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訝與明夏的冷靜,林飛卿混沌的頭腦陡然一清,他眨了眨眼,不明白這個小丫頭要跟自己談什麼,看這情形,她是知道母親去提親的事了,怎麼,她不高興麼?難道她竟還不滿意他麼?
林飛卿下意識地一笑,暗嘲自己果真是喝多了,連這般荒謬的想法都能想的出來,不過麼,他這個表妹一向是古怪的,冒出的念頭有時候讓他也驚訝不已,便索性聽聽吧。
“好。”
“表哥,今天母親告訴我,姑母向她提親了,這事你知道麼?”
是怕他心意不真嗎?可真是個奇怪的小丫頭,別個女子怕不會想這麼多吧……林飛卿望着明夏,微微一笑道:“自然知道。”
聽他這麼一說,那冷然的小丫頭終於現出些羞意,低着頭默默無語,嬌怯的模樣,簡直……溫柔至極。
林飛卿被這難得一見的美好場面撩撥的心猿意馬,脫口而出道:“夏兒,你願意與我攜手共度一生麼?”
林飛卿說得溫情脈脈,雙眸似水一般氤氳着動人的情致,明夏看得一愣,頓時感覺心跳加速,臉上也燒起來了。
面對着一個幾乎可以稱之爲完美的男人深情款款地向你告白,任誰都要抵抗不住的。
尤其還是花前月下,蟲鳴聲聲。
這場景,太容易叫人想入非非了。
但,她不是單純地來聽林飛卿告白的呀!明夏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讓痛意驅除了羞赧,方能擡起眼來,直視着林飛卿道:“表哥,你是認真的麼?”
“自然。”
“好吧,”明夏雖然不願承認,但心裡還是有些甜絲絲的,好像春風拂面一般,全身都沐浴着醉人的喜悅,但,高興歸高興,要說的還得說出來,明夏深深吸了一口氣,甜蜜的心裡也不自覺地起了忐忑,她鼓了鼓勇氣,方強迫自己說道:“但是,我有一個要求。”
“哦?”林飛卿有些詫異,但還是笑意滿滿地道:“有什麼要求?夏兒儘管說來?”不外乎是照顧三舅一家,提攜小郎吧……林飛卿暗暗地想,相處了這麼久,表妹的心思他也略懂幾分,家人在她心中是第一位的,倘若她出嫁,那便成了他林家的人,到時候照顧岳丈一家自然是理所當然,林飛卿並不反感這個,因此很是從容地等待明夏的後文。
“表哥,我知道我這個要求有些過分了,你可能要說我不知好歹,但是,這是我的原則……”明夏直視着林飛卿的眼睛道:“表哥,我要你一生一世一雙人,你能辦到嗎?”
要娶,那便只能是她一個。
什麼平妻小妾紅粉藍顏,美姬通房外室相好,通通不許有,明夏最怕麻煩,最厭爭奪,所以,這種可能的情況要全部杜絕。
只是,他能做到嗎?
不可否認,對這麼一個主動上門的,無害優良人見人愛的帥哥大才子,明夏是心動了,所以此時的她纔會有些忐忑難安。
因爲在意,所以害怕。
因爲喜歡,所以期待。
明夏暗暗禱告:不要讓她選擇放手啊。
這一刻,等待是這樣煎熬焦心,明夏靜靜地看着林飛卿,見他俊逸的臉上溢滿驚訝,心中的緊張也蹭得竄到了頂點。
“夏兒,我以爲你是聰明的。”林飛卿望着眼前這個執拗的小表妹,慢慢地說着。
訝異與她的堅持與怪異,但一生一世一雙人,這是在要求他的堅貞麼?可他是個男人呀,男人與女人,能夠一樣麼?
試問像他這般出身富貴的青年公子,誰沒有幾個姬妾,誰沒有幾個紅顏?且不說飛鴻那種風流的性子,簡直是處處留情,就說他的父親麼,雖然府內只有孃親一人,但先前,他是有一個妾室的,那還是母親親自幫爹爹納進房中的,不過那位姨娘雖生的頗有姿色,卻體質柔弱,懷胎十月,難產而亡,爹爹還消沉了好幾日,孃親不也是親手製羹湯,安慰爹爹麼?
他很奇怪,像三舅母那般知禮的大家閨秀,怎會教出表妹這樣古怪的性格呢?
不過想到明夏素來的作爲,林飛卿又瞭然一笑,他這個表妹,本就樣的性子,話說回來,其實他之所以接受表妹,也的確是受這古怪的性格吸引了,可如今……她卻是笨了,七出之中,妒在第四,她不知麼?
林飛卿略有失望,好一會兒才失笑一聲,曼聲道:“表妹,你所學匪淺,古往今來,男子俱是三妻四妾,女子未有怨言,即便是貴爲國母,也需收斂妒性,這些你又怎會不知?堯之二女,娥皇、女英共侍一夫,同爲舜妃,親和如一,美名流傳至今,你又怎會不明?上至皇室貴胄朝臣邊將,下至商賈屠夫平民百姓,多則三千后妃,少則一兩姬妾,你又怎會不見?況且納妾只爲延續香火,正妻纔是一家主母,你聰穎如斯,怎會在此糊塗起來?”
林飛卿的語氣是如此的理所當然,淡淡的責備彷彿寵溺一般輕柔無比,但落在明夏的耳中,卻好似不以爲然的輕視,頓時就叫她覺得被潑了一盆冷水,所有的旖旎羞赧全都不見,轉而變成了一股幽幽的冷意。
夜深了,天很涼啊。
明夏抱着胳膊,望着林飛卿的從容自若,心裡彷彿被插了一把刀,她眨了眨眼,垂首笑道:“是的,表哥你說的不錯。”
嗯,這就對了嘛!林飛卿一臉欣慰,望着明夏瘦消的身子在夜中微微發抖,登時憐惜心起,正要將她攬入懷中,耳邊卻傳來一個堅決而清冷的聲音,道:“可是,我堅持呢?”
她自然知道,在這封建大唐奢望一夫一妻是異想天開,就連說說都是叫人驚掉大牙的混帳話,但,她就是不死心。
明夏很隨和,很低調,其實嚴格算起來,她的脾氣也很好,謙遜而納言,決不輕視別人的話,但她有自己的原則,超過了底限,她絕不會做。
要她去費盡心力與人爭寵,使盡了手段打擊情敵,披掛上陣全副武裝不要顏面不擇手段,抱歉,她做不到。
與其如此,她寧願孤獨終生。
她是很傻很天真,奢望着不可能的幸福,所以是單身是剩女,但她不會改變自己的原則,得不到全部,那她寧願不要,一點都不要。
什麼主母什麼正妻,只要不是唯一,那麼在她眼裡就一文不值,全都棄若敝屣。
就算是優秀如林飛卿,也不行。
明夏苦笑一聲,望着神色有些狼狽眼神極其複雜的林飛卿道:“表哥,我知道我是自不量力了……可惜表哥這樣秀逸的人,我卻是配不上。表哥,你今天也辛苦,早點休息吧,明夏告退了。”說完也不等林飛卿回話,明夏便繞過他,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林飛卿呆呆地站在花叢中,十五的月亮綻放着皎潔的白光,被叢生的枝葉輕輕攔起,便在林飛卿的臉上留下了斑駁的印記,彷彿他此刻的心情,模糊,而凌亂。
自己這是,被拒絕了嗎?
林飛卿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也會被拒婚,對方還是寄住在他家裡的表妹!別說是明夏這等出身的小家碧玉,就是富甲一方有權有勢的千金小姐,也巴不得做他林家的媳婦,可表妹……她甚至一無所有,爲何還能這般堅決?
是什麼讓她不可摧折?
林飛卿不明白,難道,八擡大轎明媒正娶,這些對她來說還不夠麼?
一生一世一雙人?
林飛卿哂笑一聲,那怎麼可能?
罷了,既然她不要,那他還可清靜些日子,怪不得子曰“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誠不我欺。
等林飛卿的身影也消失不見,花叢之中才現出一個人影。
雲柏靜靜地站在那裡,直勾勾地望着小娘子曾經站立的地方,有些失神,一生一世一雙人,原來小娘子的願望,竟如母親一樣!
良久他纔回過神來,嘆息一聲,身形一展便消失無蹤,等他去後,本該空無一人的月下,卻又現出一個身影來。
連星星都驚奇了,一眨一眨地望着呆立在那的人影,見他也如先前的人一般,靜立了片刻,便也閃身不見。
八月十五,好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