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一起吃肉
安澄接住,打開給可可先生看,兩人對了個眼神。
500萬刀,對方的開價。
安澄看了可可先生一眼,可可先生含笑點點頭。安澄就在那串數字上修改了一下,然後同樣將白紙折起,原路推回給對方律師。
原告律師看樣子是自信滿滿而來,於是興沖沖接過白紙打開看。卻倏然一挑眉。
數字還是5,只是被安澄將後面的幾個零劃掉,由500萬變成了500嫜。
“貴方這是什麼意思?”原告律師勃然變色。
安澄含笑點頭:“鑑於科克先生是我所的創始合作人,職位太高,出於職位對等原則,對方律師的身份實在不夠,所以就由我這個小實習生代爲解釋。撐”
“原告小詹先生今年25歲,25年與我當事人的前主人從未聯繫過。我方願付出500美金,摺合年紀便是平均每年20美金。嗯,足夠每年兒童節買一個超級大的冰淇淋套餐,也算代我當事人的前主人盡一點長輩的心意。仁至義盡而已。”
所謂親戚,25年從未聯絡過,卻在爭遺產的時候突然出現。安澄寫出500的數字,纔不是真的要給對方補25年的兒童節禮物,其實是要好好羞侮他纔是。
小詹get到了,拍桌子起身,指着安澄的鼻子:“你知道什麼?!你只知道我們25年沒有與她聯繫,可是你哪裡知道我們爲什麼25年都不肯搭理她?”
安澄淡淡一笑:“每家都有本難唸的經,我理解每個家族即便是親人之間也會有利益衝突的時候,所以你們25年不跟聯繫,我也相信你們有你們自己的、足夠的理由。”
“其實不聯繫了也沒關係,那就堅持老死不相往來好了——呃,對了,你們其實也做到了,就連老太太的葬禮你們也沒出席——那你們就請永遠都不要出現吧,又何必這時候爲了一點財產再跳出來,公然宣稱與她的親戚關係?”
“你可以盡情地嘲笑我!可是我還是要告訴你,那筆錢不是她自己的,是我詹家的。她只是因爲嫁進詹家才獲得的這些財富。她自己享用一世也就罷了,死了就應該歸還給我詹家,憑什麼要留給一隻貓?!”
“夠了,”對方律師站起來拉住小詹:“你什麼都不要說了,交給我。”
安澄靜靜擡起眼,凝望住小詹:“小詹先生,我建議你想清楚,你的怨恨終究是源於那位已經去世的老太太,還是我們的‘當事貓’。如果你是對那位老太太有恨,那你們來得太遲了;而你現在是在向這隻無辜的貓提起訴訟。貓兒無辜,憑什麼要摻和進人間的恩仇?”
小詹愣了下,彷彿連他自己都有些沒轉明白。
對方律師攏住小詹的胳膊:“沒必要跟他們說太多。想要拿到原本就該屬於你的遺產,現在我們只能起訴這隻貓。”
小詹臉色蒼白地盯了安澄一眼,抿緊脣角。對方律師甩下一句話:“等着上庭吧”,便帶着小詹憤憤而去。
“你做得很好,”可可先生目光慈祥:“刺激原告說得更多,就能讓我們更多瞭解過往內情。而且從他的表現可以抓住他的情緒點,到時候在庭上就能爲我們所用。”
安澄點頭:“他在庭上越激動,就會反倒越引法官反感。貓雖然不是人,可是人也沒資格這麼天經地義地跟貓去爭奪。”
“只是牧師約翰還沒說服,”安澄有些擔心:“我去拜訪他幾次了,可是他就是不肯爲苔絲小姐做道德證人。我勸他就算不願出庭作證,至少寫一封信也可,可是他不知爲什麼就是不肯。”
安澄嘆口氣:“也許因爲我不是教徒,他跟我找不到共鳴吧?”
可可先生拍了拍安澄的肩:“這些日子辛苦你了,這塊硬骨頭就交給我吧。我親自去談。”
這時,冷不丁聽見外面傳來一聲慘叫:“啊——”
安澄聽好像是那位小詹的聲音,便趕緊衝出會議室去看。
是在電梯口,看見莎莉正好抱着文件往回走。安澄迎上去問:“怎麼了?”
莎莉咯咯一笑:“電梯門夾着他手指頭了。Yancy都說了幫他吹吹,他也還不幹,嚷嚷着要起訴咱們律所。Yancy無奈只好告訴它,這電梯不是咱們律所的,咱們只是租的樓層,所以他非要起訴的話,只能起訴物業方。”
“湯律師當時也在電梯上?”安澄心下驀然一動:“夾住的是哪根手指?”
莎莉聳聳肩:“右手,食指。就是那根point-finger。”
莎莉眨眨眼:“夾了這根,估計他以後很久都不敢再用那根手指,指着人大喊大叫了。”
wωw ◆ttκǎ n ◆¢o 安澄的頰邊涌起暖意,輕嘆了口氣。
跟莎莉一起往回走,安澄忍不住輕聲問了句:“湯律師在忙什麼案子?最近神神秘秘的。”
莎莉壓低聲音:“碎屍案。裡面涵蓋衆多‘流行’元素,包括Gay、謀殺、碎屍、瀆屍、食人……”
安澄一聽,胃口就翻涌了起來:“啊?”
莎莉也撇嘴搖頭:“別提了,海倫都吐過好幾回。都是我聽說的最噁心、變.態、骯髒的案子。”
安澄深深嘆了口氣:“以湯律師的口味……我們代理的一定是那個嫌犯。”
莎莉咯咯地笑:“恭喜你答對了。”
安澄也只能扶額。怪不得這個案子,從頭到尾湯燕犀連一個字都沒跟她談起過。
豪華的餐廳,古典長餐桌,潔白的桌布。
長桌兩端,隔着數米的距離,兩個男子相對用餐。
桌面正中巨大的枝狀蠟燭隔開彼此的目光。讓兩個人看向對方時,目光隨時可以用蠟燭來遮掩。
“味道怎麼樣?”坐主人位的白髮老人含笑問。
他已經很蒼老了,儘管依舊坐得筆直,可是儀態卻已經遮蓋不住他滿臉溝壑一樣的皺紋。儘管那雙眼依舊如鷹一樣銳利,只是可惜已經沒有了可以飛上天空的、年輕的翅膀。
長桌另一端的東方男子清淡而笑:“濃汁重醬,卻能將肉煎得這樣鮮甜,真是好手藝。”
這兩個人正是那被控碎屍、食人的嫌犯菲力,年輕男子則正是他的代理律師湯燕犀。
菲力忽地磔磔地笑:“……知道那是什麼肉麼?”
湯燕犀也只淡淡挑了挑眉:“我的當事人最愛吃什麼肉,我這個當律師的又怎麼會毫無所聞。”
“那你不怕麼?”菲力笑紋加深。
“爲什麼要怕?”湯燕犀聳聳肩:“吃到嘴裡的同樣是肉,我在乎的只是它的味道和新鮮度。就像吃牛肉的時候又怎麼會去在意牛是怎麼被屠宰的?”
菲力用餐巾蓋着脣角低低地笑:“很好,合我的胃口。”
他說的當然不是肉,而是對坐這個年輕人、他將安危寄託的辯護律師。
湯燕犀也只是淡淡點頭:“吃相同的食物,由相同的食物提供相同的營養,所以大腦的思維方式就也會趨於相同。只有這樣,律師和當事人才能真正心意相通。這是我的工作,無論當事人是誰,我都會這樣做。”
“不卑不亢,”菲力點點頭:“湯律師,這樣年輕就能有這樣的氣度,不錯嘛。”
“菲力你今晚難道要當品德教師,非要一個勁兒誇我爲人了不成?其實這都是工作,你對我的滿意只要都換成律師費就夠了。對我來說,錢的聲音比所有的讚揚都更動聽。”
菲力大笑:“小子,才22歲就市儈成了這個模樣。”
“人活得實際一點纔好,”湯燕犀淡淡聳肩:“至於讚頌,我的家族已經接受過太多。我本人,已經懶得再聽。”
菲力點點頭:“那就每天都來陪我吃肉吧。最近正好有一塊好肉,20歲的男孩子,皮滑肉細。”
湯燕犀眸光一閃:“好極了。”
晚上臨睡前,安澄在當日的日曆上又畫了一個叉。紅色的。
放眼望去,已經有20多個大紅叉。
20多天,他們沒親近過。他甚至都沒吻過她。
也是兩人都忙,她忙着調查案件背景,找證人;他也有他那個挺噁心的案子。
自從她搬回家來住,爸也每天晚上都準時下班回來給她做飯。她明白,爸是用默默的方式來盡力修補父女之間的感情。
只是這樣一來麼……他就算有鑰匙在手,可是想來也難了。
房門靜靜一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