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9、上天最好的安排(1更)
湯燕犀下樓,都是凌晨2點了。
他腿腳略有些散,不過還是小心控制着,不讓自己弄出太大動靜。
不過他的小心都是多餘的。杜松林怎麼可能睡得着?
女兒拎着湯燕犀上樓去了,就再沒下來……終於下來了,都這個時間了。
杜松林一個人呆呆坐在沙發上,這麼看過去,連湯燕犀都覺得有點心酸。
他便徑直走過去歡。
“要哭一下麼?”
杜松林怔住,擡眼看這立在幽暗里長身鶴立的男子。
是親眼看着長大的孩子,20多年的時光彷彿一下子就這麼過來了。他的身量和氣度都是湯家的,可是他眉眼裡的神情卻深深鐫刻着霍淡如的印跡。
杜松林只覺心下萬千翻涌,末了卻也只化成一聲輕嘆。
或許,這纔是上天最好的安排了吧。
他、安然;霍淡如、湯明羿之間,兜兜轉轉20多年的愛恨恩怨,彷彿走到了這一步,纔得到了最好的安放處。
杜松林便也釋然而笑:“爲什麼哭呢?”
湯燕犀揚了揚眉:“見過人家嫁女,女兒被人家帶走,當父母的總難免傷心落淚。”他頓了頓,凝視着杜松林:“我搶走她了,不會再還給您。”
杜松林彷彿嗆着了,咳嗽了聲:“嫁女?還要看澄澄自己答不答應。”
湯燕犀輕哼了聲,輕輕咬了咬牙。杜松林藏在溫和之下的棱角,也終於刺出來了。
他索性也走過去坐下,與杜松林肩並着肩:“我家裡的規矩您也知道,結婚前總歸是不讓在外頭買房子搬出去住的。我在外頭沒置別的房產。如果說有,也就是那酒莊穩妥。可是我還把他送給您了。”
杜松林一梗,只能怔怔看着眼前這年輕人。
年紀輕輕,卻彷彿已經手握生殺,在他面前永遠都沒有人敢隨便說話,只能馴順地等着他的命令。
湯燕犀彷彿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氣場,於是說到這裡之後恰到好處地頓了頓。
然後才緩緩說:“……所以如果您不介意,我想經常來過個週末。”
杜松林徹底嗆住了。
坐在幽暗裡,湯燕犀的顴骨上也終於微微爬上一抹赧紅。
他小心看了杜松林一眼:“……我很喜歡吃您做的菜,也願意跟您聊天,總之我覺着您這裡什麼都好,都比家裡好。”
杜松林的咳嗽又嚴重了。
這孩子就連吹捧起人來,都叫人不敢承受呢?
湯燕犀自己也說不下去了,站起身來:“總之……就這麼定了。”
說真的,杜松林這一刻是真想哭一哭的,以一個父親的心哭一哭。
可是他看湯燕犀已經走到了門口,還是趕緊起身跟上來。
“燕犀啊,你昨晚來的時候,說是來看警長的。”
湯燕犀長眉微挑:“沒錯。我已經看過了。”
杜松林點點頭,攤開掌心,將一個圓形小東西擱進湯燕犀手裡。
湯燕犀便也一揚眉,從褲袋裡掏出一個一模一樣的小圓球來給杜松林看。
兩人相視一笑。
攤在兩個男人掌心的,都是警長近來十分愛吃、甚至爲了這個而不肯再吃其它食物的那種貓布丁。
湯燕犀的車子刺穿凌晨的黑。
腦海裡迴盪的都是最後的那一回。
原本都是他主宰,她也的確是最後淚水連連地求了饒。可是當他終於肯放過她的時候,她卻打着呵欠忽然又勾住了他的腰……
她爬上來,卻已經軟若香泥。
她半垂着眼簾,半夢遊似的從手袋裡又摸出一塊錢來擱在他手邊。
然後,她在上面舒服地閉着眼,呢喃着說着六個字——“我困了,自己動”。
那樣糗的一幕,讓湯燕犀回憶起來還忍不住地想撓牆。
她最後一次就真的坐在上面睡着,而他則盡職盡責自己動……末了她直接滑下來睡熟,他小心翼翼替她蓋好被子起身穿衣,她卻還冷不丁醒過來,將一塊錢塞進他掌心裡,才放心翻了個身回去,徹底睡死。
他越想越是咬牙切齒,可是笑意就是那麼控制不住地浮上眼角眉梢。
他單手扶住方向盤,另隻手掏出那一塊錢來。
攥在掌心狠了狠心,做個姿勢佯作要順車窗給扔出去;可是終究,卻還是妥帖地放在脣上親了親。
管它錢幣上是不是爬滿了細菌,早忘了自己是那個潔癖到骨子裡的清冷男生。
翌日安澄醒來,先涌進腦海的是他昨晚的一句話:
“那麼介意男人身子可以要,而心裡未必想要……你覺得我也是?我真不知道你這顆聰明的腦袋裡都在擔心什麼啊?”
“反正你又不願意承認與我複合,更不會點頭嫁我……
tang那我今晚這麼宣示,總能叫你放下心了吧?”
安澄矇住臉,敲敲自己的頭。
然後放下手,團了紙團去衣櫃裡打老丁頭。
“這世上還有這麼自作多情的人麼?誰擔心他是身子想要而心不想要了,亂往自己身上套什麼呀?還這麼鬧鬧騰騰來宣示,問過別人意見麼,真是的……”
可是脣角,還是不自覺地揚起。
不過他是真的想多了,她只是想案子,想怎麼反駁他和範特伊的話而已。
她沒懷疑過他只是身子想要而心不要……她知道,每一次都是他真心實意地想要她。
如果不是真心實意,又何必掏心掏肝,用盡了花樣討好,只收一塊錢?
正好趕上週末,安澄還有兩天時間重新考慮法庭策略。
安澄紅着臉低頭吃早飯,不敢對上爸的視線。
杜松林也同樣矜持,沒多說什麼,也什麼都沒問。只是等安澄三口兩口爬完了飯想要逃走時,杜松林才眼觀鼻、鼻觀口地說:“燕犀那孩子最近跟家裡鬧得有點僵。我看着也心疼,就邀請他沒事兒就來咱家過個週末。”
安澄一口粥嗆住,咳嗽半天才問:“爸您該不會是被那酒莊給催的吧?”
杜松林平靜地看了看安澄:“不光爲了酒莊,也該爲了警長。它最近不舒服,燕犀多來陪陪它很好。”
安澄擰了擰眉:“您是醫生,警長再怎麼不舒服,有您陪着也夠了。”
杜松林垂下眼簾去:“當年我也陪着正正啊,可還是……所有你瞧,家裡僅有個醫生是不夠的。”
安澄被這突然來的話說得一愣,心又揪痛起來。
“爸您提正正幹嘛呢?警長是警長,它只是不舒服;正正……又不是吃壞了東西。”
杜松林擡眸笑笑:“是,兩回事。不過爸已經答應燕犀了。”
安澄也只好無奈地攤手。
也許是因爲霍淡如的緣故,爸總是對湯燕犀無法拒絕吧。
安澄吃完早飯,精神飽滿地去跟人見面。
兩人落座,安澄滿意點頭:“我沒想到你同意繞過湯燕犀,單獨跟我見面。”
安澄來見的人,卻是範特伊。
範特伊點點頭:“就看在安檢上次吃我切的肉,沒有嚇跑的份兒上。”
安澄“切”了聲:“紙糊的老虎,我爲什麼要怕?”她眯起眼看他:“所以你最後別得罪我,否則我就揭穿了你的老底去!”
範特伊也不慌不忙:“其實揭穿了我,對安檢你有什麼好處呢?如果讓大家都知道我切給老爺子的都不是傳說中的那種肉,不但我殺人的嫌疑就解除了,連老爺子的罪名都會因此減輕了。”
安澄垂下頭:“所以你應該期望我說出實情纔對。”
“不必。”範特伊含笑搖搖頭:“老爺子已經走了,他生前喜歡保持他的惡名,那我在他身後就也應該讓老爺子在天上也放心。”
安澄皺眉:“愚忠!”
範特伊清冷的眸子裡光芒點點:“愚?這永遠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罷了。”
安澄梗了一下:“我說你愚,你是想說我是蠢貨唄?剛那句話是你律師教你說的?”
範特伊沒想到安澄這麼爽快,不覺勾了勾脣角:“我現在有一點明白,老爺子爲什麼也很欣賞你了。”
安澄挑眉:“他欣賞我?我謝謝他,不要了。”她歪頭瞅範特伊:“其實你錯了,他纔不欣賞我,他當我的面清清楚楚地說他討厭我。”
範特伊又笑了:“老爺子那樣的人,有什麼必要對人說這樣直白的話?老爺子最喜歡躲在幕後,當高深莫測的人。他既然肯那麼對你說話,足見他對你其實是什麼態度。”
範特伊說着彷彿陷入回憶,幽幽地笑:“他當面說討厭你,卻多年來當面永遠都是誇獎和縱容湯律師。無論是否定還是肯定,其實同樣都是他欣賞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