吉當着他們的面提出來,魏徵自然可以直接勸諫,可這次是李元吉直接做下的決定,並沒有在內閣提出來,這也就導致了魏徵沒有合適的機會來勸諫。
而最開始的時候,魏徵也只是以爲李元吉想要教他們一些技術方面的學問。
但是現在,隨着這十九個學生的到來,他卻對此一無所知,於是,形勢已經不允許他繼續等下去了。
“卿爲何會覺得不妥?”李元吉反問着魏徵。
“臣以爲陛下親自授徒的好處有幾點,其一,可使這十九名學生的成材率更高,其二,陛下可對其進行專一的培養,其三,對於大唐江山社稷,也有一定的穩定作用。”魏徵反其道而行之,反倒是直接說出了幾個好處。
可在李元吉聽來,這所謂的好處的確就是好處,可也很明顯,魏徵這是在含沙射影,用這些好處來告訴自己這麼做的壞處。
所謂的成材率更高,這指的不就是這十九人因爲有了天子門生這個實情,在將來的仕途中必然會一帆風順嗎?
其實想想也是正常的,一個是自己親自教導出來的學生,一個是還需要去熟悉適應的陌生學生,哪個具有優先的權力,這還用考慮嗎?
對其進行專一的培養,指的不就是說自己可以對他們爲所欲爲嘛?
最直接的好處就是,自己想要什麼,他們就可以給自己什麼,沒人會給自己提出反對意見,沒人會給自己提出一些難處,至於難不難,那是他們自己考慮的,該將這個難放在誰的身上,那是他們自己的決定。
而對大唐江山社稷的穩定,的確有,幾十年後,朝廷高層都是皇帝的學生,這能不穩定嗎?
可這也是一句反話,既然高層都是你皇帝的學生,那天下那麼多的書生又還有什麼奔頭?
苦讀學問,誰不是爲了將來可以走上高位?誰又甘願於上限只能在某個地方?
長久以往,必然會對大唐的學子們產生巨大的打擊,使他們無法安心的學習,而總是去擔憂自己的將來。
如此一來,辛辛苦苦締造出來的科舉制度,雖然不至於廢掉,但是其含金量以及學子的參與興趣卻會極大的減小,換言而知,這個決定對於大唐來說,對於長久來說,是百害而無一利的。
“那卿覺得,朕當如何爲之?”李元吉繼續問着。
“朕覺得,陛下應不爲之。現在的各項制度都很好,百姓可以安居樂業,學生可以專心學習,官員可以安心的去主政,商人則可以專一經營,大唐的形勢是蒸蒸日上的,每一日都有不同的景色,而陛下最應當做的,便是不做,然後讓時間去驗證這些制度的可靠性,而一旦發現了不妥之處,或是廢棄重提,或是進行微調,此一可安撫天下,二可令天下心歸朝廷,三可令陛下保持現狀,或擁有更高的聲望。”魏徵直接說道,顯然在來之前便已經想好了對策。
不做,就不會出錯。
如果是在亂世,是在民間生靈塗炭的時代,這種行爲是萬萬要不得的。
可現在的大唐已經穩定了下來,並且各行各業也都有了起色,那些內閣大臣們甚至私下裡聚會商討了一下,根據現在的情況以及對未來的預判,最終給了個極爲保守的數據。
所有人一致認爲,若是大唐能按照現在的形勢走下去,最多二十年便可令大唐的國力恢復到前隋鼎盛時期。
而最爲激進的是馬周,他認爲十年的時間就足夠了。
但更多的大臣還是覺得十五至二十年更靠譜一些,當然,這只是對未來預判的分歧,並不是什麼大事。
可不管怎麼說,這也證明了一個問題,那就是這些內閣成員們,大多數都能在有生之年見到大唐盛世的到來。
而盛世,什麼是盛世?
說一千到一萬,就是兩個字,穩定!
所以,在這種大環境下,朝野上下一片對未來的美好期待之中,李元吉卻獨自做出了這麼一個令人匪夷所思的決定。
雖然大家嘴上都沒有說,可心裡卻都認爲這是破壞穩定的一個決定,是拖延大唐進入盛世時間的一個決定。
歷史上唐朝用了多久才恢復到隋朝鼎盛時期的水平?
答案是一百多年!
歷史上唐朝用了多久的時間才超越了隋朝盛世的水平?
答案是一輩子也沒有做到!
這些大臣們並不知道這些,可是李元吉卻知道,甚至可以說,這是現代制度的一種上限。
而歷史上的唐朝已經證明了這一點,不去改變的話,一輩子也不可能做到新的高度,頂多只能保持持平的狀態。
魏徵的勸諫可以看做是他自己的意見,也可以看作是大多數官員的意見。
李元吉心中微微的有些失望,可又無法對他們提出更高的要求。
畢竟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有那種高瞻遠矚的目光的,如果自己不是穿越者的話,自己或許還不如他們。
能將一個滿是痤瘡的王朝,用一百多年的時間恢復到前隋鼎盛時期的水平,這已經證明了他們是有能力的。
領先半步是天才,領先一步是瘋子。
李元吉越來越能夠感受到這句話的意境,自己的思想領先了這些人上千年的時間,雖然雙方都在儘可能的去磨合,可始終存在着那麼一些隔閡。
猶如是一道鴻溝,無數道代溝一樣。
李元吉知道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自己指引的方向,都是朝着未來的發展趨勢走的。
自己這麼做,會提早的讓大唐,讓漢民族進入現代化社會。
可他們並不知道這些,沒有人知道這些。
這讓李元吉有種孤獨的感覺,又有種高處不勝寒的感覺。
事實上,歷史上的宋代末年,社會就已經在朝着工業化的雛形去發展了,只可惜元朝的入侵,宋朝的覆滅,將這股萌芽給徹底的粉碎了。
隨着明清兩朝的統治,特別是清朝,這才直接導致了中華大地的落後,失敗。
“卿說的這些,朕又何嘗不知?難道在卿看來,朕是那種會做出毀了之前努力的人嗎?”李元吉有些失望的反問着,失望不是因爲他們跟不上自己的思想,也不是因爲他們站出來發飆不同的意見,而是到了現在,可以說工業化的雛形已經出現的時候,卻還是沒有人真正的意識到,他們的思想該轉變了。
那種感覺,就像是讓清朝的皇帝去當新時代的主席,一手大好的牌面,卻因爲思想的問題而被打成一手爛牌。
“該做出反思的,是你們!”李元吉毫不留情的指着魏徵說道。
他覺得自己已經不能繼續忍下去了,否則的話,這個代溝只會越來越深,再往後的話,雙方間的分歧就會越來越大。
雖然他們是臣,自己是君,就算是有意見,他們也不敢過於誇張的提出來。
可君臣思想不統一,這終究是個大麻煩。
這也是李元吉爲什麼會大力提拔年輕人的原因,除了他們沒有那些官員們身上的氣息以外,沒有很深的背景以外,更多的還是因爲他們年輕,接受能力更強一些,將來等他們適應了現在,走上了高位,可以與自己無縫對接,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
收學生這事只是個小小的導火索,同樣也是引起李元吉憤怒的一個誘因,其根本原因,還是因爲李元吉對這些大臣們的思想老舊的不滿。
魏徵愕然一愣,顯然沒有料到皇上會這麼說,心中甚至微微的有些氣憤,覺得李元吉這是有了成就,就開始看大臣們不順眼了。
可順不順眼,跟自己有什麼關係?自己又能做點什麼?什麼也做不了,只能就這麼幹瞪着眼睛。
“你們還在以老舊的思想去按部就班的做事,你們只看到了這幾年來大唐的發展,卻沒有看到他的誘因,他的潛力,更沒有對他的未來有過任何的準備,哪怕只是一些虛無的、不靠譜的幻想,你們也都沒有。
你們還在以農業社會的思想去應付差事,你們根本就沒有將工業社會放在眼裡過,你們還是覺得種地纔是根本,可卻從未想過,工業化最大的好處,是可以讓十分之一的人,去養活十分之九的人,而十分之九的人,卻可以去改變更多。
你們從未想過,一天的時間就可以從洛州來到長安,也沒有意識到,這是工業化帶來的好處。
你們依舊再用陳舊的思想去面對現在的發展,再不反思改變的話,早晚有一天,便是朕不淘汰掉你們,這個時代也會將你們一一淘汰掉。
你們覺得朕收下的這十九個學生是爲了掌握更多的權力?錯了,錯的太過離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