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周承業跟着他爹周子諒過年時節來看外公的時候,都是規規矩矩地站在大哥周承志身後,有樣學樣地上前見一個禮,接着悶葫蘆似的回答陳貴雲幾句話,然後吃完一頓年飯便跟着大人回家。今兒個也不知怎麼了,周承業竟然家長裡短的跟陳貴雲聊得十分歡實,一些在寶順看來都覺得十分無趣的話題,周承業居然都能聊出新意來,實在是讓陳貴雲和陳寶順爺孫兩個覺得驚訝。
周承業這麼東拉西扯地與外公聊天,自然是在掌握瞭解陳記酒樓目前的經營狀況,以及如何使酒樓短期內增加收入的突破口。還別說,一番閒談下來,真被周承業找到了不少經營方面的問題,如果對症下藥地加以克服和解決,肯定可以大幅度地增加酒樓的營業額和收入。
首先,陳記酒樓目前最大的問題便是定位不準。長安東市那可是長安城內流動人口特別多的“黃金地帶”,平曰裡出入其間的多是販夫走卒和平頭百姓,達官貴人們自然是不屑的跟這些苦哈哈們攪和在一起,所以酒樓想要生意火爆,那就不能走高檔精緻的經營路線,而是要辦“肯德基”式的快餐模式。
雖說古人的時間觀念沒有後世人這麼強,不用一路小跑地過馬路、擠公交,可在周承業看來,只要是個人,都對於在酒樓之中百無聊賴地等候上菜十分頭痛。想想看,人們若非餓極了,誰進酒樓吃飯。可是進了酒樓之後,要等不少的時間才能吃上飯菜,這其中便有大量的“垃圾時間”被白白地浪費掉。
如果能夠讓走進陳記酒樓的客人在極短的時間內便吃上飯菜,不僅可以招攬到大量的回頭客前來用餐,更主要的是縮短了客人的用餐時間,也就意味着在不增加任何成本的情況下,單位時間內的營業額得到了提高。
其次,陳記酒樓沒有特色,也就是沒有在長安東市乃至於整個長安城裡叫得響的“獨一份”絕活。別的酒樓裡賣什麼,陳記酒樓也跟着賣什麼,到了最後便只能是一家普通尋常的中等酒樓,生意也就只能是不鹹不淡。在周承業的記憶之中,後世的一些特色飯館,不見得規模很大,但天天都有顧客排着長隊前來就餐,原因就在於人家有幾道招牌特色菜。
從古至今,創新都是最難的事情,可這難不倒開着金手指穿越回來的周承業。他只要隨便指點陳記酒樓裡的掌勺大廚學會幾道唐時沒有的菜餚,便可以讓陳記酒樓立馬在長安城內紅火起來。更何況一些調味品並不是當時沒有原料,只是沒人發掘和使用而已。一旦周承業將一些新鮮的調味品製作出來送給陳記酒樓,那就會成爲外人永遠也學不去的不傳秘技。
最後,陳記酒樓不善於推廣和營銷。這也是古時各種傳統門店共同的問題,大家都以爲“酒香不怕巷子深”,只要自家賣的東西好,那就不愁賣不出去。像後世司空見慣的優惠劵、貴賓卡之內促銷和做廣告的手段,這個時候壓根還看不到蹤跡,但真要推行卻不存在太大的難度,只要陳記酒樓首先使用出來,那就一定可以收到奇效。
除了這三點問題之外,陳記酒樓其餘的諸如服務接待、倉儲運輸、就餐環境、酒水釀製等等環節,在周承業看來也都有極大的挖掘空間,但卻需要一步一步往前走,不能一上來就改變的太多,否則外公陳貴雲一時半會肯定無法接受。
周承業就這麼圍繞着酒樓的經營狀況,一面詢問外公一面提出自己的一些改進建議,只聽得陳貴雲眼睛越來越亮,到了最後都覺得坐在自己面前的這位外孫不是人,而是亮光燦燦的一個“金疙瘩”。陳貴雲是個地道的生意人,而且還是專門從事“酒店服務業”的老行家,周承業說的話有沒有道理、可不可行,他只要仔細一琢磨,便能明白個大概,這可絕對騙不了人。
陳貴雲一臉和藹地拉着周承業的手,然後感慨地說道:“二郎啊,你方纔所說的話我都聽明白了。到底是飽讀詩書的娃,雖然從未做過這些下等的活,竟然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關鍵!你那向客人贈送優惠劵的主意,我們現在就可以試試,估計肯定能招攬到不少回頭客。可是想要在短時間內提高酒樓上菜的速度,這就難辦了。客人來了要吃什麼菜,那都是現點,不經過那麼長的時間,就做不出來相應的飯菜,你總不能讓酒樓給客人吃生飯生菜吧?”
周承業對於外公的這個態度十分滿意,看來自己這讀書人的身份,在普通大唐百姓的心目中還是具有一定的光環效果。他一副成竹在胸的神色說道:“家公啊,實際上我說的定位問題與特色問題是可以合在一起進行解決的。只要我們推出一些別的酒樓沒有的特色菜餚,而這些菜餚並不需要花費太多的時間,那麼就可以有效地解決陳記酒樓缺少招牌菜和上菜速度慢的問題……”
周承業說的來勁,於是便忽悠外公帶着他前往後廚一看,還現場示範着做了幾道稀鬆平常的菜餚,雖然因爲缺這少那,但他所用的烹飪手法卻讓旁邊觀看的大廚目瞪口呆。
周承業指着案板之上僅有的食鹽、酸酢(醋的古稱)、胡椒粉幾樣調味品,以及蔥、姜、蒜等佐料,對陳貴雲說道:“廚房裡面光有這幾樣東西,那可做不出名震長安的美食來,橫豎今曰無事,家公便由我折騰一番如何?”
早已經被周承業隨便露的兩手驚的無話可說地陳貴雲,一把拽住周承業的手,便把他扯出了廚房,直接帶到自己的房中。
陳貴雲一臉恨鐵不成鋼地用指頭點着周承業,一張臉早已經氣得紅如豬肝。他抖着身體說道:“二郎啊,你今曰能夠放下身段前來看望家公,我已經很高興了。你幫着家公出主意改善酒樓的生意,提出的那些主意也很好,家公都同意。可你不能忘了自己讀書人的身份哇!你家大人已經是出入朝堂的大官了,將來說不得還要封侯拜相,若是讓周御史知道你不好好讀書,卻跑到陳家酒樓裡面教下人掂勺子,他還不恨死了家公?”
聽完外公這席話,周承業的心裡又是感動又是悲哀。他感動的是這個時代的人們真是淳樸,處處都要先替別人着想,寧可放着發財致富的機會不要,也不能拉別人“下水”;他悲哀的是“知識就是力量”到了這個時代,變成了“知識就是身份和地位”,普通百姓因爲沒有機會接受平等的普及教育,所以註定了每個人打從出生便有高低貴賤之分。
相比於那些給人做家奴的,外公陳貴雲一家作爲長安城內的平民,已經算好的了。可他們卻恪守着平民與官員士大夫之間的紅線,不敢稍微越過半點。
周承業耐心地勸說陳貴雲道:“家公,你說的這些道理承業都明白。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這麼做到底是爲了什麼?”
不等陳貴雲回答,周承業繼續說道:“因爲我做這些既是爲了陳家酒樓,更是爲了周家!我家大人雖然當上了監察御史,可週家在長安城內沒有根基,若非這些年來陳家的接濟,生活還不知會有多麼艱辛。大人乾的那個御史之職,是替聖人得罪朝中大臣的活計,不僅沒有什麼額外的進項,而且稍微應對不慎便會兩頭都不討好,最後成了替罪的羔羊。”
“我不想讓大人爲了養家餬口而勞心費神,更不想讓大人受到財富利益的誘惑,可週家上上下下十幾口人要在這‘居不易’的長安城內生活,那就必須得有錢才行。大人一心爲國,不願意爲錢財之事費心,可我作爲周家的後人,明明有一些本事和手段,如果不拿出來用上,豈不是對不起大人和母親的養育之恩?對不起家公這些年來的照拂?”
周承業這一番聲情並茂外加誠懇真摯的話語,說的陳貴雲感動不已,一時之間竟然老淚縱橫。他不停地在口中唸叨:“二郎真是長大了呢!如今卻也知道替父母分憂,爲家中艹心。”
一旁自從進了後院便未開口說話的寶順,這時候輕聲說道:“太公,不如讓二郎揹着外人教我如何做菜和經營酒樓吧!我們備好菜蔬肉食,送到周府上去,趁着御史大人前往公門裡辦差的時候,便在周家鍛鍊,想必姑母也不會阻攔。”
聰明伶俐的寶順還有半截話藏在肚子裡面沒說出來:“把菜蔬送到周家廚房去烹製,不僅可以給周家省去一筆伙食開支,還可以讓陳家後人學到‘獨門絕技’,還不用擔心對二郎的聲譽造成影響。”
如果拋開周承業是自己外孫的身份,陳貴雲其實還真不在乎別的讀書人跑到自己酒樓裡來自掉身價下廚做菜。如今聽到孫子的建議之後,心中也難免有些意動,但他還是將徵求意見的眼神投向了周承業。
在陳貴雲看來,其中的厲害他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到底該如何選擇卻要看外孫自己的心意。如果周承業知難而退,他也不會有絲毫的怨怪,畢竟就算沒有這些改變,陳記酒樓也一樣可以經營下去,大不了少賺一些錢財而已。陳貴雲已經暗暗決定,就衝着今曰裡外孫前來的這番心意,陳記酒樓今後對周家的幫襯都要增加一些。
“家公,我覺得寶順兄弟這個想法可行。寶順兄弟腦袋瓜靈光,又肯吃苦,我一定把所有的本事都教於他,好讓陳記酒樓今後在他手中振興廣大!”周承業毫不猶豫地同意了寶順的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