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個年約二十三四的青年,中等身材,相貌憨厚,一雙眼倒是炯炯有神,令人印象深刻,竟是衡山派的二弟子石靖遠。石靖遠與孔琴,是衡山派掌門明虛道人最鍾愛的兩個徒兒,若有些武林聚會,必帶他們二人出席,因此沈浪也是認得的。只見他目瞪口呆,稍稍反應過來便叫着:“大師兄!”上前抱住孔琴屍首,便泣不成聲。
王憐花冷眼看他那模樣,笑道:“這時候,候得真好,一刻不早,一刻不遲。”
石靖遠悲憤已極,只一雙眼死死盯了沈浪道:“我以爲沈浪是當世大俠,不想竟和王憐花爲伍,我衡山同門與你們有什麼冤仇,竟然慘遭毒手!”
沈浪苦笑一聲,道:“石兄,這其中必有什麼誤會,我們也是方纔到達,發覺異樣才進來查看的。”
石靖遠冷笑道:“你當我是三歲小孩不成?”
王憐花咯咯笑道:“你若是三歲小孩,便不會候得這麼準,還算準了我們不會殺你。”
石靖遠咆哮道:“你不殺我,我可要殺你!”倏地從地上一躍而起,一掌便直朝王憐花胸口襲來,端得是虎虎生風。
只是又如何能奈何得了王憐花?那流星似的一掌下去撲了個空,面前的王憐花竟然已消失無蹤。石靖遠大驚失色,欲收住掌勢,卻聽得王憐花笑道:“這樣的功夫也敢賣弄麼?”
兩隻手指,已經抵住他的後頸,正在脈搏之處,只消一用力,便能截斷他血流氣息。
而他甚至還沒有搞明白,王憐花是怎樣到了他身後的。
溫潤細緻的指間,調弄似的沿着脈搏遊移。每移一分,石靖遠的身上就起一層雞皮疙瘩,他卻是動也不敢動,冷汗只涔涔而下。
石靖遠只能拿眼瞪了沈浪,本該是悲憤痛恨的神情,卻因頸上那手指的力量,那瞬時流露出極度的恐懼,使得那張面孔,詭異地怕人。
沈浪卻笑了。
還不急不徐地說了四個字。
“後生可畏。”
石靖遠突然便覺得一陣輕鬆,那兩根要命的手指,竟已離開。
沈浪只伸手截住了王憐花的手臂,將他一拉,縱身一躍兩人便從那土地廟的門口飛了出去,落在門口候着的馬背上。
一拉繮繩,馬便風馳電掣而去。
回頭一看,果然有幾騎,自遠處飛快追來。
不由地嘆道:“若不是此番與你出來,還真是不知這江湖上出了這麼多年輕高手。武功心計,都是一流。”
王憐花嗤笑道:“心計也罷了,武功卻差得緊。”
沈浪嘆道:“你在局中,自是看不明白。你出手那一刻,他明明可以反應地更快些,卻故意放緩,落到你掌握之中。依我看,便是你真要下殺手,他也未必躲不開。”
王憐花神色一凜,便不說話。只回頭看去,後面些人,竟是越追越近了。
心知有異,低頭一看,**那百裡挑一的名駒,竟口吐白沫,呈雙腿疲軟之狀。
“連馬兒也被下了手。”沈浪苦笑着道,“想得好周全!”
王憐花從馬上一躍而下,輕笑道:“也無所謂,送馬的來了。”
來者約有六七人,都是道士裝束。爲首一人,着白色道袍,美髯鳳目,頗有些仙風道骨之貌,竟是衡山派的掌門明虛道人。緊隨其後的便是明虛道人的師弟明玄,身形略矮胖些,面色黎黑,雙眼精光四射,一看便知是內家高手。兩人身爲衡山派當家人物,都是武林中絕頂的高手,若是一起出手,沈浪與王憐花也未必能全身而退。沈浪自躊與明虛道人有過幾面之緣,也稱得上是互相敬重,便抱拳道:“前輩,這實是一場誤會。”
孔琴是明虛道人心愛弟子,眼見愛徒之死,明虛自是悲痛難抑,當下冷冷地道:“誤會?王公子欲湮滅證據,在下的徒兒親眼所見,難道也是誤會?”
王憐花咯咯笑道:“若是在下殺的人,他還有機會留下甚麼證據麼?”
沈浪苦笑一聲,心中也覺得王憐花這當真是實話。但聽在明虛道人耳中,不啻於一句諷刺。明玄以個性暴烈而著稱,更是按抐不住,叫道:“證據確鑿,還說些什麼!”當下便跳下馬來,拔了長劍在手。只見那光華畢露,鋒芒灼人,果然是口好劍。
王憐花輕笑道:“說不過便要打,真是俗人,和你那把亮閃閃的劍,倒頗爲相配。”
明玄怒吼一聲,揮劍砍來。王憐花側身躲過,笑道:“準頭太差!”
話音剛落,便見王憐花手中也是光影一閃。
竟是一把短刀。
短小精緻,彷彿是專爲女子防身所用而制。
刀長不及一尺,玲瓏美麗,在日光下看來彷彿透明一般。映着緋色的衣袖,便帶上了微紅的豔色,彷彿少女含羞的面龐一般動人。
美得簡直叫人忘了那也是一把殺人的利器。
明玄不禁一愣。
旁邊的弟子也有些愕然,少頃便有人起鬨:“女人才用那樣的小刀小劍的!”
明玄頓時覺得面上無光,登時吼道:“你們懂些什麼?若不是高手,如何敢用短兵刃?少給衡山派丟面子!”
王憐花聽得此話,便輕笑道:“你倒也是識貨的人。”當下也不敢分心,直同那明玄過起招來。只見劍光如網,圍觀的衡山派諸弟子,只見得那一片人影,你來我往,也看不見究竟如何,哪裡敢插手,只在一旁看得呆若木雞。
明虛道人朝沈浪道:“沈公子本是俠義中人,何苦和這惡賊一道?在下相信孔琴之死與沈公子無關,望沈公子不要插手此事。”
沈浪苦笑道:“前輩,此事與王憐花也是無關,在下與他有約,不能失信。”
明虛道人冷笑道:“沈公子是執迷不悟了?”
沈浪默默點頭,突然便長身縱起,竟是落到明玄的馬上,大叫道:“馬已借到,還不快走!”
那纏鬥的兩團人影驟然分開。一個緋色人影從那劍網中脫出,如驚鴻一般直往那馬上直掠而去。衆弟子見狀一片驚呼,更加無人敢擋,直往後面退去。明虛道人本欲拔劍要追,卻見明玄已倒在地上,只得恨聲叫道:“沈公子,在下給你機會悔過,你卻願與那惡賊一路,從此便是與武林正道爲敵!”也不去追他,只是下馬去扶明玄。
沈浪哪裡有空回他的廢話,接了王憐花,便一路縱馬狂奔。跑了好些時候,回頭一看見並無人追來,方纔放下心來,對王憐花道:“所幸他們還是俠義人士,並未羣起而攻之,方能如此輕易脫圍而出。”
王憐花哼笑一聲道:“不羣起而攻之,卻使陰毒的暗器,便是俠義人士了麼?”那語聲竟是有些氣息虛弱。沈浪方纔覺得有些不對勁,只見王憐花右腿上竟有一塊紅黑的血漬,明顯並非明玄的長劍所傷,不由失聲道:“何人下的手?”
懷中王憐花身體突然一震,“哇”的一聲竟吐出一口血來,卻神色不變,只咯咯笑道:“我王憐花竟也會有遭人暗算的時候!自以爲成功的那一剎那便是防禦心最弱之時,我竟也忘了,可笑啊可笑。”
沈浪聽得此話,不由皺緊眉頭,道:“竟是在你脫身那一刻發出的暗器麼?暗器上可有染毒?”
王憐花慘笑道:“自然是有的。不過我自己倒也可解就是。只怕這明玄,是活不過今夜了。”
沈浪心頭一緊,突然便想起他方纔見得王憐花並不能佔得明玄多少便宜,明玄卻在片刻之間也倒在地上,恐怕也是中了暗算。
這暗中的敵人,似乎比想象之中更爲強大。
竟能抓住那情勢劇變的一瞬,準確無誤的出手。即便不是武功絕頂,那心計與膽氣,也是非比尋常。
正思籌間,突然覺得懷裡一震。
方纔彷彿還無甚大礙的王憐花,此時竟劇咳起來。他拿了手去捂住嘴,卻有紫黑色的血,從指縫間冒出,直沿着那皓白的手臂蜿蜒而下,觸目驚心到了極致。