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雷萬春率隊假扮自己沿着青海湖北岸行進的主意,是周承業的臨時決定,沒想到卻真的遇到了伏擊。
隨着神威軍在青海湖以西根基越扎越深,已經對吐蕃人造成了巨大的威脅,而周承業作爲神威軍的主將,也被吐蕃國上下列爲最危險、必須清除掉的幾個主要將領。
週二的崛起太過驚人,彷彿是一夜之間便在隴右拔地而起,又好似一夜之間從天而降,徹底超出了吐蕃人的預料和想象。
正因爲神威軍和周承業的崛起速度太過驚人,崛起勢頭太過猛烈,所以吐蕃國內人人皆知青海湖西來了一隻邪惡萬分的“魔鬼”,不管大人還是小孩,只要一提到周承業的名字,他們臉上的顏色都會改變。
短短兩年之間便在隴右闖出如此惡名,也足見週二和他手下那幫如狼似虎的將士把吐蕃人欺負的不輕。
“惡名”在外的週二,這次卻遭遇了明顯針對自己的伏擊,這讓他越發的冷靜和警惕起來。
送走王忠嗣之後,週二和衣而臥,雙手枕在腦後,靜靜地躺在牀榻之上,仔細地思索着雷萬春遭遇到的這兩場伏擊。
“神威軍控制的地盤主要在青海湖以西和青海湖北岸至蒙谷南端這一片,如果吐蕃人想要秘密潛入青海湖北部,則必須從祁連山南側與大通山北麓之間的狹長地帶通行。那片地區如今歸於河西節度使麾下的駐軍控制,他們是因爲防守不力而讓吐蕃人得逞,還是有人暗中故意將這些吐蕃人放了進來?”
“雷萬春第二次遭遇的伏擊要比第一次猛烈,但這第二撥人馬卻跟第一撥不是同夥,甚至這第二撥假扮馬賊的敵兵有可能還是大唐軍中的精銳騎兵,那麼是哪支部隊如此膽大妄爲,竟敢截殺友軍主將?”
“此次我前來湟水城屬於臨時行動,事前毫無預兆和風聲,兩撥賊兵如何確定我會從青海湖北岸通行呢?”
周承業越想越覺得心寒,有一種身處羣狼環伺之中的危險感覺。
如今,正是週二手中力量分散,比較虛弱的一個時期,若是出現什麼意外,那就萬事休矣。
周承業麾下第一猛將哥舒翰帶着一萬最精銳的騎兵去執行一項秘密的任務,暫時無法返回;心腹愛將南霽雲追隨郭英義去了西川,今後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直接爲周承業效力;魯大勇如今坐鎮伏俟城,輕易不可離開;賈二龍正監督着數千各族混雜的胡兵在布哈河下游屯田,也是無法抽身。
唯一可堪重用和培養的小將雷萬春,這次等於是代替周承業遭受了兩撥來勢兇猛的襲擊,如今身上多處掛彩,需要修養和調理一段時間。
對於雷萬春,週二心中十分喜歡,他很欣賞這位勇敢小將表現出來的忠誠和機智,無論如何,週二都不願看到雷萬春還沒有成爲大唐名將之前,便早早地夭折在自己的手上。
本來週二身邊還有張瑝和張琇兄弟可用,只是這次他倆也去了西川,如此一來,週二便陷入了無將可用的尷尬境地。
深夜之中,週二感慨地長嘆一聲:“唉,這就是爆發戶的致命缺陷啊!與那些世家大族相比,周家明顯底蘊不足、根基不牢,可以放心使用的人才實在是太有限了。”
“郭子儀和李光弼已經被老王籠絡到了麾下,李晟現在還是個小娃娃,高仙芝和封常清如今的地位比我高出一大截,我去投靠人家還差不多……想要有得力能幹的手下,看來還得自己選拔和培養!實在不行,只好先把張巡和許遠從內政事務中提拔出來,讓他們專心兵事,反正大唐懂得治理內政的文官一抓一大把。”
週二此時一肚子的怨念,卻不想一想他剛纔唸叨過的這些武將,那都是開元至天寶年間數得着的猛人,如果把選才的標準定到這個尺度,那可真不是一般的高!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將帥無能,累死三軍”,在主要將領的選拔上,確實來不得半點馬虎和湊合,否則無異於是自取滅亡、自尋死路。
就在週二和王忠嗣趕到湟水城的前後腳,鄯州各軍將領也紛紛應杜希望的招喚前來,大家在湟水城中靜候三曰,終於見到了政事堂首輔、兵部尚書、河西隴右兩鎮節度大使李林甫。
週二站在歡迎的人羣之中,遠遠地便看到了被一羣各州都督、刺史和武將簇擁着的李林甫,而緊隨他身後的則是蕭炅。
只是一年未見,李林甫身居高位的那種強大氣場越發濃郁。他雖然面含微笑地向着等候在城門下的諸將打招呼,可大家依然覺得氣氛壓抑,從內到外透着一股子緊張。
杜希望搶先下馬,快走幾步來到李林甫的面前,然後高聲說道:“鄯州都督、代隴右節度副大使杜希望率隴右各軍主將恭迎大人蒞臨湟水!”
李林甫見狀,急忙翻身下馬,向杜希望還禮說道:“杜大人辛苦了,你我本是同僚,何必如此多禮!”
大唐君臣皆尚武,李林甫雖爲文官,但一身騎術尚可,遠比他的學識高出一截,所以翻身下馬的動作流暢輕鬆,絲毫看不出吃力和勉強。
略微寒暄幾句之後,杜希望便挨個向李林甫介紹鄯州各軍將領。
“這位是白水軍主將,威震隴右吐蕃的王將軍!”
杜希望第一個點到的便是王忠嗣,無形中也等於是告訴了李林甫白水軍在鄯州各軍之中的地位。
王忠嗣是個典型的軍人,聽到自己名字被點之後,立即向前一步大聲說道:“白水軍統領王忠嗣見過大人!”
李林甫是個心事極爲縝密細膩之人,他在前往湟水的這一路上,已經讓人將河西和隴右各軍將領的背景情況全都收集整理妥當,並逐一進行翻閱和記憶,對於王忠嗣這位連皇**很在意的虎將,李林甫自然更爲留意。
“呵、呵……只是數年不見,王將軍如今越發的威武雄壯!本帥麾下有王將軍這般能征善戰的將領,有白水軍這樣氣吞萬里的強兵,橫掃犬戎(唐人對吐蕃的蔑稱)賊酋不過是旦夕之間的事情!”
李林甫拉着王忠嗣的手,當着衆將的面毫不吝嗇各種溢美之詞。
“這位是安人軍主將趙啓忠將軍……”
“這位是河源軍主將蕭臣貴將軍……”
杜希望每向李林甫介紹一人,李林甫便面帶微笑地上前與這位武將寒暄幾句,看上去非常的和藹平易,沒有擺出高高在上的架子。
儘管在週二強烈的要求之下,杜希望把他從王忠嗣身邊調整到了將官隊伍的最後一個,可最終還得與李林甫打個照面。
當介紹到週二時,杜希望笑着說道:“這位年輕將軍便是神威軍主將周承業,去年只憑七百騎兵便敢奇襲伏俟城的傢伙!”
看到週二時,李林甫的笑容變得更加熱烈,他擺出一副長輩的姿態勉勵周承業說道:“二郎雖然入伍時間不長,卻連續立下大功,甚得聖上器重,今後還需更加努力,爭取早曰再立新功!”
被李林甫這麼當衆稱讚,就算週二看着李林甫的招牌笑容心裡也有些滲得慌,他只好擠出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老老實實地說道:“多謝大人鼓勵栽培,末將定當勤勉用事,不負聖上期望!”
王忠嗣默默地看着李林甫與週二在那裡假惺惺地“你儂我儂”,心裡暗歎若非事前週二告訴自己,還真是看不出來面前這一老一少兩隻狐狸,其實根本就不對付!
杜希望介紹完畢之後,在前引路,一干人簇擁着李林甫進了鄯州第一大城湟水。
歡迎的宴席早已備好,衆人按序落座之後,酒宴便在熱烈的氣氛中開始。
只見李林甫坐於正中的主位之上,在他的左手邊第一個席位便是隴右節度副大使杜希望,在他的右手邊則是河西節度留後蕭炅,緊挨着杜希望坐下來的是王忠嗣,緊挨着蕭炅坐下來的卻是週二。
原來進入廳中之後,李林甫便從杜希望手中接過了話語主導權,直接對場中各將領安排座位。
李林甫讓誰坐在什麼位置,被點到名字的將領還不乖乖地坐下來?
今曰的宴會是循古禮分席分餐而坐,每人面前都有一張几案,大家面對面地坐成左右兩列,而李林甫則是居中打橫而坐。
週二在入城時之所以要躲在最後一位,便是預料到吃飯時可能會坐在“伏獵侍郎”蕭炅的身側,可沒想到李林甫當着衆將領的面還是“陰”了他一把,把他安排在蕭炅的身側。
蕭炅的兒子蕭奕,當初可是被周家的書童打得好幾個月沒下得了牀,而蕭炅本人也是因爲周承業的老爹當堂彈劾而被貶斥到地方爲官,這兩家之間的恩怨那可不是一般的深!
有道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可蕭炅這次也不知道是得了李林甫什麼指示,見了週二之後一副笑眯眯的樣子,似乎早已忘記了蕭周兩家當初的齷蹉。
因爲正好緊鄰而坐,所以蕭炅還時不時地舉杯跟周承業共飲,這讓已經吃了滿肚子蒼蠅的週二覺得更加不爽。
週二強忍着面部肌肉僵化壞死的危險,裝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敬酒……“笑你妹啊!兩隻假惺惺的老狐狸,還不定裝着一肚子怎樣的壞水。我擦,又來了,又來了!李林甫、蕭炅,我求你倆別衝着老子笑了,小爺我吃不消!”
一肚子怨念的週二,在心裡大聲吶喊着。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