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邙山是個好地方,整座山脈相對平整,沒有太多大起大落的地方,而且坐落在黃河的南岸。
從風水學上來說,這是一塊極好的安身之地。
邙山之上無閒土,秦相呂不韋,漢光武帝劉秀的原陵,西晉司馬氏,南朝陳後主,這些歷代的大人物們,都將自己死後的安身之處選擇在此處。
所以說,邙山之上,隨隨便便的走幾步,在挖一挖,說不定就能挖出來個墓穴。
有大人物的,也有普通百姓的。
不過此刻,顯然沒人去在意這些。
北邙山下,一隊四五百人的士兵,帶着數十名普通百姓,腳步匆匆的趕着路。
“就是這裡,我是在這裡見到他一個人鬼鬼祟祟出來的。”一個百姓指着一條山間小路,十分確定的說着。
“分散查看,他一個人應該去不了太遠的地方,不要錯過任何地方!”于禁揮了揮手,示意士兵開始行動。
于禁只是一個營長,這種任務,也不用那些大人物親自來辦。
當然了,這事也就是軍隊辦的。
這數十名百姓中,有親眼見到周泰從這裡走出來的,有最後見過他們三人的,還有原本週泰小隊的王平等人。
而一系列的線索,或者可以被看做是證據,全部開始指向了周泰。
這些人的供述可謂是南轅北轍,比如現在,有人見到周泰從北邙山下來向南走的,也有人見到他們三個是在南邊出現過的,一南一北,兩個完全不同的地方,時間上大概倒是可以對的上。
但問題在於,周泰既然已經到了北邙山,爲何不繼續躲藏?反而上了山再下來?然後被抓?
這裡距離周泰被抓的位置並不遠,大約只有二三裡左右的距離,一雙眼睛就可以清晰的看到北邙山。
“營長……”
“怎麼了?”看着士兵臉色有些無奈,于禁心中有股不好的感覺。
“營長,您最好親自上來看一看,這事有點難辦……”士兵指了指上面,風水寶地,豈是那麼簡單的?
附近的百姓,大多數都選擇將故人安葬在邙山上,而邙山的陵區,現在基本上已經形成了規模,而且分爲幾個不同的類型。
達官貴人,有錢的,他們就有單獨的一塊地方,而且裝飾的也很不錯,甚至還有人在看守。
附近的百姓,多爲一個村子的選擇一塊山頭,自己村子的人死了以後,都埋在這一塊地上,而其他的,則有些亂墳崗的意思了。
裡面埋的,什麼樣的人都有,甚至誰都說不清這是誰的墓,又是什麼時候的墓?
登上這座並不高的山峰,對於軍人來說,這只是片刻間的功夫。
然而在登上山頭之後,于禁卻是傻眼了……
入眼之處,少說有三四百座墳墓,這些墳墓相對歸整一些,但也能看到有些凌亂的地方。
當然,這同樣跟風水有關係,下葬的時候,方位是不同的,有些亂也是正常的。
這時候可不會有人管這是不是公墓,沒那麼多的規矩之類的。
再加上這附近有的是地,憑什麼不讓按照風水先生交代的方位去下葬?
這種事情,誰敢去阻攔,那就不是一家人的事情了,而是整個村子,甚至連附近村子的人也會出來聲討。
“這……”于禁明白了手下將士爲什麼會那麼難做,因爲現在他也很難做。
想了下,繼續問道:“找到新墓了嗎?”
新墓跟老墓是有明顯區別的,從外觀上來看,新墓上面的土層比較溼潤一些,顏色比較重一些,而且墳包也高一些,老墓因爲時間的緣故,加上自身的腐蝕問題,所以墳包會一年比一年低,到最後直接變成平地。
那些突出來的墳包,一是下沉了,二是有泥土順着棺材縫隙鑽了進去。
新墳老墳,只要眼睛沒問題的,一眼就能看出來,一些有經驗的,甚至能夠判斷出一座墓的大致年限,而這,僅僅只是從外表的土層就能做出的判斷。
“找到了,有很多,差不多十餘座。”士兵伸手指了指。
這些新墳的位置四處分散着,有在邊緣的,也有在內部的。
但不管這些新墳的位置在哪裡,現在,他們想要挖開墓去看裡面到底埋的是誰,這個顯然是不可能的。
即便他們是官軍,是在查案子,這種行爲也是被禁止的。
挖人祖墳,形容於斷人子孫,這種事情真要是鬧起來,便是朝廷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向着他們。
可又不能不挖,這纔是最鬱悶的。
於謹圍着十幾座新墳挨個看了遍,有些很明顯,是近期才入土的,有些好像入土有一段時間了,但這個時間也不長。
這讓于禁很難辦,除非將這些墓全部挖開,不然就憑現在,是很難找到宋、樑二人的。
“於營長,不能挖!”王平硬着頭皮站了出來。
就算現在的事情對他有利,可是這個時候他也必須要站出來制止。
雖然王平也看到了于禁的猶豫,王平雖然沒有當過兵,但對於一個軍人來說,對於一個經常於士兵打交道的人來說,王平還是太瞭解這些軍人了,決定挖墓,這只是早晚的問題。
但這墓一旦開始挖了,後果就不是他們能承受的了。
“也不是不能挖,而是現在不能挖,看這裡墳墓的規模,應該是某個大姓家族,或者某個村子的墓葬地,一旦挖開,這事情可就大了。於營長不妨派人先去各個村子問一下,看這篇墳墓是哪個村子的?然後再讓他們的村民上來一一辨認,是不是自家的墓,這些人心裡有數。”光是制止顯然是沒用的,王平緊接着說出了辦法。
雖然比起直接開挖更耗時一些,但這樣做卻更穩妥,況且查案,也並不缺這麼點時間。
能將墓羣安置在這裡的,必然不會距離太遠,而且看着規模,應當不是一座小村子,這樣一來,目標也就很明確了,直接去大村子找,或者就近村子詢問。
“一連,派一隊人下山去附近村子問問,其餘人在附近尋找一下,看有沒有打鬥過的痕跡,特別是血,二三四連,繼續在附近搜!”于禁點了點頭,直接朝着部隊吩咐道。
他也不想惹太多的麻煩,而且這樣無頭蒼蠅一般的亂挖,有沒有效果也無法保證,反而會引火上身。
王平的辦法倒是個好辦法,所以他決定採用這一辦法。
軍隊的行動效率是任何人都無法比擬的,命令剛一下達,幾乎不用去做任何的組織,各自便按照命令分散去執行。
尋找打鬥的痕跡,散落在地上的血液,對於軍隊來說,這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
特別是對於偵察部隊來說,更是如魚得水一般的暢快。
他們自身就要學習關於追蹤方面的技能,如何通過地面痕跡來判斷敵人的方位,這也是很重要的一門學問。
但是,經過一遍的搜查過後,于禁接到了一個讓人很鬱悶的答案。
附近沒有任何血液的痕跡留下,也沒有任何打鬥過的痕跡留下。
墓羣是有路的,在路上打鬥,自然是找不出痕跡的,就算有,也是很細微的痕跡,人流多走上兩趟,或者等個幾天,風吹日曬的,這些痕跡也就沒有了。
而此時,距離事發當日已經間隔了差不多十天的時間,十天,任何情況都有可能發生。
就算是血液,滴在這裡,經過十天的時間,也很難再去發現它存在過的痕跡了。
通過痕跡去尋找目標,這一招顯然有些不太靈了。
等了大約將近一個時辰的時間,山下終於出現了一堆人羣的身影。
被派去找人的那一隊士兵,帶着上千的男女老少正緩步朝着山上走來。
而看着這麼一副大陣仗,于禁也有些鬱悶,但似乎又能理解。
畢竟自家的祖墳被包圍了,人家全村男女老少齊齊出馬,這有什麼問題嗎?
“報告營長,這位便是芒下村的里正,同時也是他們的族長。”隊長大致的介紹着。
“老朽秦至,見過營長!”秦至嘴上說着恭維的話,但身體上可沒有任何的動作,當然,他這麼做誰也挑不出毛病,因爲秦至今年已經六十好幾了,還拄着柺杖,他有資格,也有權力見官不拜。
“秦里正有禮了,事情都跟秦里正說了嗎?”于禁看向自己的隊長。
“這位將士已經與老朽說過了,所以老朽這才耽誤了些時間,爲的就是將全村人都召集起來,以免誤了營長的軍務。”秦至直接回應。
他自身就是里正,雖說不算官員,但這個身份朝廷是承認的,所以這個時候就算心裡不願意,他也要出來配合,但如果軍隊要做一些過份的事情的話,他同樣也要站出來制止。
“那就開始吧。”于禁點了點頭,朝着秦至拱手道:“有勞秦里正讓百姓在自家墓前做個記號。”
“好!”秦至點了點頭,然後便轉過身去,在兩個小輩的攙扶下,跟這上千男女老少說着接下來要做的。
人羣很快的便動了起來,沒有茫無目的的尋找,自家的祖墳在哪裡,自家人都清楚的很,直奔目的地,做記號什麼的也就省了,乾脆就站在自家祖墳前面,這就是最好的記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