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感到心虛的還有程懷弼。
他也沒有想到劉英竟然會這麼輕易的就送了性命,而且出手的還是他們這邊的禁衛,這特麼就很麻煩了有木有?
雖然這個叫陳虎的禁衛並不是隨着程懷弼一同來的,彼此並不熟識,但是無論是裴裳還是陳虎,從道理上來講,只要禁衛,其實都是直屬於程懷弼這個右金吾將軍的手下。
屬下犯了錯,而且還是這種捅破了天的潑天大錯,程懷弼肯定會免不了會受到牽累。
當然,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生要的是,陳虎爲毛要這樣做,殺冒牌的廢太子也就罷了,可是他殺劉英是爲了什麼,在道理上完全說不通啊?
救人質的時候連人質也給一起殺掉了,而且還是正中後心,一箭斃命,這要是說事先沒有瞄準,誰能信?
這是在救人,還是在滅口?
這個叫陳虎的禁衛,是不是早在之前就已經被人給買通,爲的就是在關鍵的時候給劉英來這麼一下?
這個問題,細思極恐,程懷弼有些不太敢去細想。
不過,連自己手底下的兵都出了問題,這肯定是有人在存心跟他程懷弼過不去,這是在給他臉上抹黑,用心歹毒!
程懷弼直接把目光掃向剛剛出手的陳虎,雙目之中滿是兇光,這個陳虎,該死!
隨着裴裳的一聲怒吼,陳虎身邊的禁衛與差役全都避之如蛇蠍,瞬間遠離,陳虎的周圍兩米之內,空蕩一片。
大家都不是瞎子,剛剛那三隻袖箭射出的方向他們都看在眼裡,有一隻明顯就是衝着劉英去的,這個時候如果還呆在陳虎的身邊,等着被他牽累麼?
陳虎的突然出手,與劉英的瞬間慘死,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懵了一逼,按理說現在人質已死,大家應該先把李豐滿這個死刑犯給當場拿下爲上,但是此刻,卻沒有人再去過多地關注李豐滿,大家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劉英的屍體之上。
上使身亡,對於涪川當地的這些官吏來說,那可是相當於天塌下來的大事,一時間,很多人的腦袋全都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行事。
“你們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把陳虎給老子押起來!”裴裳現在胸中的怒氣沖天,李豐滿這個冒牌貨怎麼樣與他無關,他現在最想要知道的是,李虎爲什麼要這麼做?
壞人前程如殺人父母,李虎這麼做就是在壞他裴某人的前程,這是不共戴天的大仇,絕對不能輕易放過!
聽到裴裳的命令,隨裴裳一同前來的禁衛瞬間反應過來,飛速靠近陳虎,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就將人給擒下,縛住雙手押到裴裳的身前。
陳虎神色平靜,沒有一絲抗拒,只是在與裴裳對視的時候,眼中閃現出一絲微不可察的愧疚。
“啪!”
還沒問話,裴裳就先一個大嘴巴扇在了陳虎的左臉上。
“說吧,爲什麼要這麼做?是你自己的意思,還是有人在背後指使?”
陳虎一低頭,開口自辯道:“屬下只是想要把劉總管從犯人手中救出來,完全是出於一片好意。只是好心辦了壞事,誤傷到了劉總管,其中並無人指使授益。殺人償命,屬下甘願受罰!”
一句好心,一個誤傷,輕飄飄一句話,就把自己剛纔的行爲給擇了個乾淨。
解救,誤傷,歸根溯源的話,真正的罪責其實還在劫持了劉英的李豐滿身上,哪怕是事蹟敗露,陳虎也想要再狠狠地倒打一耙,讓李豐滿罪上加罪,難逃死劫。
裴裳面色糾結,陳虎這話倒是一個很好的藉口,可以把他們這些禁衛的罪責降到最低,他這個監門校尉也有了很好的託辭,可以把自己從劉英身死的意外中脫離出來。
但是問題是剛剛陳虎射殺劉英的舉動太過明顯,一百多雙眼睛全都看着,想要讓這些人全都閉嘴,他一個小小的校尉怕是很難做到,所以裴裳不由把目光移向了程懷弼,程懷弼是右金吾將軍,又是盧國公三子,他若開口,沒有人會不給面子。
見裴裳向他看來,程懷弼一瞪眼:“看老子做什麼?他剛纔做了什麼大家都有目共睹,是不是誤傷你難道會看不出來?!”
特麼的,整個一智障!
要是能這麼含糊過去,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老子也很樂見其成。但是沒看到晉陽公主眼中已經冒火了嗎?沒看到對面牆頭上王朝那個老陰貨已經冒頭了嗎?
這個時候誰要是再敢胡來,那簡直就是在自尋死路!
這裡的事情要不了兩天就能傳到聖上的御案之上,若是讓聖上知道他程某人竟然爲了一己之私而與地方官吏相互包庇,欺君罔上,腦袋還要不要了?
“啪!”
裴裳甩手又給了陳虎一巴掌,之後覺着不解氣,又左右開弓,沒兩下就把陳虎給扇暈了過去。
“你們兩個給老子看好他,稍後我會再詳加審問!”
程懷弼已然表態,那就意味着這件事情已然鬧大,再無被壓下去的可能,裴裳心中氣惱,只得拿陳虎這個罪魁禍首來出氣。
陳虎被抓,劉英之死也就算是暫時有了一個交待,現在,李豐滿的問題再度被擺了出來。
趙宣、範徵及本地上百名差役,全都面色不善地看着李豐滿主僕三人,因爲他們三人的劫持,直接導致上使死在了他們的面前,這可是大罪,他們所有人幾乎都會因爲這件事情而受到波及。
所以,現在這些人的眼中,李豐滿三人整個就是他們的仇人!
周圍的禁衛也是如此,儘管他們都被程懷弼與裴裳約束着沒有參與到抓捕李豐滿的行動之中,但是現在他們也同樣被牽累其中,全都目光不善地盯着李豐滿。
一個本來就要被殺頭的死刑犯,死就死好了,爲何還要反抗?如果不是他們劫持劉英,如果從一開始他們就認命伏首,就不會有後來陳虎出手的事情了。
李豐滿心神緊縮,現在沒有了人質在手,他們又處在人羣的圍困之中,若是這些人不管不顧一涌而上,他可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劫持一個劉英容易,但是同時與一百多人對持,誰有那麼大的本事,難道他還真能讓根福對這些什麼都不知道的差役大開殺戒不成?
老富貴兒亦是神色緊張,目光四下打量防備,身子不停地往後退,不過始終他都瘵李豐滿護在他的身後,即使是再害怕,他也沒有想過要放棄李豐滿。
三個人中,也就只有根福心最大,從始至終都沒有一絲懼色,面對一百多人的同時威逼,亦是擺出了一副躍躍欲試的姿態,論打架,他還從來都沒怕過誰!
“老爺,形勢對咱們很不利啊,一會兒如果這些人衝殺上來,老奴在前面先擋着,讓根福帶着您先逃出去再說!”老富貴兒壓低了聲音,小心地與李豐滿商議着對策。
李豐滿輕搖了搖頭,道:“我們不用逃,劉英一死,反倒是一件好事,現在這個院子裡,兕子最大,程懷弼次之,之後纔是趙宣、範徵等人,只要能夠說動兕子與程懷弼,今日之危,自然就能安然度過。”
李豐滿雖然有些緊張,但是卻並不害怕,劉英剛剛仗着他是天使的身份,枉顧晉陽公主的意見,而程懷弼,雖然沒有幫助晉陽公主,可卻也沒有直接站在劉英的身邊,選擇了兩不相幫。
現在,劉英被禁衛滅口,所謂的天使身份自然也就沒有了那麼大的威懾,形勢再一次傾斜在了晉陽公主的一方。
事實上,剛剛劉英一嚥氣,李豐滿就知道,他們三人的命算是保住了,有晉陽公主在,他死不了。
果然,李豐滿的話音方落,晉陽公主那邊就發出聲來:“全都給本宮住手!沒有本宮的命令,我看誰敢動手?!”
一時間,很多人的身子僵直不動,這個時候他們才意識到,天使雖然重要,可是現在這個院子裡,更有一個更爲重要的存在。只是剛纔劉英太過強勢,以聖旨聖命爲由,壓制住了晉陽公主的風頭,所以他們才選擇性地遺忘了晉陽公主的存在。
現在,劉英已死,晉陽公主的身份地位再次被凸顯出來,沒有人敢再忽視她的存在。
程懷弼依然攔在晉陽公主的身前,沒敢讓她與李豐滿靠得太近,剛纔李豐滿與根福連劉英這樣的天使都敢劫持,難保他們不會對晉陽公主也來一次。
晉陽公主不滿地冷哼了一聲,見李豐滿暫時已沒有性命危險,索性也就不再與程懷弼置氣,而是轉身走向了涪川本地的官吏身前。
“你就是涪川縣令?”晉陽公主看着趙宣,輕聲詢問。
趙宣躬身施禮:“下官趙宣,見過晉陽公主殿下!”
“管好你手下的差役,沒有本宮的吩咐,誰都不能輕舉妄動!”晉陽公主冷聲吩咐,同時目光也在程懷弼與裴裳的臉上掃了一下,道:“若是有人再敢私自出手,不管他是誰,本宮都決不輕饒!”
剛剛在她的眼皮底下,竟然有禁衛敢麼放暗器刺客她的太子哥哥,晉陽公主的心裡正憋着一團火氣。
因爲身體還有身份的關係,晉陽公主從小都在修身養氣,很少動氣,更是極少與人發過脾氣,說過什麼盛氣凌人的話語。
但是今天,她實在是忍無可忍。
一個劉英,小小的內侍總管,仗着有聖諭在身不把她放在眼裡,甚至還故意誆騙於她,試圖在衆目睽睽之下一舉將她的太子哥哥置於死地。
一個陳虎,宮中的禁衛,按理來說應該是皇家最堅實的依靠,可是他卻包藏禍心,居心不良,滅了劉英的口不說,還要順勢刺殺她的太子哥哥。
爲什麼所有人都要與她的太子哥哥過不去,所有人都想要置她的太子哥哥於死地?!
明明太子哥哥都已經承認了自己是冒名頂替,等於是直接放棄了自己皇家血脈的身份,放棄了任何一種有可能會再被父皇重新起用的機會,爲何這些人還是不願放過他?!
“公主殿下的吩咐地,下官不敢不從。”趙宣道:“只是,上使劉總管因其慘死,若是不馬上將李豐滿三人捉拿歸案,將來聖上若是怪罪下來,下官怕是吃罪不起!”
晉陽公主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淡聲道:“劉英是怎麼死的,在場的人全都心知肚明,此事本宮會原原本本地向父皇奏明,同時亦會爲你還有在場的差役求情,讓父皇不必過牽怒爾等。”
“現在本宮只告訴你一點,劉英終歸只是一個內侍,他的話並不能真正地代表了父皇的意思,李豐滿的冒充皇室血脈一事,情有可原,罪不至死,稍後本宮亦會奏書向父皇求情!”
“在此之前,你們涪川縣,對其只有收押看管之責,並無審判用刑之權。若是讓本宮知道他在縣獄受了一絲傷害,本宮不問緣由,先治你一個失職不敬之罪!”
趙宣不由長鬆了口氣,晉陽公主並沒有直接要求他們將李豐滿無罪釋放,而是將由他們來收押看守,總算是能有一個體面些的交待。而且有了公主殿下的承諾,他們這些人也總算是有了一線生機,也總能安心一些。
“謹遵公主殿下之命!”
趙宣躬身領命,擡臂衝周圍的差役揮了揮手,衆差役全都刀劍歸鞘,退守在趙宣的身側。
這種令行禁止的舉動,讓程懷弼不由深看了趙宣一眼,這個涪川縣令可是有些不老實啊,剛剛在劉英的面前他一副唯唯諾諾的姿態,手下的差役也多是敷衍了事,並沒有直接快速地執行劉英的命令,否則的話,劉英也不至於會這麼輕易地就落到了根福的手中。
原來這個趙縣令,一直都在藏拙!
表面上對劉英恭恭敬敬、言聽計從,實際上卻是出工不出力,並沒有真正地幫到劉英太多。難道說,早在之前,這位趙縣令就已經瞧看出了劉英的不妥之處?
晉陽公主滿意點頭,而後正面看着不遠處的李豐滿,高聲道:“大哥,雖然你並不是本宮真正的大哥,但是就衝着你這兩個多月以來對李家上下的照顧,尤其是對輕寒幾個丫頭的呵護與疼愛,本宮依然稱你爲大哥!”
“本宮知道,你冒充廢太子並無不軌之心,只是單純地出於一片好意,本宮相信你。而你,對本宮也有救命之恩,這段時間多虧了你的悉心調養,本宮現在才能這麼站着與你講話。大哥若是還能信任小妹的話,稍後不要再反抗,乖乖地跟趙縣令回到縣衙稍待幾日,本宮縱是拼死,也會在父皇的跟前爲你求情!”
想到剛剛在廂房看到的那份由李世民親筆所書的手諭,晉陽公主決定就這麼將錯就錯,故而並沒有直接言明李豐滿的真實身份。
這倒是正合了李豐滿的心意,擺脫廢太子身份的束縛,亦是他現在最爲迫切想要去做的事情。
“公主殿下的話,李某自是信得過!”李豐滿衝着晉陽公主躬身拱手,高聲道:“願聽公主殿下的安排,李某這就束手就縛!”
說完,李豐滿分開擋在他面前的老富貴兒與根福,徑直走到程懷弼的跟前,施施然伸出了自己的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