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被稱爲『羣山之王』的喜馬拉雅山脈如巨鷹般雄踞在青藏高原,可是到了雲南南部時,卻突地被一片南北走向的山脈和大峽谷羣迎頭隔斷,整塊大地因此而被扭扯出萬般氣象。人們把這片敢向羣山之王挑戰的山脈稱爲橫斷山。

橫斷山的景色美得讓人心驚,路險得讓人害怕。

來自遙遙雪域、崑崙山脈的怒江、瀾滄江、金沙江到了此地後忽然收攏,一齊擠進橫斷山脈刀削般的峽谷中,三江並流,湍急的江水在峻峭的高峰間拉出幾道深深的峽谷。

這天,他們到了名爲『馬滾崖』的峽谷,顧名思義,就是馬走在這裡也難免滾下山崖,因此,一早上路,大家都很緊張。

『紮好褲腿,綁緊腰帶,不要讓蚊子把你踢下懸崖羅!』苗大哥高聲吆喝着。

儘管自從幾天前離開上河頭後,他們一路上已經看不見人,但這樣的吆喝仍十分必要。在這樣單馬獨行的崎嶇山道上行走,最怕的就是遭遇對面來的馬幫,因此隊伍在行進中,一遇到這樣的山道,大鍋頭就得不時發出警告式的吆喝,一則是提醒同伴時時保持警覺,不要發生意外;二是提醒對面的馬幫小心避讓。

小珚坐在馬背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不敢去看身邊的懸崖。

『志寧,蚊子真的能把人踢下山崖嗎?』她試圖用交談緩解內心的緊張。

走在馬後的謝志寧同樣很緊張,這樣驚險的道路遠遠超出了他的想像,但他還是穩住心神,淡然道『那只是個比喻,墳子哪有那麼大的能耐?』

『那我們爲何一定要綁住褲腳和袖口呢?』天氣太熱,又緊張,到處被綁得緊緊的,讓習慣了寬鬆裙裝的她很難受。

『那樣能讓你身體利索。』

『可是我一點都不覺得利索,反而感覺滿笨重的。』

會嗎?他看看她的腿,難道是他綁得不好?『太緊了嗎?』他問。

『也不是,恐怕是太熱了。』

『那先忍忍吧,正在下山,等下了這座山樑我替你解開一點。』

正說着,忽然前頭傳來苗大勇的聲音『暴風雨來了,加緊走!』

『下雨?這可真糟!』小珚驚俱地看到前方的天空出現一片巨大的烏雲。

『快從馱子裡取出雨披穿上。』謝志寧對她說,並皺緊了眉頭。在這種崎嶇不平的山道上遭遇暴雨,恰似雪上加霜。

『這麼晴朗的天,怎麼說變就變了呢?』小珚照做,但很難相信暴雨將至。

在她穿好雨披,再將另外一件遞給他時,前頭傳來苗大哥驅趕頭騾加速的吆喝聲,謝志寧立刻提醒她『下坡加速很危險,不要亂動。』

慄兒跟隨着前頭的騾馬加速,小珚在它跳躍時差點兒坐不穩,趕緊一手抓着綁軟馱的繩子,一手將雨披遞給他。『志寧,快穿上。』

他匆忙接過來披在身上,看到她坐得不大穩,情急地說『你快坐好!』

然而,他們的速度遠遠趕不上風雨的速度。

不過片刻,晴朗的天空烏雲密佈,狂風捲着沙石迎面而來,雷電緊貼着山體狂閃而過。無論人馬,都有一種輕飄飄的感覺,彷彿要被風雲雷電捲走似的。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刺目的光』!』看着閃電在四周爆出銳光時,謝志寧想起兒時聽何不羣說過的騾馬古道的傳說。『果真是人獸不能近!』

『是呀,好嚇人的雷聲閃電啊。』小珚同樣心驚不已。

風雲翻卷,雷電驚人,在飛沙走石中,天地迅速暗了下來,大大小小的石頭不斷從山崖上滾下,墜落在另一側的深谷中,引出驚人的聲音,人與騾馬在這樣的環境中顯得如此脆弱和渺小。

『志寧,這雨一定很大,我還是下來自己走吧。』

『不行,你在馬上要安全一些。』謝志寧看着腳下的深谷,不放心讓她獨自行走,他希望久經考驗的馬兒能提供她某種保護。

大雨以令人吃驚的速度降下,那鋪天蓋地的雨水與狂風糾纏着、嘶吼着,將雄偉的山峰吞沒,天地籠罩在一片迷霧中,人馬在幾步外就看不清彼此。

『小珚,抓住馱子,坐穩啦!』謝志寧在風雨中大喊,看不清楚她,讓他感到心慌,唯一給他安慰的是慄兒堅定穩重的步伐。

『我知道,你不要擔心我,顧好你自己!』從未經歷過如此大風雨的小珚在馬背上喊,如果謝志寧此刻看到她的坐姿的話,一定會被嚇暈。

儘管她的雙腿仍緊緊扣着馬腹,但半個身子卻滑出了馬背,能讓她繼續留在馬背上的原因是她的雙手緊緊抓着馱子上的繩子。

可是,被雨淋溼的麻繩跟屁股下的馬背一樣滑溜,她根本抓不住。

『慄兒,可不可以不要跳?』她對馬兒說,就在這時,一道驚雷伴隨着閃電劃過灰濛濛的天空,山上飛滾下一塊不小的石頭正好打到慄兒的頭,隨後滾落山崖,正在下坡的馬兒受到驚嚇,忽然搖頭嘶鳴,坐在它背上的小珚早已是險象環生,此刻更是順着馬兒搖動的慣性,滑下了馬身。

『志寧……』

謝志寧聽到馬嘶就知道不好了,可還來不及有所反應,就看到令他心跳停止的一幕一——滑落馬背的小珚正被雨水、大風和鬆動的砂石推下山崖。

『小珚!』他撲過去,趴在山崖邊,只抓住她的一隻手。

他另一隻手的五根手指深深地插進身邊的石縫裡,勾着凸出的石槽支撐全身的重量。『不要慌,我會救你!』

『我……知道你會!』懸掛在山崖上的她喘着氣回答,巨大的風撕扯着她身上的雨披,那用羊毛和白麻混合織成的雨披被強烈的風鼓得滿滿的。

謝志寧緊抓着她,想將她拉上來。可是溼透了的雨披和她本身的重量,加上狂肆的風雨和嶙峋的山崖,使他無法着力,但他仍死死抓住她。

手臂下,鋒利的石頭刺穿了他的衣服,在他胳膊上拉出深深的傷口,可他不覺得痛,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一心想將她拉出險境。

『快,用那隻手抓住石頭!』他大聲對她說。

『抓不住,石頭、太滑……』她仰起臉看他,可雨水和滾落的砂石讓她睜不開眼睛。『放開我,不然,我會把你拖下來……』她費力地說。

『我絕不會放開你,我要把你拉上來!』他鼓足了勁再次拉她,可他用的力越大,手臂上的傷就越深,落到小珚頭上、身上的砂石也越多。

『用腳在石壁上探探,也許能找到立足點。』他冷靜地告訴她。

她照做了,可是她腳下踩到的地方又溼又滑,不是太硬,就是太鬆。『不行,我沒法踩穩……放開我……』

『不!你放鬆身體,隨着我來……』他大聲說着再次用力拉她,可這次,不僅他胳膊上的傷被拉大,而且他的身子也開始向下滑,帶來更多的泥土石塊。他定住不敢動,害怕大石滾下砸傷她。

『不行……我太重……』她絕望地擡起頭,卻看到從他手臂上流下來的雨水是紅色的,不由心頭一震。『志寧,你受傷了?!』

『沒事。來,再試一次,用你的兩隻手抓住我。』他對她喊。

『我……我沒法上去。』她仰頭看着他,臉上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放手吧,別白白搭上你的命……』

『不許亂說,我的命和你的連在一起,這一輩子我們誰也離不開誰!』他急切地對她說,害怕她放棄努力,可是在一個巨大的閃電和雷聲中她不僅沒有抓緊他,反而掙脫了他的手。

『小珚!』他痛苦地大喊,卻無法阻止她的手滑出他的手掌。

『志寧……不要……』她的聲音被雷聲履蓋,她的身影被雨霧遮掩。他的心彷彿被猛地掏空了似地,趴在懸崖邊發出椎心泣血的痛呼。

『小珚……』

暴雨如注,狂風怒吼,他的眼前是望不到底的森林峽谷。

吳小珚在紛紛擾擾的吵雜聲中漸漸醒來。

最初張開眼睛的剎那間,她以爲她死了,到了陰間地府,不然爲什麼這地方那麼黑,身上也冷颼颼的,鼻子裡也聞到一種怪怪的味道?

她靜止不動,等待着,看會不會有什麼樣的厲鬼先來與她見面。

可是等了良久,什麼都沒有,倒是她的神智漸漸清晰起來,發現自己半個身子浸泡在冰冷的水裡,她緩慢地往乾燥處移動身子,雖感到頭痛欲裂,四肢僵硬,但心裡卻很高興。

我沒有死?我還活着?!她翻個身摸摸胸口,想測試自己的心跳,卻摸到**的雨披,旋即想起不久前發生的事―——她滑落山崖,爲了不連累謝志寧而放開他的手,墜落在一片樹木上,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我真的沒死!她把手探入雨披,摸到自己的心跳,再摸向腰間,她心愛的寶刀還在。她終於確定她沒有死,而是摔進了一個山洞裡。

閉眼聆聽,那紛亂的吵雜聲競是身邊的水流聲和頭頂上的風聲。

她想坐起來,可是身子軟軟的,頭也暈痛不已,但與死亡相比,這絕對是她樂意承受的痛苦。

她伸出手想尋找支撐,卻抓到一個冷冰冰、滑膩膩的東西。她嚇了一跳,恐懼地想到自己是否跌進了深谷中的蛇洞裡!

這個念頭讓她頓時渾身汗毛豎立,冷汗泠泠。

『呃,老天爺,我寧願死也不要與蛇同xue!』她喃喃自語着坐起來,可是腿上忽然被什麼東西重重一壓,那冰涼的感覺令她發出一聲驚叫。

『臭蛇,滾開!』她慌亂地將其抖落,從腰包裡取出打火石,哆嗦了半天,終於打亮一點大光,可是火花一閃即滅。

光亮之後的黑暗,在她心理上造成的巨大恐俱感幾乎令她崩潰。有一瞬間,她坐在黑暗中不能動、不能想,只有可怕的感覺―——感覺到有千萬條冰冷的蛇正向她逼近,她彷彿聽到了令人作嘔的『嘶嘶』聲,看到了羣蛇亂舞的景象。

她驚諫地移動,卻又一次碰到那個冰冷溼滑的東西,心頭大驚,她隨手抓起身邊一塊石頭往它砸去。『滾開!』

『鐺』一聲出人意外的脆響嚇壞了她,她馬上抱緊自己。

『志寧!』混亂和恐俱中,她情不自禁喊出他的名字,並獲得巨大的安慰。

『志寧,我沒有摔死,也絕不會被嚇死,我要活着,要找到你!』

火,她要火,有了火,蛇就不敢靠近。她用愛支撐起正在瓦解的意志,勇敢地伸出手摸索,終於找到不少樹枝,儘管潮溼,但它們確確實實是樹枝,不是蛇!

她默唸着謝志寧的名字,不知用了多長的時間,終於點燃一小堆火。

如同當年的人類始祖發現火而走入文明一般,當看到明亮的火光時,她恢復了冷靜,光明帶給了她足夠的勇氣。

她擡頭打量四周,雖然視線模糊,但這裡確實是個山洞,可是看不到洞口,洞壁凹凸不平,蛛網塵埃密佈,不過從平整的地面到堆放整齊的木頭、石閘、石樁、石柞和石碾來看,很久以前這裡有人居住過。

她起身在洞中找來更多的木頭,爲沒有發現蛇而暗自吁了口氣。

這是一個很奇特的山洞,洞裡有好多凹槽,她醒來時躺着的地方是條流經山洞的暗河,河上方是個類似翻履的船的料面木臺,正對木臺的洞頂似乎有點亮光,但很微弱,她看不真切。

她猜想,那裡應該是她摔落洞中的入口,也許落下山崖後,她先墜落在洞外的樹上,再落入洞中的木臺,再順着木臺斜坡滑落河邊……

想到那個可怕的過程,她爲自己居然能毫髮無傷地醒來,深感驚詫。

淒厲的風呼嘯而過,隨着一陣樹木的『嘩嘩』聲,強勁的風自頂上灌入,渾身溼透的她打了個寒顫,立刻將視線從頭頂那令人恐俱的幽暗處移開。

她把潮溼的木頭架到火堆上,溼木燃燒發出了濃濃的煙霧,幸好濃煙大多往頂上飄去,洞中並無令人窒息的煙。

在『劈劈啪啪』的木頭爆裂聲中,火焰越來越大,她坐在火堆邊,解下身上溼透了的雨披,掛在火堆邊的木架上,再鬆開綁腿,拉起褲腳烘烤……

『小珚……』

在暖暖的火中,她思考着要如何脫困,卻忽然聽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聲音是那麼飄渺,又那麼真實。

最初她以爲自己聽錯了,可再聽,她吃了一驚―-志寧?

又一聲呼喚傳來,雖然時斷時續,但她確定是謝志寧的聲音沒錯!

『志寧,我在這裡!在洞裡啊!』她大聲迴應着,忘記了恐懼,涉水想攀上木臺,可是那個料面溼滑得連蚊子都站不住,她只好退回,舉起一枝燃燒的木柴在坑坑窪窪的洞壁上尋找出口。

沒等她找到出口,志寧的呼喚消失了,她氣惱地抓起石頭敲打洞壁,反履地喊着他,希望他能聽到她的聲音,可是他再也沒有回答。

過了好久,確定他離去後,她沮喪地將手中燃燒的木柴扔回火堆上,坐在地上自言自語『志寧,我在這裡,難道你感覺不到嗎?』

忽然,奇異的聲響傳來,她倏地轉身,身後的黑暗中走來熟悉的身影。

『志寧!』她跳了起來,又是淚又是笑地撲過去抱着他。『你真的在這裡!我聽到你喊我,我回答你,可是你走了,我以爲是做夢,以爲再也看不到你……』

她忘情地抱着他,絮絮叨叨地念着,沒注意他的腳步虛弱。

『小珚,你沒事?』他同樣激動地抱着她,顫抖地撫摸她,吻去她臉上的淚。『感謝老天!感謝老天!你真的在這裡!』說着,他雙腿一軟,差點兒跌倒。

『志寧!』她急忙扶他坐在火邊,見他臉色蒼白,立刻想起他受的傷,她連忙將他身上溼透的雨披解開,而他左手臂和左側身子的血跡讓她的心猛然一怞。

『志寧,你的傷……』她欲察看他的傷,但被他抓住手。

『沒事,我只需要歇一會兒。』他吃力地擡高她的臉,端詳着她的面龐,仍無法相信她真的還好好地活着。『我好擔心,快讓我看看你……』

她反握住他的手。『我就在這裡,你隨時可以看,可現在我得先看你的傷,否則我就把你打暈。』

看到她恢復了生氣勃勃的樣子,他沙啞地笑了。『聽你的。』

小珚很高興他的順從。她將火燒大,讓洞內更亮,然後小珚心地解開他的衣服。

他的手臂內側有很長的傷口,那是在懸崖邊試圖救她時被石頭割傷的,而他的身上還有多處擦傷,雖不嚴重,但仍讓她看了心痛不已。

『這麼長的傷口,我需要針線,可它在馱子裡。』她焦急地說。

『不用縫,把這個靈藥包上就好。』他從腰帶內取出一個布包遞給她。

她接過來打開,看到裡面有幾片葉子時驚訝地問『這是靈藥?』

『別小看這葉子,把它碾碎抹在傷口上,很快就好。』

『真的嗎?』小珚雖不太相信,但仍按他的說法,用小刀將葉子壓碎敷在他傷口上,再用自己已經被烘乾的綁腿小心地替他包紮好。

處理好傷口,又休息了一會兒後,謝志寧的精神好了很多,他再次如同做夢似地拉起她的手放在胸口。『我急壞了,到處找你,你怎麼到了這裡?』

『我也不知道,醒來就趴在那兒了。』小珚指指木臺下的河邊,將自己墜崖後的經過告訴他。他也告訴她,她墜落山谷後,他一心只想尋找她,是苗大哥冒險趕到阻止了他,直到馬幫下了馬滾崖,苗大哥才用麻繩將他吊下山谷,並告訴他,他們會在山谷外的馬井溝接應他們。

原來他身上的多處擦傷就是這樣來的。她輕輕撫摸他的胸脯,想起他的突然出現,問道『你是怎麼進來的?』

『石碾後面的洞口。』她的撫摸讓他肌肉緊繃,他拉近她,因明白她真的平安無事而感到如釋重負。

她依偎着他。『我找過,可是找不到洞口。』

『因爲它很隱蔽,如果不是有濃煙、火光和你的聲音,我恐怕沒法找到它。』

『原來是這樣。』她安心地嘆了口氣。『雨還大嗎?』

『早停了。』

『是嗎?那爲何外面黑漆漆的?』她望着漆黑的洞頂問。

『現在都快半夜了,樹林太密,就算有月亮也照不到這裡。』他輕聲說。

『半夜了?』她大吃一驚,在山道遇到暴風雨時才過正午,如此看來,她昏迷的時間並不短。『你一直在找我?』

『是的,我一定要找到你!』他烏木般的黑髮溼濡地披散着,豐敞開的衣服潮溼地貼在他寬闊的胸膛上,滿身的泥污和苔蘚,無不顯露出與暴風雨和險惡山林搏鬥的痕跡。

她看着他,心裡充滿了感激相愛。『帶着身上的傷,你在這可怕的山澗裡吃了多少苦?跑了多少路?』

『只要能找到你,我什麼都不在乎。』他舉起手慢慢撫上她的臉,他的脾子亮如星辰,熱烈的眼光教她心馳神搖、血脈沸騰,並深深觸動着她的心靈,讓她感動得想落淚。

『志寧……』她哽咽着靠進他懷裡,張開雙脣貼住他的脣輕輕移動。

他用沒受傷的右臂抱着她,用辦攫住她,吸吮她,渴望更深切地感受到她的生命力。他永遠無法忘記當目睹她落下山谷時,那種撕心裂肺的痛。

當他從繩子頂端摔落谷底時,當他在山澗中找不到她時,當他因絕望和疲憊倒臥在風雨中時,他以爲他和她都將葬身此地。可現在,他竟能將她緊緊抱在懷裡,這讓他有種失而復得的感覺,也更加珍惜他們相擁的每一瞬間。

小珚也有同感,原以爲再也見不到他了,可現在卻能擁抱着他,感受着他濃濃的愛意,這份感動令她內心充滿了對他的強烈感情和需要,需要他的愛撫和碰觸,需要確信他們真的又回到了彼此懷中。因此,她緊緊抱着他,忘記了他的傷,忘記了曾經有過的恐懼,只想與他永遠這樣相擁相守。 Wшw ¤ttκǎ n ¤¢〇

然而,當他們倒在地上時,一塊堅硬的石頭弄痛了她的肋骨,將她的激情冷卻,她生氣地撿起那塊石頭隨手扔在火邊。

『討厭!』她懊惱地咒罵。

她的樣子逗樂了謝志寧,他在她噘起的嘴上親了一下,寬慰道『去把雨披拿來墊在地上,今夜我們都需要睡眠。』

小珚難爲情地笑了笑,起身去取火邊的雨披。

謝志寧的視線跟隨着她的身影移動,再次感激老天讓她平安無恙。除去綁腿的寬大褲腳隨着她的行走舞動,更顯出她窈窕誘人的腰身。在長安,他不是沒看過女人穿長褲,可是從來沒有一個女人穿上長褲後會有她這樣的效果。

忽然,他被一點異光吸引,定晴一看,小珚剛扔掉的『石頭』正在火邊閃亮。

他俯身,伸長手臂將它撿起來,將上面的泥土抹去,湊近火光仔細察看。

『沒什麼好看的,爛石頭。』小珚取來烤乾後帶着熱氣的雨披鋪在地上。『來吧,你需要躺下休息。』她擋在他與火光之間,不讓他再看那塊石頭。

『這不是石……』謝志寧對她說,可她卻給了他一個蜻蜒點水式的吻,他立刻放下石頭,一手摟過她,搜尋着她的脣,熱情地教導她該如何完成這個吻。

她想抱他,但這次她記住了他的傷,因此不那麼大膽,可他卻什麼都不顧地抱住她,渾然忘我地親吻她。在彼此脣舌交接的纏綿中,在強烈地感受到了對方散發出的體熱時,她殘存的理智消失了。

在激情迅速升高時,他突然放開她,臉頰發紅,呼吸粗重地望着她,眼脾閃耀着令她更加虛弱的飢渴光芒。『我討厭這溼漉漉的山洞!』他突兀地說,而他的手指則沿着她飽滿的下脣來回移動。

她眨眨眼,目光涌懶而迷濛。『我也不喜歡。』

然而,他忽然又笑了。『可是這裡是個寶洞喔。』

『它當然是。』小珚贊同地道『它保住了我的命,又讓你找到我。』

『我指的不是那個。』他神秘地對她笑。

他的好奇心果然被勾起,張大眼睛問『那是什麼?』

『這個。你看―——』他從身後的地上摸出一個東西。

小珚看了一眼,懶懶地說『那種石頭,洞裡有很多。』

『不是石頭,你好好看看這是什麼?』他將那塊『石頭』塞進她手中。

她孤疑地舉起石頭,一開始沒看出什麼,等他將她拉起來靠近火光後,她陡然一驚!這塊被他擦拭過的『石頭』正在她手裡放射出柔和明亮的白光。

『喔,這不是石頭,是銀器!』她驚呼。

他點點頭。『沒錯,是一把製作精巧的銀鎖!』

『這裡還有。』她在火堆上點燃一根木柴,走到她醒來時躺過的地方。

謝志寧跟隨她走去,看到暗河與石槽之間有個木匣。可能是小珚落下時碰到了它,那早已腐爛的木塊散了,木層履蓋着不少形狀大小不一的『石頭』。

他倆撿起幾塊細心擦淨後,都露出了銀的本質。小珚驚歎『真是銀器!』

『是的。』謝志寧打量着四周。『這裡很像一座銀礦,或者是煉銀坊。』

『像嗎?』小珚不太相信地說『這麼破爛的山洞?』

『像。破爛是因爲它荒廢太久。』謝志寧接過她手中的火把,用手指摩搽着嶙峋的石壁。『這裡的岩石呈白色,手感細膩,洞中有煉爐、仵碾和水,這些都是煉銀作坊的基本要件。從銀礦提取銀雖不難,但過程很繁雜。得先取礦石碾成末,再用水洗,俗稱『洗銀』,然後還要『煮銀』,最後用木炭火燒銀去雜質……』

『天啊,志寧,快來看!』

小珚的驚呼打斷他的話,回頭一看,原來她推開了一個石匣沉重的蓋子。

他走到她身邊,看到履蓋着厚厚積塵的油毛氈下,是一排排閃亮的銀飾,其中頭飾、手飾、胸頸飾、衣飾、腰墜飾和腳飾應有盡有。由於密藏在石匣中沒有接觸到空氣,每件銀器的色澤都非常明亮純正。

『這麼漂亮的銀飾爲何沒人來取呢?』她驚訝地問。

『從石匣的外形和山洞的狀況來看,這些東西放在這裡已經很久很久了。一定是主人發生了意外,因此無法再回到這裡來。』他繼續推論道『西南各蠻族皆崇尚白銀,愛其潔白,珍其無瑕,絕對不會無故放棄。』

『而它們現在是我們的,我們發財啦!』小珚興奮地說。

『是的,小貪婪鬼,只要你能揹着它們離開這裡。』

『爲什麼不能?』雖然知道他不是開玩笑,但她仍抓起一件漂亮的胸飾套上頸子,再取一個腰飾掛在腰間。『你看,漂亮嗎?』

『漂亮。』他說『這下你看起來是個真正的蠻夷姑娘了。』

『真的嗎?』她低頭審視自己,而他則舉着火把打開了另外一個石匣,並發現那裡面是滿滿的礦末。這證實了他的推測,這裡很久以前是個銀礦。

『好吧,就算這次我們沒有辦法把它們帶走,下次也一定能。』當他們將木匣蓋子重新推回關緊時,小珚終於承認她不可能把這些銀飾全部帶走。

這個晚上,帶着發現銀礦和劫後餘生的喜悅,他們依偎着彼此睡了個好覺。

拂曉,一股透着森林清香的霧氣穿過山洞的縫隙,清爽的氣息飄到鼻子前,小珚在芳香中醒來,愜意地深深呼吸着伸了個懶腰。她睜開眼,看到自己獨自躺在仍在燃燒的火塘邊,身上蓋着烘乾了的雨披。頭頂上,昨夜曾讓她感到無比恐懼的黑影已經消失了,她可以看到星星點點的陽光正穿過凌亂的樹枝灑進來。

志寧?

她驚訝地看着空蕩蕩的洞內,急忙起身穿好衣服,拿起雨披,按照昨晚他所說的,往石碾後尋找洞口。昨晚太黑、太害怕,她沒有留意,那裡的石壁後確實有條窄窄的、僅夠一人通行的通道,沿着它,她走出了被灌木叢遮蔽的洞口。

眼前的景色讓她忽地感到一陣茫然。整個天地託浮在日出前的朦朧雲霧中,一時之間天地難分,虛實莫辯,她甚至無法弄清自己置身何處。

謝志寧從霧中走來。『小珚,你起來了?爲何不多睡會兒?』

她立刻迎上去。『醒來不見你,我好擔心。』

『擔心什麼?怕我丟下你獨自走了?』他逗她,把手裡的果子遞給她。『餓了吧?先吃這個充充飢。』

原來他是出來找食物了。她欣慰地想,一邊接過果子一邊說『要是你想丟下我,昨天就不會吃那麼多苦來尋我。』

『說的是。』他替她把雨披穿上。『我那麼辛苦才找到你,怎會捨得丟下?』

他的手指滑過她的身側,她微微顫慄,抓着雨披說『沒下雨,不用穿。』

『雖然沒下雨,可林子裡的霧氣和露水不比雨水弱。』他堅持替她穿上。

『你的手臂還疼嗎?』她也幫他穿上雨披,關心地問。

他擡了擡胳膊,得意地說『不太疼了,我告訴過你那是靈藥嘛。』

吃着果子,說着話,他們相攜着往密林外走去。小珚問『你說苗大哥要我們去馬井溝會合,可是這裡根本沒有路啊?』

『路是腳走出來的,放心跟我走吧。』他樂觀的回答安撫了她的心,她信任地跟隨着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霧中行走。

經過昨天的暴風雨,峽谷裡到處是積水和溼漉漉的苔蘚草木,滿眼的白霧讓他們有種行走在雲海中的感覺。

『志寧,這裡的霧真大啊。』

『是啊,如果這裡有茶樹,必定是好茶。』

『沒錯,等我們走出這片峽谷後,我一定要找來好茶,煮給你品嚐。』

他握緊她的手笑了。『好姑娘,記住你的保證。』

『當然。』她甜美的迴應讓他巴不得一步走出這一眼望不到五步外的峽谷。

最新全本:、、、、、、、、、、

第三章 第五章 第四章 第三章 第六章 第四章 第八章 第五章 楔子第六章 第六章 第一章 第九章 第六章 第五章 第五章 第五章 第七章 楔子第六章 第四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五章 第九章 第七章 第二章 楔子楔子第九章 第九章 第八章 楔子第四章 第三章 第七章 楔子第九章 第三章 第二章 第五章 第八章 第六章 第六章 楔子第八章 第二章 第九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六章 第二章 第二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一章 第一章 第三章 第一章 第七章 第四章 第三章 第三章 第五章 第三章 第三章 第八章 第二章 第六章 第九章 第八章 第八章 第六章 第一章 第一章 楔子第二章 第八章 第一章 第六章 第三章 第二章 第八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楔子第七章 第三章 楔子
第三章 第五章 第四章 第三章 第六章 第四章 第八章 第五章 楔子第六章 第六章 第一章 第九章 第六章 第五章 第五章 第五章 第七章 楔子第六章 第四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五章 第九章 第七章 第二章 楔子楔子第九章 第九章 第八章 楔子第四章 第三章 第七章 楔子第九章 第三章 第二章 第五章 第八章 第六章 第六章 楔子第八章 第二章 第九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六章 第二章 第二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一章 第一章 第三章 第一章 第七章 第四章 第三章 第三章 第五章 第三章 第三章 第八章 第二章 第六章 第九章 第八章 第八章 第六章 第一章 第一章 楔子第二章 第八章 第一章 第六章 第三章 第二章 第八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楔子第七章 第三章 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