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有很多生氣的理由。
生氣的同時,也伴隨着無盡的震驚與後怕。
是誰攔下了涪川送來長安的消息?他們想要做什麼?他們是怎麼做到的?
其他人也就罷了,王朝可是他的暗衛副統領,他傳送消息的渠道一直都極爲隱秘,怎麼可能也被人給截斷?
還有程懷弼,到了涪川之後,爲何就再沒有進一步的奏報,是他粗心沒發,還是發出來的奏報也同王朝一樣,遭到了別有用心之人的攔截?
程懷弼代表的可是軍方,如果連他這條線也被人給動了,那它的問題甚至比王朝的隱秘渠道被人發現還要嚴重得多。
軍隊是利刃,傳遞消息的渠道出了問題,那就相當於是這把利刃的把柄已經握到了別人的手中,他這個皇帝豈不是也隨時都能遭人魚肉?
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竟然有人敢如此膽大包天,李世民如何不驚恐震怒?
是誰給他們的膽量,是誰提供的種種便利,連皇帝的奏疏都能隨意截流,還有什麼事情是他們不敢做不能做的?
打了一輩子的仗,李世民最害怕也最痛恨的,就是這種躲在暗處背地裡捅刀子的人。
而整個長安城內,凡是有能力能夠做到這些事情的官員,無一不是李世民一度覺得最放心最信得過的人。
而現在,就連這些人他最信得過的人中,也有人選擇了背叛他!
後怕,擔憂,暴怒,這是李世民現在的最切實的心情。
如果不是今日他心血來潮去了國子監,正好碰上張柬之向他進獻《三字經》、黑板等物,提到了李豐這個人物,讓他再度勾起了對廢太子李承乾的思念,他甚至直到現在還被矇在鼓裡,還不知道要過多久才能留意到這種不太正常的通訊狀況。
這段時間,西南大旱,將近五個州郡受災,李世民一直憂心忡忡,忙着處理各種救災事宜,甚至連已經離去月餘的晉陽公主都很少時間再去關注,更別說是已經被他給發配了半年有餘的廢太子了。
這些人竟然選擇在這個時候悄悄發難,藉助國難來分散他的注意,藉助國難來對付他的親生骨肉,簡直就是罪大惡極!
李世民咬牙切齒。
趙德全跪在桌案前,頭上的汗水如織。
這個時候,如果還意識不到問題的嚴重性,那麼他這個暗衛統領就可以回家抱孩子去了。
軍方還有晉陽公主等一些傳令渠道他可以不予理會,但是王朝那邊送來的消息遭人截留,對他來說纔是最爲要命的問題。
他所統率的暗衛出問題了,至少負責傳遞消息的暗間已經被人滲透,否則的話,王朝的傳回來的訊息肯定會在第一時間送到他的手中。
趙德全已經很明顯地感覺到,李世民現在對他已經起了疑心,現在他只要是稍有應對不當的地方,都極有可能會被門外的禁衛拿下。
跟在李世民的身邊足有二十年,趙德全見過太多次李世民對付背叛之人的手段,那絕對是狠辣無情,誅殺連座,不留一點兒餘地,趙德全絕對不想步入那些背叛者的後塵。
若是因爲這件事情被冤死,累及家中妻兒老小,他絕對會死不瞑目!
“聖上,或許情況還沒有那麼遭。”
趙德全顫聲回稟:“自到了涪川之後,王朝那邊便一直風平浪靜,所以有很長一段時間,爲了節省資源,王朝傳遞消息走的都不是暗衛的隱秘渠道,負責轉送消息的都是暗衛的編外人員。”
“微臣相信,一旦王朝察覺到不對,或是沒有及時收到微臣的回覆,定然會心生警覺,並立即啓動隱秘渠道,以最快的速度把消息傳回來。”
“而現在,王朝那邊還沒有動靜,那就說明,事情應該還沒有那麼遭。微臣相信王朝的能力,同時也相信暗衛經營了數十年的那些暗間,他們便是身死,也絕對不會背叛聖上!”
“真是如此?”李世民冷冷地注視着趙德全,審視、辨別,良久之後才淡聲道:“趙德全,朕一直都很信任你,仰望你不要辜負了朕對你的這片信任!”
趙德全說的情況,並不是沒有可能。
廢太子被髮配黔州,暗衛派去的那幫人,說是爲了護衛,其實更多的就是在那裡退休養老,自然不會像是在長安時那麼盡心。
況且,暗間的培養耗資甚巨,每一個成熟的暗間都價值非凡,爲了一個已經被廢的前太子,他們不捨得動用暗間,倒也在情理之中。
趙德全心中長鬆了口氣,忙跪地伏身,感激涕零:“聖上放心,微臣這條命是聖上給的,便是死,微臣的心也是向着聖上!”
“那你現在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去給朕查!”
李世民氣得又摔了一隻茶杯,趙德全一個激靈,連忙起身告退,疾步而走。
“劉英!”趙德全走遠之後,李世民又是一聲高呼,一直在外面候着的內侍總管劉英躬身而入,“聖上,您有什麼吩咐?”
李世民道:“你現在就去一趟盧國公府,秘宣盧國公入宮見朕!”
劉英領命而出,李世民一直緊急的眉頭稍鬆,緩緩在御椅上坐定,目光落在桌案上尚未合上的《三字經》上,不由一聲長嘆。
“朕本想讓你在黔州服役,能夠遠離是非,哪怕是做一個普通的尋常百姓,也總好過留在長安丟了性命。”
“沒想到這才時隔半年,就已經有人按捺不住動了心思,乾兒啊,遠離了父皇的庇佑,不知這一關你還能不能闖得過……”
爲什麼會出現眼下這種狀況,李世民心知肚明。
自從知道涪川來的消息被人給暗中截留,李世民的心中就已有猜測,他的那個讓他一直都極不省心的大兒子,十有八九要遭不測。
“《三字經》、《弟子規》,還有黑板,粉筆,好則好矣,便是連爲父也沒想到你在涪川竟然還能養出如此才情。爲父甚爲欣慰,想來你母后若是泉下得知,也必能含笑於九泉之下。”
“可是這些東西,卻也正是爲你惹來災禍的根源,你讓父皇說你什麼好呢,平平安安地在黔州過日子難道不好嗎,瞎折騰個什麼?!”
李世民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樣一個心情,對於李承乾那個逆子,他是既恨又愛,割捨不下。
原想着讓他在黔州能夠安心養老,遠離是非,現在看來,這一直都是他的一廂情願。
李承乾哪怕失去了太子之位,哪怕被貶爲庶民,現在更是連以前的記憶都盡數失去,對所有人的威脅都已然降到了最底,可即便是如此,都還是不能消除那些別有用心之人的猜疑忌憚。
他在涪川只是爲幾個孩子寫出了兩篇文章,那些人就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徹底將他根除,以絕後患。
現在他這個老皇帝還沒死!那些人就敢如此猖獗,行事毫無顧忌,若是有一天他死了呢?那些人又會如何?
欺上瞞下,架空新太子,又或者是徹底顛覆他們李唐的天下?
李世民有些不敢想像。
這件事情絕不能這麼不了了之!
不管是誰牽涉其中,都絕不能輕饒!
李世民很清楚,這種事情一但開了口子而沒有施以雷霆手段及時制止,那麼以後不止是遠在黔州的廢太子不得安生,他這個一國之君的威嚴也必受人輕怠。
所以,不管是爲了廢太子,還是爲了他自己的君主權威,又或者是爲了他們李唐今後數百年的基業,李世民都不會輕易揭過此事。
他要徹查!他要殺雞儆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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