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馬幫隊出發的日子終於到了。

清晨,謝志寧和小珚在馬廄裡爲慄兒上鞍。戴上簇新的花籠頭、鼻纓和紅彩後的慄兒顯得格外俊美,而他們也換了一身新裝束。

聽從苗大哥的建議,他們買了適合炎熱氣候和行走山路穿用的衣物,最初穿上這套類似胡服的『進山服』時,兩人還拿對方取笑了好一陣。

謝志寧穿的是當地跑茶人最常穿的藍色衣褲,上衣分內外兩件,內衣是無領對襟長袖衣,外衣爲無領斜襟長袖,佈扣爲九對盤花扣,衣服上除了衣襟左古各有一個口袋外,沒有任何裝飾,腰巾有素淨繡花。下身着寬腳褲,褲腳足有一尺豐寬,在行走山路時小珚腿至膝下裹綁腿,以減少行走時的危險。腳上穿着麻絲底、羊皮面的登山鞋。當地人習慣赤腳,這樣的鞋子是專爲外來者準備的,因此價格昂貴。

小珚與他的裝束大致一樣,不同的是,她的上衣較短,衣服領口袖口都有繡花圖案,肩部和胸前還有繡花墊。本來謝志寧堅持要她穿裙子,因爲短衣褲將她妙曼豐滿的體態暴露在衆人眼前,那讓他很不樂意,可是爲了行走的安全,在苗大哥和阿鳳的說服下,他不得不同意她穿長褲。

給馬兒上鞍時,小珚發現謝志寧對馬很熟悉。

他先將新買的鞍墊鋪在馬背上,再將皮囊做成的軟馱子隔着鞍墊,牢牢地怞綁在馬背上。懸掛在馬身兩側的軟馱內,則分別裝着他們兩人的包袱。

看着他熟練的動作,她好奇地問『你家有馬房嗎?』

她瞭然地說『那你是在家裡學會騎馬和照顧馬的咯?』

『不完全是。』

他簡單的回答難以滿足她的好奇心,她不耐地說『你這人真是的,就不能痛痛快快地告訴人家嗎?』

他從馬腹前站起身,看着她。『在哪兒學的重要嗎?』

『對我來說,重要的是你的態度。』

『固執的丫頭。』他繫緊馬腹。『大多是何大叔教我的。』

已經聽他說過何不羣的事,知道那個擁有數匹騾馬的送茶人是他最敬重的良師益友,因此她沒有多問。心裡卻對那位未曾謀面的長輩心存感激之清,因爲沒有他當年的引導和幫助,她不可能與謝志寧相識,進而相愛。

愛!看着他英俊的面容,她確信地想,她真的很愛他。雖然他們認識的時間是這麼短,但從他走進茶鋪、走進她的視線那一刻起,她就對他有種特殊的感情,彷彿他們早已認識,否則她怎會不顧爹爹的反對,堅持隨他離家遠行呢?再說,難道愛上一個人非得經過長久的考驗嗎?

『別愣着,幫忙拉平鞍墊。』謝志寧隔着馬對她喊,打斷了她的沉思,她趕緊照辦。他卻追問道『在想什麼呢?瞧你那入神的樣子。』

想你。她幾乎衝口而出,可是沒有,因爲不時有人走過,她改口道『千嘛要鋪鞍墊,那不是增加馬的負擔了嗎?』

『這就是你發愣的原因嗎?』他戲謔的語氣讓她紅了臉。

『沒錯。』她硬着頭皮說,反正她確實不懂爲何要用這厚重的鞍墊,因此不算撒謊。

知道她沒說實話,他也沒再追究,解釋道『走西南茶馬道,因爲道路多狹窄陡險,爲求穩妥起見,裝貨的馱子要用軟馱,直接捆在騾馬背上,既輕巧方便又靈活快捷。爲了保護馬不被馱子磨傷,每匹騾子都有專用鞍墊。你看,這種鞍墊是用麻布縫製成的,裡面塞了氈子毛,所以很暖和,晚上還是趕馬人睡覺用的墊褥,是馬腳子不可或缺的東西。』

原來裝馱還有這麼多學問。拍拍鞍墊,她對馬兒說『慄兒,看看我們謝公子對你多好,把你打扮得這麼漂亮,以後你要乖乖的,不能發脾氣甩尾巴喔。』

聽到她的嘀咭,馬兒忽然搖動大腦袋,往她臉上噴氣,嚇得她驚呼一聲往後跳開。『哎喲,我在讚美你呢,你竟然不領情。』

馬兒再次對着她搖頭擺尾,氣得她直瞪眼。

『你弄錯了,那是慄兒在向你示好呢。』

『真的嗎?』

『哪還會假?馬兒發怒生氣時可不會這麼文雅。』他不由分說地拉過她,將她抱起放到馬背上。

『爲什麼要騎馬?』坐在軟軟的鞍墊上,她並沒感到害怕。

他拉平她寬大的褲腳。『因爲我不想讓滿城男人圍着你漂亮的小屁股轉。』

她驚駭地瞪着他『我穿着褲子的。』

『比沒穿更糟。』他說着拉起馬繮一抖。『慄兒,走咧。』

受他露骨的指責影響,她四處看了看,果真看到有幾個男人站在馬房附近注視着她,不由暗自摸摸屁股,確定它正安全地被遮檔在鞍墊中後,才安了心。

這傢伙,就是會嚇人!

她暗自瞪了前頭牽馬的謝志寧一眼,而他彷彿腦後有眼似地,立刻頭也不回地警告道『別瞪眼,我是爲你好,你對男人知道得太少了。』

『錯了,我知道男人多好色,所以青叔教我刀法自保。』她神氣地摸向腰部。

他立刻阻止道『別動,你最好少碰那把刀。』

『你這傢伙敢輕視我,總有一天,我會讓你開開眼界。』她忿忿不平地說,搭在腰部的手指撫摸着寶刀,很爲他小珚看自己的刀技而煩惱。

等他們抵達城門前的騾馬站時,苗家馬幫已經準備就緒,近一百匹騾馬馱着南蠻地區奇缺的瓷器、布匹、農具和糖等,正在聽大鍋頭訓話。

『半年的江南生活有沒有讓你們的雙腿變軟?』

『沒有!』七個漢子一聲吼,加上那威風凜凜的狗牙『幫旗』在頭騾背上隨風飄揚,還真是十分雄壯。

『好,兄弟們,咱們祈天保佑,人馬平安!』

『祈天保佑,人馬平安!』衆人再次怒吼,騾馬陣中銅鈴齊響。

這氣勢也感染了謝志寧和小珚,他們快步走近。

當看到他們抵達時,苗大勇話題一轉,厲聲吼道『還有一事,我苗大勇得醜話說在前頭。』他頓了頓,銳利的目光掃過他的兄弟們。

全場肅靜,小珚的心彷彿被什麼東西吊起,苗大勇的聲音堅決而無情『謝兄弟是我過命之交何大哥親自託付的貴人,吳姑娘是謝兄弟的女人,你們誰都不得對她不敬,否則幫規處治,絕不寬待,都聽明白了嗎?』

『明白!』又是一聲吼,震得山嶽顫抖。

謝志寧心頭一熱,對苗大勇和馬幫的馬腳子們抱拳行禮道『各位大哥鼎力相助,我謝志寧感激不盡,此後一路,願與各位同甘共苦,以成平生宿願!』

『好,謝老弟說得好。來,同飲這壺壯行酒,龍潭虎xue都敢走!』苗大勇豪邁地說着,從鞍袋裡取來一隻瓷壺,拔去壺塞子,一股濃郁的酒香立刻敞開。

苗大勇率先飲一口,讚道『好酒!』

然後他將酒壺傳給身邊的二鍋頭鵬達,以此傳下去,每個人都在大飲一口後高聲稱讚好酒,就連滴酒不沽的謝志寧也接過酒壺小斟一口。

然後,他把酒壺遞給小珚,小珚最初不想飲,對那麼多男人嘴巴碰過的壺,她心裡總有點疙瘩,可是當他用深邃的目光注視着她時,她沒法拒絕,接過來輕輕喝了一口,立刻被那獨特的香甜味道吸引了。

『喔,這是謝……』她的話還沒說完,苗大勇笑了。

『哈哈哈,果真是一家人,吳姑娘一飲即知。沒錯,這正是名揚天下的謝家黃酒,皇上才能喝的酒,今天我等馬腳子也能喝上,這全託謝老弟的福啊!』

二鍋頭接着說『今日得皇酒助威,我們一定能逢凶化吉,遇難呈祥。』

『說得好!』苗大勇大喊。『頭騾奔,二騾跟,降虎尾騾鎮末塵―——走!』

領頭的頭騾和二騾在機靈鬼陸豐的吆喝下。『踏踏』地上路了。峰子負責的尾騾則昂首挺胸,在原地踢踏着四蹄。經過半年的修養,騾馬在崎嘔山路上損傷的蹄子得到了恢復,體膘也長起來了,此刻早就渴望重回大山。

頭騾、二騾和尾騾是馬幫的靈魂,只要它們神氣了,整個馬幫就有了氣勢。

如此刻,頭騾、二騾率先出發,其他騾馬自動相隨,一路浩浩蕩蕩,每個趕馬人也走得很有精神。尾騾通常由有力的高大騾子擔當,它既要能緊跟大隊,又要壓得住陣腳,使長長的馬幫行列形成一個整體,因此責任重大。

爲了便於保護他們,苗大勇特意把謝志寧和小珚安排在自己,即二騾後邊。

現在這段路還不算窄,道路也較平,因此隊伍走得較快。

騎在慄兒背上的小珚前瞻後顧,興奮地對謝志遠說『我從來沒見過這麼雄壯的馬幫隊,你聽,頭騾脖子上的大銅鈴多響亮啊。』

沒等他回答,她又發現了新奇事。『志寧,你快看,沒人吆喝,騾馬會自己排成一條線,路那麼寬,它們怎麼就不會亂走呢?』

謝志寧看看馬隊,說『因爲它們比你聰明,知道很快就要上山了。』

在她正想對他的回答表示不滿時,苗大勇給了她答案『騾馬走直線,是靠頭騾、二騾帶出來的,因爲在陡峭的山路上,不按順序走直線是很危險的。』

原來是山道迫使騾馬走直線。小珚瞭然,看看環繞四周的大山,想像着那絕壁上的羊腸小道,不由對這段路程的艱難程度有了更多的認識。

『志寧。』

『什麼事?』謝志寧回過頭來問她。

『我想下來走路,讓慄兒輕鬆點。』

『不用擔心,你那點重量壓不倒它,你還是保持點體力吧。』

『爲什麼這麼說?』

『因爲路會越來越難走,趁現在山路平,你省點腳力。』

聽他說得有理,小珚不再爭辯。

可是一路行來,她的問題一個接着一個,弄得謝志寧招架不住。好在苗大勇和負責看管頭騾、二騾的『機靈鬼』陸豐都在附近,對他們來說,長途跋涉中,有個美麗單純的女孩說說笑笑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因此他們都很樂意回答她。

四月的山林綠得幽深蒼翠,行走在濃蔭中,彷彿鑽進了一個沒有盡頭的綠色深洞,不時可看到盤根錯節的老樹幹上遺留着一些香紙、祭品,而每逢遇到這樣的地方,苗大勇和其他馬腳子都會停下來拜一拜。

從他們的神態可以判斷,那是他們信奉的某位神仙的神位所在。也許是山神或者樹神吧。小珚心想。

當日頭當頂時,苗大勇發出『開梢』的吼叫聲。

『什麼是開梢?』當謝志寧幫助她下馬時,她問。

『那是歇腳吃午飯的意思。』謝志寧告訴她。

一聽要歇腳,她立刻問『要起竈嗎?』

『噓。』他輕輕捂住她的嘴。『那個字發音同『糟』,是馬幫大忌。』

『喔,真的嗎?』小珚驚訝地四處看看,發現苗大勇和其他人正忙着解開騾馬籠頭,讓騾馬吃草飲水,並沒聽到她的話,才安了心。『那要怎麼說?』

『火塘。』謝志寧解下慄兒的籠頭,輕聲告訴她。『馬幫在野外求生存,危險太多,只能靠神靈保佑、求取吉利,因此多有忌諱。比如吃飯不可泡湯,飯鍋不能打翻,煮飯時轉動鍋要往一個方向,升火架柴要順着一邊,不能亂架,還不能說與『盜』同音的字……總之,說話做事得多留神。』

她一吐舌頭。『那麼多禁忌,萬一違犯了怎麼辦?』

見她惶恐,他安慰道『不要太擔心,儘量注意就好。』

『你怎麼懂得這麼多?』她問。

他笑道『忘記何大叔了嗎?他是我最好的老師,從十歲起,我就聽他和他的朋發們說這些事。而且,我也跟他送過茶。』

這時,小珚看到『機靈鬼』正爬上一棵大樹,不由拉拉他『你看他爬到樹上去了,走,我們去看看他在幹什麼。』

『有什麼好看的,摘果子啦。』謝志寧不想去,但見她已經匆匆跑了,也只好跟了過去。

中午的『開梢』很快就結束了。

馬幫隊的行程排得十分緊湊,絲毫耽擱不得,因此大家必須趕路。

太陽落山時,他們抵達第一夜的『窩子』,一個叫羊場坪的山坳。

當苗大勇吆喝一聲『開亮』時,小珚立刻猜到,那就是『露營』的意思。

男人們卸下馱子,放開騾馬籠頭,讓它們盡情享用鮮嫩的青草,保住體膘。

『你說,咱們的慄兒會像他們的騾馬那樣回來嗎?』看着散佈在四周的騾馬,小珚擔心地問謝志寧。

『會的,今天我觀察了它一天。』他十分自信地說『它是匹識途老馬,很有靈性,一定會回來的。』

山坳裡有間竹棚,不算高大,但很結實。據說幾年前有一隊馬幫走到這裡時,正逢暴雨連綿,於是砍來山上的翠竹搭起這間棚子以遮風避雨,後來又有人因同樣的原因留住在這裡,因此棚子有被不斷修補過的痕跡。

馬腳子們非常能幹,才一會兒功夫,空地上就出現了一堆火塘,空氣中溢滿米飯混合着山野蔬菜的香味。

小珚發現馬幫裡的各種職責都有專人負責,其他人只配合,不『代勞』。

比如說,煮飯的人是『煙筒大叔』,找野菜配飯的是機靈鬼陸豐,生火添柴的是二鍋頭,找柴禾的是大黑,洗碗的是『淘氣包』東順,搭帳篷的是大個兒峰子和二黑,就連揭開飯鍋,盛第一碗飯的人都必須是大鍋頭苗大哥。

開始時她弄不懂爲何要如此分工,後來衆人七嘴八舌地告訴她這是馬幫自古以來的規矩,其中隱含着禁忌和風俗習慣等因素。

因怕犯禁忌,小珚不敢碰火或鍋,她取出茶具去河邊汲水,準備煮茶湯。

當得知她要煮茶給大家喝時,大家都很開心,苗大勇同意她在煙筒大叔煮好飯後,使用火塘和她自己的茶釜。

而插不上手的謝志寧本該加入搭帳篷的行列,因爲他要爲自己和小珚搭一個。在茶馬道,他買了帳篷布,那樣搭起來會省力很多。不過今夜,因爲有竹棚,因此他們都不需要另外搭,只要把各人的馱子送到竹棚內就行了。

飯後,男人們坐在大塘邊怞着竹煙筒、喝着小珚煮的茶湯,說着天南地北的風月事,消除一天的疲憊。

小珚不想加入男人們的說笑,獨自朝河邊走去。

謝志寧雖然與滔滔不絕的男人們坐在一起,也偶爾加入他們的話題,但心中卻無時不惦着小珚。今晚的米飯很香,可是她吃得很少,尤其看她剛纔離去時,走路似乎很痛苦,因此見她去了很久都沒有回來時,他匆忙前往河邊找她。

『瞧人家謝老弟多快活,有美姑娘相陪,下回我也帶個女人同行吧。』最喜歡女人的二黑羨慕地看着謝志寧的背影說。

『找打奧。』他的腦袋被水煙筒敲了一下。縮頭一看,是他的哥哥大黑正對他瞪着眼睛。『想女人想瘋了?這幾個月你還沒玩夠?』

面對黑塔似的哥哥,二黑當即抱頭不吭聲,嘴裡卻無聲地嘀咕個不停,衆人望着他兄弟倆的表情逗得大笑不已。

苗大勇對二黑說『忍忍吧,上河頭的女人等着你呢,這幾天老實點,多把心思用在騾馬上,否則落了貨你的損失就慘了。』

『還有……』他話題一轉,掃了眼其他正竊笑不已的男人們。『你們都給我留點神,如果再讓我看到誰的眼睛老是往吳姑娘身上竄,我就收了他的騾子!』

『大哥,眼睛看看也不行嗎?』幾個哀求的聲音同時響起。

『不行。』他毫不通觸地說『我把話都說清楚了,何大哥於我有恩,這個恩我一定要報。其他的,你們自己看着辦!』

說完,他一甩手,起身往竹棚走去。

煙筒大叔『鼓隆隆』地猛吸一陣水煙後,端起茶碗一揚脖子喝乾,對着身邊的年輕人不輕不重地說『女人!你們腦袋瓜裡只有女人!改天把褲檔裡那玩意兒全卸了,看誰還能折騰!』

說完,他抱着水煙筒走了。

剩下的幾個男人相互看看後,一致將目光轉向陸豐。

『機靈鬼,你叔叔褲檔裡那玩意兒是不是被卸了,不然爲何不喜歡女人?』多話的淘氣包問。

『去你的,你的才被卸了呢!』機靈鬼瞪着眼睛,一副找人打架的樣子,而後站起身跺跺腳,也跟着跑了。

淘氣包等他跑遠後纔想起自己遭到了侮辱,立刻跳起來追趕而去,一邊大聲吼着『小子,你竟敢咒我的寶貝,你給我站住!』

他的吼聲在夜空中迴盪,峰子柔柔肚予站起來。『吵鬧有屁用,睜着眼睛沒女人,閉上眼睛總有吧,老子睡覺去。』他晃動着龐大的身軀,往竹棚走去。

『看吧,都是你小子惹的禍。』大黑責備弟弟。

二黑氣呼呼地說『都是女人惹的禍,我恨她們!』說完,他忿然離去。

『好咧,都走了,我也睡覺羅。』二鍋頭看看身邊剩下的人。『大黑,今夜你守前半夜,別忘了喊淘氣包接下半夜。』

『知道了。』坐在火塘邊的大黑又往火塘裡添了些柴,喃喃地說『恨她們?可誰又離得開她們呢?』

河邊的謝志寧和小珚並不知道身後因他們而發生的這一連串事情,更不知憨厚的大黑提出了一個頗爲深奧的問題。

『怎麼樣,好些了嗎?』謝志寧按摩着小珚的雙腿,關切地問。

『嗯,好多了。』躺在草地上的她,雙腿搭在他的腿上,剛纔那**般的劇痛已經在他輕重合適的按摩中消除了,現在,她感到舒適和放鬆。

『那你起來走走,看是不是真的好了。』

她閉着眼晴搖搖手。『不要,就像這樣躺着真舒服。』她不想告訴他,是他的手在她的肌膚上留下的那種灼熱感讓她既舒服又刺激,她捨不得離開。

『不行,這樣你會睡着的。』

『睡着就睡着吧。』她仍無意張開眼睛。

月光在河面上形成的波浪紋銀光,反射在她臉上,讓她看起來更加美麗溫柔,他喜歡看她這樣放鬆地躺在他面前的模樣,也喜歡看她被作弄時驚怒的表情。

『那我就把你一個人扔在這裡,先走羅。』他說。

『不會的,你不會扔下我……嘿,你真的要走?』本來很自信他不會不管她就走掉的小珚,突然發現他的手離開了她的雙腿,於是猛地張開眼睛,坐了起來。卻看到他滿臉得意坐在她面前。

『哈,你就是會嚇唬我。』她往後一倒,又躺回草地上了。

看到她此刻的精神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他心裡很高興。剛在河邊發現她時,她正痛苦地搓柔着大腿,那是長時間跨坐馬上,沒有活動肌肉造成的後果。

當她滿臉是淚地撲在他懷裡時,他責怪自己忘記了這是她第一次騎馬,於是趕緊幫她按摩,從她此刻的表情看,他的治療效果不錯,她已經恢復活力了。

『起來,我們到竹棚去睡,我已經鋪好地鋪了。』他勸她。

『不要。』她拍拍身邊的草地。『睡這兒吧。那裡的男人總是說些亂七八糟的話,我不喜歡。看這裡多安靜,有天空、月光、星星、河水,還有你,我們就在這裡睡吧。』

『不行,露營時得跟大家在一起,脫離隊伍是不智的。』他伸手拉她,可是卻被她用力拉向她。

他有足夠的力氣抗拒她,並將她拉起來,可是在最後時刻他改變了主意,順從她的牽引,倒在她身邊的草地上。

『你看,是不是很美?』她緊握着他的手,指着頭頂的天空。

可是他的目光卻停留在她嬌好的面龐上。

月光下,她的眼睛朦朧如霧,她俏皮的小嘴噘起,帶着快樂和頑皮的笑,那抹笑容勾起了他心中最深的柔情。他單臂支撐起身子,歪着頭俯視她,她也看着他,那抹微笑沒有絲毫改變,卻有種幻夢般的氣氛瀰漫在兩人之間。

懷着一種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濃濃愛意,他俯下身,把嘴貼在她略顯冰涼的脣辦上,她柔軟的雙脣帶來的甜美滋味讓他的理智在頃刻間化爲烏有。

他翻身履蓋着她,張開嘴,用他想要的方式吻遍她秀氣的五官。

他細膩而令人暈眩的吻深深撼動了小珚的心,那不僅是兩個人情感的契合,也是心靈的交流。她展開雙臂環抱住他,將他用力壓在自己身上,以她所知的方式熱情地迴應他。

情yu如火如荼地在他們體內燃燒,天氣好熱,他們的身體既熱又允奮,她難耐地在他身下蠕動,本能地分開雙腿想讓他更靠近,可是這個動作拉扯到她仍在隱隱作痛的大腿肌肉,令她情不自禁發出申今。

而這聲痛呼立刻將他失去的理智喚回。

『呃,我真混蛋!』他猛地擡起頭,抓着她的肩膀把她推遠一點,彷彿受到驚嚇似地看着她,而他的喉結鼓動着,額上的青筋浮起,他的臉色很紅。

『抱我……』脣上突然失去了他的體溫和重量,小珚本能地伸手拉他。

他卻像失了魂似地看着她,片刻後,忽然翻坐在她身旁,用才搓着面頗,似手想讓自己保持清醒。

『志寧,對不起,我不該出聲嚇到你。』小珚撫摸着他的背,羞愧地說。

她居然跟他道歉?他驀地轉向她,而她嬌美的模樣差點讓他再次失控。

她的眼睛睜得大大地看着他,其中殘留着狂喜與驚訝,她豐裸的胸脯和白暫的雙腿在月光下蠱惑着他,讓他血脈膨脹。

他不知道自己何時解開了她衣服的扣子,拉下她的抹胸;也想不起是如何將她寬大的褲管一直拉到大腿根的,他的腦袋裡亂哄哄地,無法整理出完整的思緒。

在二十四年的生命裡,他可曾犯過這樣的錯-一一迷失了自己?!

也許是他反常的表情嚇到了小珚,她全然沒有在意自己的**,她跪起身來接替他雙手的動作,撫摸他的面頰,並在他緊閉的嘴上印上無比溫柔的吻,那個吻讓他知道,她有多麼愛他。

『小珚。』他一把抱過她,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如果我現在就要了你,你會恨我嗎?』

『不會。』她看着他,用指尖輕柔他緊皺的眉。『因爲我也要你。』

一種釋然挾帶着喜悅襲上他的心頭,他緊緊地擁住她,壓抑着想將她壓回草地立刻得到她的**,輕聲說『我愛你,你是我的女人。』

她將臉貼在他鼓動的頸間。『我也愛你,我是你的女人―——永遠!』

兩人緊緊擁抱着彼此,平息着內心躁動的情緒。稍後,等情緒平穩後,謝志寧替她整理好衣服,再逐一扣上釦子,那認真仔細的神情讓小珚感動得想哭。

『志寧,你現在不想要我了嗎?』她問。

他擡頭看她,已然恢復了往日漫不經心的神態。『想,無時無刻都在想。』

『可是你……』她拉拉他剛扣上的衣服,說不下去。

他替她問完『可是我爲何又把你弄得整整齊齊的?』

她點點頭,卻無法掩飾眼裡的失望。

『因爲時間地點都不對。』他簡單地說,並用手背撫摸她的臉頰,對她露出她所熟悉的、有點壞壞的笑容。『不要失望,我們有一生一世的時間。』

然後他們手拉手回到營地,坐在樹蔭下守夜的大黑看着他們走來,小珚沒有看到他,但謝志寧看到了,兩個男人在夜色中投給對方一個只有他們能懂的笑容,然後謝志寧牽着小珚走進了竹棚。

棚內此起彼伏的巨大鼾聲讓小珚卻步,但謝志寧沒有讓她逃跑,拉着她來到他早先鋪好的牀鋪前。

『躺下。』他對她耳語。

她溫順地脫下鞋躺在那帶着慄兒汗味的鞍墊上,謝志寧將毛毯蓋在她身上,然後靜悄悄地躺在她的身邊。她立刻靠近他,嗅着他熟悉的氣味,身邊那些震耳的鼾聲似乎不再那麼令人討厭。

她側身面向他,手臂自然而然地摟在他腰上,那是一個下意識的動作,等她意識到正想縮回時,卻被他的大手壓住。

她張大眼睛,在朦朧中看到他佈滿笑容的臉。

她也回他一個笑容,然後放鬆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想起自己曾認爲他英俊的臉沒有安全感,她啞然失笑。

以前她錯了,他絕對是一個可以信賴,並託付終生的人

她爲自己終於確定了這點而感到幸福快樂。

依偎着他,她帶着滿足的笑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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