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殘月,微星,密林。
鏡湖東岸。
望北坡。
林中某處斜坡上,有兩株大樹。
樹下,各生起一堆篝火。
許元休躺在其中一垛篝火旁,仰望着天空。
目光所至,是一大團黑壓壓的樹冠。
他將分神在樓船中的經過仔細地回憶了一遍。
基於目前的信息,也只能是憑空推測了。
毫無疑問的是,樓船中有一個神秘陣法。
這個陣法,具有切割神唸的神奇作用,甚至可以讓置身其中的人一點點地喪失記憶。
或許,還有幻陣和困陣的功效。
什麼陣法?
不知道。
他的分神進入之後,是何時附身到一個鼠精身上的?
不清楚。
也許一進去就是了,也許是後來。
分神有些喪失的記憶他可以梳理出來,有些卻就未必了。
“莫貞幹”和“胡云天”爲何會出現在船中?
一種可能是幻陣所化。
另外一種可能,則是他們也有部分神魂記憶進入了陣中。
他們雖然不能神念外放,但是他們在查看樓船時,使用了法力。
和合境修士,法力之上,多少會帶上一絲絲神魂之念。
神魂之念上,同樣會攜帶他們的記憶。
他們的神魂之念,隨着法力被切斷在大陣之中,顯然並沒有出來,也因此,他們對船中的事情,一無所知。
這也就解釋了,“陳雅茹”爲何沒有一同進入船中,因爲她根本就沒去檢查樓船,自然也不會有神魂之念進入其中。
由於他們的神魂之念過於弱小,因此進入船中不久,就先後消散掉了。
當然,“他們”也有可能是自己的記憶所化,隨着記憶被吞噬而消失。
這兩種可能,後者可能性更大。
當然,也有可能是兩者兼而有之。
那麼,問題就來了:
陳雅茹跟胡云天結婚懷孕的記憶,是誰植入進來的?
幻陣雖然可以給陣中人植入虛無的記憶,但這個記憶必須是要有來源的。
幻陣或許可以“加工”記憶,但必須要有加工的基礎。
因此,這段記憶,必然是某個人帶來的。
莫貞幹?
不可能,如果是他,那記憶裡的男主角只可能是他自己。
嗯,陳雅茹如此漂亮,又跟胡云天同屬符籙堂,日常熟識。他會對她產生想法,那再正常不過了。
許元休正想着,忽然有一隻柔軟的小手,放在他肚子上,輕輕地揉了揉。
他側頭一看,便見躺在他身旁的陳雅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許元休見狀,也毫不客氣地予以迴應。
陳雅茹的雙目,驀地瞪大,小嘴大張、一個“啊”字卡在喉嚨之中,沒有吐出來。
距離他們五丈開外,一株大樹後面,生着另外一堆篝火。
兩個人,躺在樹下。
正是莫貞乾和胡云天。
閉目睡覺中的莫貞幹,突然張開眼睛,支棱起耳朵。
他的臉上,逐漸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
莫貞干支棱着耳朵傾聽了一會,突然用胳膊肘抗了身邊的胡云天一下,小聲道:
“你聽。”
胡云天扭過頭,一臉疑惑地看着他,道:“什麼?”
“有水聲。”
胡云天皺着眉道:“這裡又沒有河,
哪來的水聲?”
說完,翻個身,不再理他。
莫貞幹說話的聲音雖小,卻也不太小。
陳雅茹一張臉,瞬間變得通紅,使勁將許元休作怪的大手推開。
許元休嘿嘿一笑,心裡不禁也有些膩歪:
這莫貞幹莫非跟丁寶一樣,也他孃的長了一雙驢耳朵?
這時,距離他們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細小的呻吟。
許元休翻身而起,繞過粗大的樹幹,來到另一邊。
躺在地上的鼠精,睜開了眼睛,一臉疑惑、又有些恐懼地看着身前的許元休。
許元休道:“你不要怕,是我救的你。”
鼠精似乎聽懂了他的話,臉上的恐懼稍微收了一些。
它雖然醒了,但是看起來依然很虛弱。
許元休上前一步,伸手扶住它,將它扶起來、靠在樹幹上。
右手順便在它身上擦了擦。
他蹲在它身前,看着它的一張毛茸茸的臉,問道:
“我說話,你能聽懂?”
鼠精點點頭。
嗯,這就好辦了。
許元休伸手入懷,摸出一瓶丹藥,倒出一粒在手心。
鼠精一臉疑惑地向自己左臂處看了看。
許元休用掌心捧着一粒丹藥,先給鼠精看了看,道:
“這是丹藥,有助於你恢復身體。”
老鼠跟人的構造其實相似,人吃的丹藥,它應該也能吃吧?
鼠精點了點頭,低頭在許元休手心一舔,將丹藥舔入口中。
丹藥入腹,它的精神立刻變好了一些。
許元休又問道:“你認識我嗎?”
鼠精搖搖頭。
“你是怎麼出來的,自己知道嗎?”
鼠精搖搖頭,又點點頭。
“你會說話嗎?”
“吱吱吱吱。”
許元休翻了翻白眼,道:“我說的是我們人類的話。”
鼠精登時有些難爲情,憋了許久,才說道:
“我只會……說一點點。”
說話的聲音,竟跟許元休一模一樣。
老鼠自身本不會說話,沒有自己的聲調,因此只能學人說話。
許元休對這一點,倒也不覺得奇怪。
他稍微側一點頭, 向莫貞幹兩人的方向瞥了一眼。
他們兩個雖然沒過來,但許元休很清楚,他們聽得到他們的對話。
許元休很想問這鼠精一些事情,然而此刻有四隻耳朵豎在一旁,卻是有些不便。
他思索了一下,然後嘗試着將一道神念涌出,覆到鼠精腦中。
如果對方抗拒的話,這一點是做不到的。
然而,鼠精感觸到這道神念,非但沒有絲毫抗拒,臉上反而露出了欣喜之色。
許元休明白,它這是“認出”自己的神唸了。
這就好辦了。
許元休精神一振,如此一來,他就可以用神念直接跟它溝通了。
而且更爲重要的是,他發現,自己可以用神念控制鼠精的行動,即便它此刻它正處於清醒狀態。
當然,前提是,它不會抗拒。
那麼,自己是否可以找一個,絕對不會抗拒的軀體,用來驅使呢?
如此一來,不就相當於多了一具分身嗎?
不,不是一具。
隨着他的神魂之力增強,他可以分出更多的神念,去控制更多的分身。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許元休立刻振奮起來。
“回頭,一定要好好琢磨琢磨,找一個合適的軀體嘗試一番。”
鼠精看着許元休一會皺眉,一會歡喜,有些奇怪。
注意到它的目光,許元休這才反應過來,立刻收懾雜念,正容問道:
“你知道我是誰?”
鼠精道:“你是我的恩人許前輩,我是你救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