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聲音
這場雨,直到第二日謝箏起來時,還在落着。
驛館院子裡的青石板磚積了不少水,看着就難行許多。
花翹皺着眉頭,一面把銅盆裡的水撒出去,一面扭頭與謝箏道:“這天氣可真不舒服,夜裡睡得涼颼颼的,這要是章家媽媽在,這會兒起來,定然要說腰痠背痛了。”
謝箏坐在鏡前描眉,聞言笑了。
章家嬤嬤年輕時,月子裡留了些病痛,平日裡倒也罷了,一到颳風下雨的,那腰就跟斷了似的直不起來。
真的到冬天時,屋裡頭點了炭盆,暖和時也還過得去,最怕的就是這秋雨連綿。
雖不到點炭盆的時候,夜裡卻是冷冰冰的。
天氣涼,謝箏比昨日裡還添了件衣裳,起身站在門外看了眼外頭雨勢,不由蹙了蹙眉頭。
看來,這一日只怕都不會停了。
衙門裡,曹致墨抽不出身,原本想讓個捕頭引着陸毓衍去毛家,胡寅毛遂自薦,便依了他。
胡寅樂呵呵的,備了轎子,引着衆人到了毛家小院外頭。
“就是這裡,”胡寅拍了拍門,道,“自打毛老爺死了,毛家人又搬回了大院,這裡就空着,只留了幾個下人看着。”
胡寅清了清嗓子:“這位是巡按大人,我們來府裡轉轉。”
很快,門吱呀一聲開了。
除非是信奉菩薩、真人,亦或是寡居在家,極少有穿得這般素淨的。
箱籠裡,祝氏的衣裳多是素色的,少了大紅大綠,比這寒秋還要蕭瑟幾分。
胡寅指着大牀,道:“就是在上頭給悶死的,兇器引枕帶回去了,喏,跟這個差不多大小樣子。”
梳妝檯上,胭脂花露齊全,妝屜裡,首飾頭面於商家婦來說,也算是不錯的了。
北面三間,一明兩暗,配了兩個耳房,東西廂房也都是三開間,南側就是影壁,只靠西邊那頭搭了個小屋子當做門房,東邊留了通道行人,西側耳房收拾了,用作廚房。
瓷器碎裂的聲音清晰響亮。
那家僕認得胡寅,嘴邊罵罵咧咧的“大雨天哪個野鬼急着投胎”之類的話語就都嚥了下去,恭謹喚了聲“胡大人”,眼珠子又賊溜地在陸毓衍身上打轉。
時人講究彩頭。
胡寅不知陸毓衍所聞之緣由,但還是仔細答道:“沒有下雨,是個大晴天。”
只主子們就住得滿滿當當的了,哪裡還能再有伺候的人手?
胡寅唬了一跳,碎片濺到他腳邊,整個人幾乎都跳了起來:“陸巡按,這是……”
裡頭無論是傢俱擺設,都整整齊齊的,甚至是細軟都留着。
況且,毛老爺病重,祝氏整日裡素的挑不出一些色彩來,委實不妥當。
雖說各人有各人的喜好,但做媳婦的,畢竟不比在孃家自在。
松煙和竹霧亦是跟着頷首,道:“一清二楚。”
陸毓衍頷首,與家僕道:“去取個瓷碗來。”
謝箏捏着衣料,轉身問那家僕:“祝氏之前在服喪?”
祝氏一個女人,悶死毛老爺,要多久工夫?”
這院子,以毛老爺的家底來說,委實太小了些。
那家僕搖頭,道:“沒有的事兒,是她喜歡素色,聽我那婆娘說,好像只有她剛嫁過來的頭一個月,穿得鮮豔些,後來就這麼素了。”
出了廂房,又進了正屋。
陸毓衍看了謝箏一眼,朝她擡了擡下顎。
可偏偏,在曹致墨的案卷上,提起祝氏謀害毛老爺,毛家所有的人都說祝氏是一時衝動,平素並沒有哪兒行事不對的,即便是抱怨,也沒哪個將這一點說出來。
家僕連連應聲,側身請了人進去。
那家僕說,主子們搬回大宅時,所有的東西都留下來了,一來是無心讓人收拾,二來也是不吉利,不想再碰這些了,反正府裡不缺銀子,大宅裡也有不少好東西。
“可不是?”胡寅指着道,“正屋東間是毛老爺的住處,西間裡睡着小曾孫,東廂房是毛老爺長子、長媳與長孫、長孫媳,西廂房是次子、次子媳婦、次孫、次孫媳。那個殺人的祝氏,就是次孫媳。姑娘你說說,好好的一戶人家,非要擠在一起過日子。真真是擡頭不見低頭見了。”
之前就曉得毛老爺這小院子擠得慌,可擠到這個份上,還真是讓人想不到。
這院子就這麼大,無論其他人當時在哪間屋子裡,在做什麼,他們都能聽見。
陸毓衍沒有回答,只是等着謝箏三人回到屋子裡。
“是,”胡寅道,“我們接了報案過來,藥碗就碎在牀邊的地上,湯藥也濺開了。”
謝箏邁過門檻,繞過影壁,看了一眼這小院子。
謝箏朝陸毓衍點了點頭:“聽得很清楚。”
祝氏的丈夫尚在,也沒有服喪,這屋裡也看不出半點兒信奉菩薩的樣子來,她這麼穿,顯然是不合規矩的。
謝箏擡手朝陸毓衍揮了揮。
謝箏會意,叫上了松煙與竹霧,穿過院子,讓他們一人一邊進了東西廂房,自個兒站在了影壁旁。
“祝氏來送藥,心中騰起殺念,打翻了藥碗,拿引枕悶死了毛老爺?”陸毓衍又問。
陸毓衍走到牀邊,道:“當日,下雨了嗎?”
幾人先看了東西廂房。
陸毓衍勾了勾脣角,與胡寅道:“藥碗砸碎的動靜,在雨天裡都很清楚,案發那時是晴天,沒有雨聲遮掩,只會更清晰。
謝箏看了眼祝氏的臥室。
陸毓衍掂了兩下手中的瓷碗,第三下,他收回了手,並沒有接。
家僕摸了摸腦袋,沒有多問,轉身去取了一個。
謝箏走到院子中間,再仔細一看,不僅沒有東西跨院,似是連後罩房都沒有。
謝箏問胡寅道:“胡大人,我記得毛家是四代同堂?”
謝箏抿着脣,沒再問。
哐當——
謝箏與陸毓衍交換了個眼神。
透過半啓着的窗子,陸毓衍能看到謝箏的身影。
胡寅聽明白了,一拍腦袋,道:“大人這一番話,真是讓我茅塞頓開!我總覺得這案子有哪裡不對勁,可一直沒有想轉過來。原來,竟是這裡不對!這麼看來,那祝氏在說謊。”
“祝氏也許說得都是真的,”陸毓衍搖了搖頭,道,“毛家的其他人,肯定都說謊了。”
他們之中,但凡有一人想要救下毛老爺,當日狀況下,祝氏都不可能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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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